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020次太磨人【修】
面前的擋風玻璃上一片血色,粘稠的液體和雨水混在一起,沿着斜面慢慢滑落下來。
傅同眯了下眼睛。
陸川入世的時間不算短,但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這……我們撞到人了?”
“沒有。”傅同指了指他們剛出到一半的天橋,“有人跳天橋,剛好砸到了我們車上。”
說話的時候,周圍的人也注意到了天橋這邊的異常,慢慢圍了過來。
傅同把口罩戴上:“報警,然後給那邊打電話說明情況,拍攝推遲。”
陸川應了一聲,按着傅同的話有條不紊地把事情做了,等最後一個電話打完,周邊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警笛的聲音也漸漸清晰起來。
三分鐘後,四邊拉起警戒線,車窗也随着被敲響了。
兩個人開門下去,外面打頭的人看起來年齡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看到傅同後一愣,隔着口罩就把他認了出來:“傅――”
後面的話在意識到周邊情況後戛然而止。
這也是只妖怪,名字叫解南。
終南山上蹭香火成精的白虎,年齡三百二十七,以前一直跟着狴犴,這兩年才獨立着自己出來了。
傅同和狴犴熟,對狴犴的這個小跟班兒自然也熟。
他看了解南一眼:“別慌,一切按正常流程走,那個人怎麽樣了?”
解南揉了下眉心:“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
傅同垂眼,沒說話。
Advertisement
而解南這個時候,也覺得腦殼痛。
轄區裏出了人命本來就是大事,如果再牽扯上公衆人物,那肯定避免不了輿論壓制和上面那些人的指手畫腳,對事情本身起不了半點作用也就算了,還會礙事。
套路都懂,但是也沒辦法說什麽。
解南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暫時把那些煩人的事放下,加速走了流程。
一個半小時後。
龍都慈水分局。
傅同和陸川錄完口供,就在那裏等着,十幾分鐘後,終于等到了解南。
傅同看他:“什麽情況?”
“調過監控了,從錄像上來看是自殺,死者身份還沒确定。”解南說,“但我覺得沒那麽簡單,天橋高度那才幾米,出血量根本對不上,而且……”
他把屍檢報告翻開:“你看這幾張照片,死者渾身上下都是黑手印,覆蓋在上面的鬼氣不算厚,但是很濃。”
也就是說,那只鬼道行不高,但是從死者身邊或者身上離開沒多久。
傅同皺眉:“鬼?”
“對。”解南也很愁,“其實類似的事最近已經出過三四回了,都是鬼手印和自殺。”
“打算怎麽處理?”
“以前那些還在查,這次因為牽扯到了你,上面怕把事情鬧大,确定死者身份後恐怕會直接結案自殺,畢竟監控畫面清清楚楚擺在那裏,只那麽看的話他确實是自己跳下來的。”
傅同面無表情:“屍位素餐。”
“誰說不是呢。”解南嘆氣,“我們現在還在撐着,潦草結案絕對不行,不過是真的糟心,實在不行等這個案子結束我就不做了,回去繼續當我的律師助理也挺開心的。”
“胡說什麽,當初哭着喊着說要獨立的人難道不是你?”
“那還不是當時年輕叛逆麽?”解南聳了下肩膀,突然又扭捏起來,“那個……待會兒要過來的人,是他麽?”
他說的是陸章,也就是狴犴,自傳承而來三千六百年,以前掌刑獄,現在在市中心開了家律師事務所,是圈子裏的金牌律師。
傅同在這次的事故裏雖然不是責任人,但事情比較複雜,還是需要人來保釋。
思來想去,他找了陸章。
也算是解南的大家長。
解南坐在那邊,忐忑又期待地看着他。
傅同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笑了一聲:“是。”
話音落下,就看着解南眼睛亮了起來,傻笑着不說話了。
房間裏重新靜了下來。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門重新被敲響,幾個人回頭,負責記錄的小警察站在那邊:“陸先生,傅先生,你們可以走了。”
這就是有人來保了。
解南的反應比傅同和陸川還大,聞言站起來就往外面走,傅同跟着他走出去,看到對面的人後,瞬間愣住了。
來的人不是陸章。
是傅潛淵。
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裝站在那裏,緘默矜貴,給人的感覺和傅同以前闖禍後眼巴巴等來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傅同腳步停住。
傅潛淵卻像是感知到一般,在他出門的瞬間就回頭看了過來,兩個人視線相對,明明隔了這麽遠的距離,但傅同還是能看到他眼裏的情緒。
看得到,看不懂。
太複雜了。
陸川小聲開了口:“大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你前男友?”
傅同語氣淡淡:“嗯。”
陸川視線停在傅潛淵臉上,半晌,忍不住搖了搖頭。
長這麽好看,結果活兒不行。
可惜了。
他們的對話,自然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傅潛淵耳朵裏。
傅潛淵抿了抿唇,緩步走到了傅同面前,也不說話,只低頭看着他。
傅同這次沒避,坦坦蕩蕩地對上了他的眼睛。
兩個人對視着站在那裏,一人情緒複雜一人毫無波瀾,陸川縮了兩分鐘,到底是沒能承受住他們之間這種詭異的氣氛,小聲開口:“大佬,要不我們先出去?周邊這麽多人看着呢?”
傅同沒出聲,也沒退讓。
末了,還是傅潛淵先移開眼,往旁邊讓了一步。
三個人便一起出了門。
陸川那輛車的擋風玻璃碎了大半,上面還都沾着血,肯定是不能開了,他家就住在慈水路,走路幾分鐘能到,但傅同不行。
經紀人先生沉思片刻,剛要出聲,旁邊傅潛淵偏頭,聲音低沉開了口:“我送你。”
這話自然是對傅同說的。
傅同面無表情,只當沒聽見。
傅潛淵眼裏的失望轉瞬即逝:“這件事有些媒體已經知道了,外面現在有很多狗仔,崽崽……先讓我送你回去,好麽?”
最後幾個字聲音被壓得很低,語氣聽起來居然像是在懇求。
傅同環視一圈,發現周圍果然和傅潛淵說的差不多,有幾個人連鏡頭都沒蓋住,正明晃晃地對着他們。
像這樣的情況,直接走出去會很麻煩,傅同心裏比誰都知道輕重,沉默半晌,到底是沒再堅持。
五分鐘後。
傅潛淵的車緩緩駛出停車場,兩邊玻璃被遮着,狗仔們也不認識傅潛淵的車,理所當然地沒有遇到任何圍堵。
這個時候外面還下着雨。
傅同坐在後面,一路上都有沒出過聲,只無聲地看着打在窗上的雨滴,傅潛淵同樣沒說話,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或許是知道傅同不願意聽。
沉默在兩個人中間蔓延。
傅同低下頭,一瞬間突然覺得那種物非人也非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和傅潛淵,以前從不會這樣,他喜歡說話,一到傅潛淵旁邊就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傅潛淵性情雖然冷,但和他一起時話也總是比平時要多的。
一千五百零九年的空白,孟歧回不去,而傅潛淵,也不再是從前的傅潛淵了。
傅同疲憊地閉了下眼睛,強行讓自己不再想和傅潛淵有關的事,繼續看着窗外發呆。
這樣又過了二十幾分鐘,小區到了。
外面的雨勢不知道什麽時候大了起來,瓢潑地打在地上,四周一片泥濘。
傅同拿好東西準備下車,傅潛淵突然出了聲:“崽崽,你旁邊有傘,拿上它,不要淋雨。”
他說的是把小黑傘,就躺在傅同邊上,樣式顏色都直男到沒朋友。
傅同不想欠他人情,但也不打算折騰自己去淋雨,想了想,從兜裏拿出三十五塊錢往前面一探:“車費。”
說完看了眼旁邊座位上的傘,又拿出三十:“雨傘錢。”
傅潛淵一頓,再看過去時,傅同已經撐着傘下了車,背影模糊在雨裏,模樣一如既往。
傅潛淵定定看着,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也沒有移開視線。
另一邊,傅同回家先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出來後随便找了盒泡面填飽肚子,窩到了床上。
剛躺好,枕頭旁邊就響起了一連串的微信叮咚聲。
是陸川發來的消息,大致意思是拍攝時間移到了明天下午,讓傅同到點不要出門,他會來接。
傅同簡單粗暴地回了個一表示知道,然後習慣性地戳進了微博,結果熱搜頁面都還沒打開,就聽到外面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而這個時間裏會來按門鈴的只有一個。
傅同只當自己不在家,在家也聽不見,低頭繼續刷微博,但外面的聲音卻仿佛無休無止,耳機音量放到很大都蓋不住。
傅同忍了兩三分鐘,到底是忍無可忍,出去開了門。
門外的人,果然是傅潛淵。傅同心裏煩的不行,只想直接甩波大嘲諷術過去。
他這麽想,也這麽做了,結果第一個字剛要出口,耳邊突然聽到一聲嗷。
細聲細氣,後面還帶着一點顫音。
聽着是從傅潛淵的懷裏傳出來的。
傅同一愣,下意識地低下頭,接着就在傅潛淵懷裏看到了一只棕色的小狗崽,趴在一個被水浸的基本變形的紙盒裏,正怯怯地看着他。
弱小。
可憐。
而且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