第18章 但我想幫幫你

司機不太放心地松了手,站在原地遙看着牧周将人扶回房裏才離開。

牧周就是嘴比腦子快,讓人扶進來是多大事兒嗎?為什麽不讓司機幫忙扶?

牧周一邊胡思亂想,另一只手不好夠力,他只好摟着晏方聲的後背。

晏方聲是真得醉狠了,走路走不成一條直線,牧周不僅得承受晏方聲偏倒的力道,還得兼顧不被晏方聲帶偏亂跑。

牧周打腫臉充胖子,也不可能再叫人回來幫忙攙扶,望了眼直通大門的一小截樓梯,牧周咬牙,手上用力,将人牢牢地攙住,還不忘叮囑:“哥你扶穩我。”

白酒味兒彌漫在兩人周身,濃郁得像清早化不開的晨霧,牧周只是聞着這股味道都覺得自己快要醉了。

“嗯。”晏方聲側身挨着牧周,半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重嗎?”

“還——好。”牧周架着他往上走,磨蹭了小半分鐘終于踏上臺階頂端。

進門換鞋的難度系數頗高,牧周考慮一秒就選擇放棄,把人架到客廳,扶着晏方聲安穩坐到沙發上,牧周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晏方聲靠着沙發脖頸後仰,眼睛閉着擡手将領帶松開,酒精麻痹了感官,連解領帶這種熟得不能再熟的動作都做得格外緩慢。

像是加了慢鏡頭,修長的手指在領口掙動,牧周站直身體,視線不自覺地被晏方聲的動作吸引。

可惜手拙只是手拙,無非就是耗時長了些,晏方聲很快将領帶取了随手丢在一旁。

單手壓着額面,另一只手放在膝彎處按了按,晏方聲抻開手掌揉捏太陽穴,緊閉的雙眼正對光亮,牧周見狀開了一側的落地燈,将耀目的頂燈關上。

“哥,你要先回房間休息嗎?”牧周蹲下身子詢問晏方聲。

“我等會兒自己過去。”晏方聲閉着眼道。

“哦。”牧周保持蹲立的姿勢又看了一會兒,從兜裏摸出手機開始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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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搗鼓了好一陣,晏方聲許久沒聽見牧周的聲響,睜開眼時發現人居然還沒走。

人面對晏方聲蹲着,手裏拿着手機正在劃拉。

因為落地燈燈光偏暗,牧周又将手機屏幕的光亮調得很高,所以臉被照得白生生的,右臉頰一顆黑色小痣十分顯眼,他的嘴抿成一條直線,不知道在對着手機琢磨什麽。

“作業做完了?”晏方聲繞了繞脖子消解困乏。

“做完了。”牧周擡眼回答。

“蹲這兒幹什麽?”晏方聲又問。

“在百度。”牧周說:“找醒酒湯。”

晏方聲笑笑,緩聲問:“百度到了嗎?”

“嗯,但我感覺都不太好喝。”牧周皺眉。

網上給的醒酒湯配方看着都跟黑暗料理似的,不知道适口性好不好。

“用不着麻煩,幫我兌一碗白糖水就夠了。”

“有用嗎?”牧周問。

“應該。”

晏方聲也不知道有用沒用,他沒嘗過,只是早些年他爸醉酒的時候周淑月會備一碗白糖水。

對于他自己來說,晏方聲其實挺享受被酒精麻痹的感覺,不算太好,也不太壞,可牧周蹲在那兒為他搜醒酒湯讓晏方聲覺得不能辜負小孩兒的一片好心。

“那我去弄,哥你等等我。”牧周将手機往兜裏一揣就站起身,腳步噔噔地跑到廚房,財神爺見他跑也跟着跑,一人一狗都擠進廚房裏。

翻找了一會兒,牧周從冰箱的犄角旮旯裏把白砂糖找見了。

舀了兩勺拿熱水一沖,牧周攪和攪和用手背貼着杯壁試了下溫度。

開始放的都是開水,往外直翻熱氣兒,牧周後面加了涼水還覺得不夠,燙手,遂往裏又添了些,将杯子接滿才到他認為的适宜溫度。

杯口盛得滿滿當當,只留了一小截縫兒,牧周怕動作幅度一大就得晃蕩的哪兒都是,小聲招呼財神爺別擠他,去廚房倒了小半杯,後足跟緩慢拖地的走路姿勢才恢複正常。

把水杯遞給晏方聲,他接過喝了兩口後放在茶幾上。

“謝謝。”

晏方聲好似休息得差不多,眉目被酒激起的倦怠感消退不少。

眼皮下壓,晏方聲的視線停留在杯面。成年男性的個人魅力在晏方聲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他舉手投足皆是妥帖的有度。

牧周實在不明白自己是哪兒着魔了,腦海裏有道聲音呼喚他瞥開目光,眼睛卻又直勾勾地釘在晏方聲身上。

“我沒事了。”手指虛虛打轉繞着杯口晃了一圈,晏方聲道。

“這麽快?”牧周下意識說,禿嚕完才驚覺自己這話問得實在傻氣。

果然,晏方聲聽言露出笑來。

晏方聲道:“沒醉狠。”

“哦。”牧周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耳根子被那聲輕笑磨得發燙,他整個人都不舒坦,此時暴露在晏方聲的眼下十足僵硬,于是他胡亂道:“那我就先上樓了,我…我得去”

牧周去了半天沒去出個所以然,晏方聲就說:“嗯,你去吧。”

體貼至極,也不需要牧周找理由。

“好。”

快速上樓,牧周是越走越快,一直到上到二樓,他再也控制不住,用手捂了把臉。

心髒劇烈跳動,牧周捂住胸腔平緩呼吸。

真不對勁了。

飛速關門躺上床,牧周攤開四肢看着天花板發呆,愣神許久後牧周翻身伏趴在床上,拿出手機翻找微信,從未删的聊天框裏找到陳東打開。

一艘船:老杜為難你了嗎?

老杜中午鴿了陳東,下午放學時才叫人去辦公室,陳東和他們分別時一臉便秘,大有此去一程再也回不來的壯烈感。

——看我新昵稱。

陳東發來消息。

牧周莫名其妙點開他的個人信息,發現陳東将昵稱改成了“我心已死”。

一艘船:????

一艘船:老杜怎麽你了?

牧周從床上坐直。

我心已死:他沒怎麽我

我心已死:他只是威脅我

一艘船:威脅你什麽?

我心已死:他威脅我如果期末總成績不往前爬二十分就打電話給我媽如實報告我的個人身心健康狀況

一艘船:……

我心已死:我拿什麽往前爬二十分,拿命嗎?

一艘船:老杜應該是開玩笑的

我心已死:但願吧

我心已死:我看開了

我心已死:現在的我非常佛性,趕明兒我就去拜訪尼姑庵吃齋念佛

一艘船:怎麽不去和尚廟?

我心已死:你傻了?

我心已死:我又不是真gay!

我心已死:你是不是被姜昕洗腦了!

一艘船:……沒有

我心已死:哎!我真不是故意看那視頻的,這話我能摸着良心對天發誓,要是有半句謊話就直接來道雷劈死我算了!

陳東慷慨激昂,要是兩人現在撥着電話,估計人能直接嘚啵出一部新華字典來陳述清白。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

轟隆——

牧周字還沒打完,窗外白光閃過,驚雷乍起。

緩慢轉動脖子,牧周呆滞地看向窗口。

兩分鐘後,淅瀝的雨聲敲打窗戶,随之而來的是陳東的消息。

我心已死:……

我心已死:我心真已死,前程往事便讓它随風散去吧

牧周笑得停不下來,把聊天截屏發到四人小群裏,陳東霎時暴跳,連發了十幾個表情包控訴牧周。

但因為有姜昕二人前來聲援,牧周沒接收多少火力。

小書桌正對敞開的窗戶,牧周斂起笑容起身将窗戶封嚴防止雨水濺進室內,透明玻璃上的水滴蹭到指尖留下冷淡的濕痕。

書都收拾起來,牧周心不在焉将書包放好。

突然再一次雷聲轟鳴,牧周一愣神,陡然想到什麽,轉身大踏步向樓下跑去,兩步并作一步,他跑得飛快。

木質地板被踩得砰砰作響,牧周下到一樓時,在樓下小窩趴着的財神爺豎起耳朵,身子立起朝牧周張望。

牧周直直走到客廳,晏方聲還坐在沙發上,只是玻璃杯旁放了一瓶打開的紅酒,軟木塞滾在地上。

他手上拿了一杯酒。

看樣子應該喝了不少,酒瓶裏已經少了一小半。

牧周看見晏方聲後步調就緩下去,慢慢走到晏方聲面前,兩人就沉默着,牧周說不出話來。

晏方聲放下酒杯,啞聲問:“落東西了?”

牧周搖搖頭。

“下雨了。”

“哦,這樣。”

“哥你現在痛嗎?”

按理說晏方聲是會提前察覺到下雨的,傷口會先天氣一步提醒他。

牧周努力回想自己攙扶晏方聲進門時他有沒有異樣,發現他真是隐藏極好,牧周半點也沒發覺。

“醉了,不是很痛。”晏方聲道。

他一派淡然,仿佛疼痛只是無足輕重,牧周看不出來他是否在說謊,晏方聲演技高深。

“哥你要卸假肢嗎?”半晌,牧周問。

以往回家晏方聲會立刻卸掉假肢,因為假肢穿戴時間過長會擠壓創面引起疼痛。

“暫時不用。”晏方聲回絕。

牧周滿心的想法從開始就被否決,他僵直立在原地不知該再說什麽。

晏方聲看出他的為難,對他說:“不用管我,上去睡覺吧。”

牧周心尖酸了一把,眼睛澀得像進了沙子。

晏方聲往常時候好似與他親近了,但實則只是牧周的臆想。

從開始到現在,晏方聲一直存有一道高牆,無聲拒絕任何人踏足。

高牆內關着的,是他自己不可示人的傷疤。

喉頭喑啞,牧周沒動。

他倔強地站在原地,耳畔雨聲愈烈,牧周道:“但我……想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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