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折磨
這聲音太熟悉,素弦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我沒有……”
“氣血逆流,配你這破爛身體,再強行動用靈力,你以為你還有幾天好活?”慕南風面色陰沉,見人還想逃跑,輕啧一聲,把人整個往自己懷裏按。
他一手按在素弦的丹田上,本就屬于慕南風的內丹,震顫着歡迎主人的接近。一縷魔氣從素弦丹田之中逃逸而出,從他的指尖引入,滋補他受損的經脈。
還算這人有良心,方才沒對他下重手。慕南風吸取了些許魔氣,便覺全身舒爽,傷痛的倦怠一掃而光。只是想進一步吸取時,便覺一道隔閡阻攔着他,若是強行攫取,怕是要直接損壞素弦的身體。
兩天。還有兩天,這個爐鼎就能成型。
傻師尊好騙的很,他不急。
這只魔唇角微勾,得寸進尺地拿住素弦的手臂。他仿若無意地輕輕點弄,纏綿地繞上去,捉住素弦握劍的手。
“想殺他?”
懷中人挂念着他的傷,不敢輕易掙動,只淡淡應了聲:“……想。”
“別急。”這只魔下意識想安慰素弦,說出這話才想起這人對自己的惡行,于是那些體貼得能揉出酸水的話,他又重新丢回了肚子裏。他挑着眉,看向劍陣之中,那顆被困住的扭曲頭顱。
虞溟的眼骨袒露出來,駭人之至。若是換了那個懦弱的仙修在這裏,怕是會慶幸,他高潔不染塵的師尊看不見這一幕,不必留下心理陰影。這只魔卻想,看不見素弦被吓得鑽進他懷裏,實在有些可惜。
算了,吓他的機會多得是,先上了再吓也一樣。
那顆頭顱察覺他還活着,驚怖地看過來,卻在與慕南風對視的那一瞬,吓得魂飛魄散。
慕南風朝他笑了笑,薄薄的威壓彌散出去,那頭顱卻像是被千斤巨石壓住,在地上重重砸出一個坑。
“你不是饕餮尊者——”頭顱失聲尖叫起來,“你是天——”
他大張着嘴,卻再說不出一個字。
慕南風只是在笑着,他的魂魄便仿佛被人攥緊在手中,壓抑得透不過氣來。
魔修的瞳孔被吓得渙散,朝着慕南風的方向,目睹着他身周沖天的魔氣制成了鋪天蓋地的網,纏繞住素弦,不傷他分毫。既是保護,又是禁锢。
素弦毫無察覺,帶着那令魔生畏的魔氣,輕輕撐起身來。
“你在……殺他?”他有點不明白。如果只是“被殺”,那魔修怎麽會叫的那麽慘烈,就好像……有人在用腳反複碾他的神魂一般。
“怎麽會,殺他是你的活。”慕南風輕推了一下素弦的後背,“借你點力氣,去吧。”
小腹中的內丹,向來只會帶給他折磨,此時卻猛地活躍起來,一股精純的靈力蔓延而出,滋養着素弦幹涸的經脈。素弦向前半步,起身時,回頭朝着慕南風的方向,無神地看了一眼。
“你能禁锢住他。”他輕輕道。
黑衣的魔嗤笑了一聲,不打算隐藏:“怎麽,不然你以為你怎麽還能自由行動?”
“嗯。”素弦應了聲,微微歪頭,唇角竟然有些許笑意,“那我……要做點壞事。”
壞事?這人對他可是毫不心軟,做盡了壞事,現在還能鬧出什麽壞事情。慕南風不屑地笑了一聲,目光卻緊緊跟随着素弦,饒有興味地看他想幹什麽。
素弦朝前,一步一步緩緩地走。他拿劍的手從來是穩得,卻故意無力承受一般,劍尖擦在地上,發出駭人的嘶嘶聲。
靈氣穿透魔氣,與它混雜着,層層蕩開。仙尊滿身是傷,衣不裹體,爐鼎印如血流般纏繞住他的胸腹,殷紅的血在地上擦出帶着獨特香味的痕跡。
美色無邊。虞溟卻再也不敢直視。
尊者一詞,無論在魔界還是仙道,都代表着無上的威勢。仙道能人衆多,為何獨稱素弦為仙尊?
虞溟知道答案了。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魔界的尊者們熱愛抽魂煉魄,殺人時愛讓人不入輪回。仙道的尊者不喜好這麽做……卻不代表他不能。
劍意桎梏着魂魄,洩憤般拉扯着,蹂.躏着,偏偏不肯給他一個痛快。
虞溟崩潰地發出嘶吼:“賤人——你敢這麽對我——不——”魂魄最是嬌嫩,劍意在他的神魂中攪動,他很快陷入了癫狂:“放過我!讓我去死——你殺了我!!”
素弦愣怔了一下,原本準備刺下,給他個痛快的劍尖,緩緩擡了回去。
死的希望近在眼前,又悠悠撤走,虞溟最後一絲理智也崩潰,大叫着素弦故意折磨他,枉為仙修,合該被千人騎萬人操……素弦無動于衷。
他太安靜,身後一直關注他的那只魔忍不住焦躁,叫了他一聲:“師尊。”
素弦沒有反應。
只有兩滴淚水落到地上,炸開了,卷起塵土,混入血跡中。
“你想死啊。”他喉頭發澀,高舉起劍。
他用了大力氣,連他握劍的手都開始顫抖,直到全身再也分不出一絲旁的力氣……而後狠狠刺下。
虞溟的叫罵聲霎時消停。
劍尖穿透木制的頭顱,直直插.入地底,只剩劍柄還在地面上。
耳邊清淨了。淚水砸在手上,留下難堪的紅印。水滴無形,順着所有的縫隙,沿着劍身流下。
素弦仰起頭,唇角挂着笑意,任由淚水流下。
他輕輕道:“我有多少次差點殺死自己,有多少次差點殺了師兄,殺了我徒弟……你知道嗎。”
體質發作的時候難以自制,素弦性情偏激,易受驚,好多次險些釀成大禍……一切都是因為這肮髒的畜生。
他本來有着很好的師門,會有很好的徒弟,會做個光明磊落的,仙風道骨的修士……這個魔修毀了一切,他把他弄髒了。
不過沒事了。他親手殺死了魔修,就擦去了他的污點……對吧?
意識驚叫着這樣不對,素弦卻強硬地壓制了它。他寧願相信安逸的謊言。
他笑得渾身顫抖,轉過身去,對着慕南風輕輕道:“我本可以一息以內殺了他。”
“對。”
素弦微微勾起唇角:“可我折磨了他一刻鐘,才讓他去死……我是不是很壞?”
“有點。”慕南風笑了笑,覺得他幼稚。
折磨了個魔修而已,就這麽難過。折磨了那個懦弱的慕南風百年,倒沒見他有多後悔。僞善到了極致,反倒生出些許可愛。
“嗯……”素弦蹲在原地,似是在調整呼吸。
他的眼睛逐漸恢複了清明。之前一直像活在夢裏,如今才有了點自己的判斷力。
素弦輕輕呼吸着,不太敢動,只小幅度地打量着四周。
他沒有告訴身後的人,虞溟死了以後,他的眼睛已經逐漸恢複了視力。他看見了周遭的景象。破敗的屋子,他自己的血跡,虞溟枯槁的身軀,那顆被千刀萬剮的醜陋頭顱,以及萦繞在他身周,只要主人心念一動就能剿殺自己的魔氣。
素弦眼眶一酸,頭腦再次混沌起來。
腦海中忽然閃過他自己的聲音。
——南風不會成魔。
——這樣……我就永遠看不見他成魔了。
思維陡然開朗。
他的徒弟……不是這樣的。來的是個醜惡的魔修,不是他的南風啊。
垂下眸子,只覺體內靈氣亂作一團,那顆強行吞入的內丹躁動着,阻滞靈力流動。若是沒有它,他還有底氣與身後人翻臉,可是內丹實在太礙事了,若是能拿出來……
這個念頭剛起,他便輕輕甩着頭,将它趕出腦海。他還有旁的法子,他一向很能忍耐。後面這人剛達成目的,他很高興,他最高興的時候……就是要他命的時候。
慕南風掃了他一眼,只當他在恢複體力,沒多在意。
他的這個好師尊,身體是頂好的容器,外表有多清冷,內裏就有多生媚,沒上床都已讓那懦弱的仙修欲罷不能,想必在床上妙處更多。就是太過脆弱,兩日後打開他,還得處處顧忌着,別把人給操.壞了。
麻煩。
在素弦俯下身子時,一縷黑氣悄無聲息地從枯槁的身體中鑽出。慕南風輕笑一聲,随意一伸手,将黑氣抓了過來,在指尖搓了幾圈,在黑氣痛苦的掙紮中,一把火燒得它灰飛煙滅。
虞溟到死也沒想到,自己賴以保命的手段,在慕南風手下不堪一擊。不過還要多虧他掰碎了自己的神魂,死了就一了百了,也不會入輪回,繼續回到世上讓人作嘔。
慕南風嗤了虞溟一聲,繼續目光深沉地盯着素弦。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個旁人調.教好的爐鼎,他滿意極了。心底欲念翻.騰,幾乎要化成實質,将無力反抗的素弦捉回來弄壞。
只是不行,還需忍耐兩日……這只魔翻滾着鹹濕的念頭,潤濕了唇,眼睛燒的泛紅。
便是在此時,千百道劍光瞬時間侵襲而來,牢牢鎖住慕南風的身周。只要他一動作,那些劍光便會把他千刀萬剮。
素弦輕輕站起身,轉過頭來,眸子在看見慕南風面貌時凝滞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平靜。都是假的,他的徒弟才不會是這樣肮髒的魔修啊。
長劍無情地指向那只魔。
“不知閣下是何方大魔,假扮成本尊的徒弟,借本尊之手除去魔修……有何圖謀?”他冷冷地指控着這只魔的所作所為,仿佛絲毫認不出他曾經最盼望最依賴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