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軟肋 你別玩我

許言溪換衣服的時候接到了外賣騎手的電話。

裙子拉鏈在側邊,她對着鏡子拉好,一邊說道:“馬上就來,稍等。”

門口的聲控燈亮起,一個中年男人拎着外賣專用盒站在門口,身後跟着的小姑娘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服。

男人黝黑的臉上揚起慈祥的笑容,眼角幹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他半蹲下身,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茵茵餓了,等爸爸送完這單就下班,帶你吃飯好不好?”

小姑娘擡頭看了一眼外賣盒,舔了舔唇瓣,乖巧的垂下眼睛。

許言溪打開門就看到了這一幕。

男人面相純樸憨厚,因為超時了幾分鐘,一直跟她道歉。

許言溪看向他身旁的小姑娘,對方怯懦的朝男人躲了躲,一雙澄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

“我女兒,”男人不好意思的沖她笑了笑,表情局促:“她媽媽生了病,沒人照顧她,我只好把她帶在身邊。”

外賣還拿在他手上,見許言溪一直沒接,他着急的解釋:“真是很不好意思,我………”

“姐姐。”

小姑娘從男人身後露出腦袋,鼓起勇氣叫了她一聲,手指攪緊了男人的衣服:“爸爸很辛苦的,你不要給他差評好嗎?”

許言溪一陣恍惚,直到小姑娘又怯怯的叫她,才回過神,輕聲問道:“你吃飯了嗎?”

小姑娘誠實的搖搖頭。

“那姐姐請你吃飯,”她沒跟小朋友相處過,本想聲音軟一點,表情溫柔一點,可說出來的話卻依然僵硬無比:“你喜歡吃蛋糕嗎?”

小姑娘眼睛登時亮了起來,脆生生的回答:“喜歡。”

中年男人低聲訓斥:“茵茵。”

接着不好意思道:“小孩子不懂事,您別介意。”

許言溪笑了笑,接過外賣盒子,蹲下/身,與小姑娘平視:“姐姐已經吃過晚飯了,蛋糕吃不下了,你可以幫姐姐個忙嗎?”

小姑娘似懂非懂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包裝精美的蛋糕盒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卻沒有接,仰頭看向爸爸。

男人知道這單外賣很貴,別過眼不肯看女兒渴望的眼神:“這太貴重了。”

“我本來打算和朋友出去吃飯的,訂的蛋糕隔夜就壞掉了,是小朋友幫了我的忙才對。”

許言溪始終平視着他們,語調平緩,淡淡的敘述事實。

中年男人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拉着小姑娘的手示意:“跟姐姐說謝謝。”

小姑娘奶聲奶氣:“謝謝姐姐。”

許言溪摸摸她的腦袋,彎唇一笑:“不用謝。”

中年男人穿着外賣員的統一制服,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後,頭上紮的馬尾辮松了,男人動作笨拙的重新給她綁好。

眼前的場景仿佛與舊時光重合,在她為數不多的溫馨記憶裏,那個總是嚴肅的父親,也曾彎下腰給她綁過頭發。

可是她卻沒能等到屬于自己的蛋糕,她以為獲得了認可,卻不知一切早已被明碼标價。

電梯門緩緩開啓,江以漸走出來,與一對父女擦肩而過。

這一層就許言溪住,對面那戶是空的,再加上她之前說過點了外賣,他不免多看了一言。

恰好聽到了父女倆的對話。

“爸爸,剛才那個姐姐好漂亮,還送了我蛋糕,我從來沒有吃過蛋糕。”

“等爸爸掙錢了,會給茵茵買最大最好吃的蛋糕。”

“好呀好呀,媽媽總說吃藥嘴巴苦,我要把蛋糕留給媽媽吃。”

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随着電梯門的關閉而消失。

江以漸在原地停留了幾秒,似譏似諷的扯唇笑了聲。

他最是讨厭這種廉價的親情。

片刻,他走過轉角,意外的看見女孩在門口蹲着。

“溪溪?”

許言溪沒怎麽吃飯,剛才在門口站了會,有點低血糖,她走不動,額頭上出了些冷汗,蹲在門口緩了緩。

聽到腳步聲,才訝異的擡頭:“你怎麽上來了?”

暖白色燈光投射下來,映照出地板上颀長挺拔的身影。

來人黑色風衣平整,模樣生的極好,氣質冷隽矜貴。

“我給你發了消息,”他言簡意赅的解釋,随即蹙眉去拉她:“怎麽在這兒蹲着?”

江氏離這裏不算特別近,又恰逢晚高峰,盡管他一路上開的快,依然耽誤了半個多小時。

在樓下等了十分鐘左右,才給她發的消息。

許言溪剛才吃過糖,現在好了不少,借着他的力道站起來,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我去換個鞋。”

她取了手表,又換了一雙和裙子搭配的高跟鞋:“走吧。”

春季尚未過去,北城這幾日氣溫卻再創新高,就連迎面吹來的風都帶着一股熱意。

許言溪選好了餐廳,直接過去就好。

是北城一家頗具盛名的私房菜館,開着尋蔭亭巷子裏,外面是古樸的宅院模樣,飛檐下挂着紅燈籠,門口一左一右各是兩個石獅子。

單從外面看,像一戶普通人家,走進去才發現另有玄機。

小橋流水,照壁浮雕,假山上引了泉水,潺潺流下來,一步一景,韻味十足。

許言溪嗜辣卻不能吃辣,她經常性的飲食不規律,胃不太好。

這家主打的是粵菜,許言溪之前來過幾次,量少精致,味道很好。

其實她并不清楚江以漸的口味喜歡,以前在一起時,他時常會做飯,不過都是她喜歡吃。

許言溪胃口小,又足夠挑剔,他就變着花樣做飯,跟他在一起前三個月,就長胖了好幾斤,氣得許言溪要和他分手。

細細算來,他們在一起兩年,許言溪說過很多次分手,但那些都是氣話。

只有一次,她連分手都沒說,明明前一晚還窩在他懷裏,因為粉紅豹玩偶的事情和他置氣,誰知第二天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像一枚紮進心底的釘子,久而久之,和皮肉深陷在一處,拔/出來流血,留在心裏會疼。

許言溪把菜單遞給他:“你點吧。”

他沒有拒絕,點了幾個菜,還有一份艇仔粥。

都是她愛吃的。

天漸漸黑了下來,外面的小燈籠一盞盞亮起,在曲折的木質長廊上連成一線,垂下的瑛穗随風飄揚。

沒過多久菜也上齊,盛在精致的盤子裏,香氣四溢。

食不言,許言溪跟老太太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學了很多規矩,出錯就會挨打,那些禮儀早就刻進了她的骨子裏。

湯匙是瓷制的,她用的時候沒有發出聲音,小口小口的喝着粥。

“溪溪,我來之前在你家電梯附近看到一對父女。”

許言溪放下筷子,點頭:“我點的外賣,把蛋糕送給小姑娘了,她很可愛對不對?”

江以漸沒仔細看父女倆的模樣,含糊應了聲,頓了頓,微不可察的蹙起眉:“他們只是陌生人。”

“可是我喜歡啊,”許言溪歪了歪頭,眉眼彎彎,瞳孔深處落入了燈光,漂亮到驚豔:“她好乖。”

讓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江以漸失笑,沒有再說什麽,用公筷給她夾了菜。

吃過飯後,許言溪想付錢,卻被服務員告知他已經付過了。

“說好我請你吃飯的。”

尋蔭亭巷不允許機動車行駛,他們把車停在了附近的一個商場,這段路要走着過去。

夜晚的都市更顯繁華,道路兩側是裝飾古色古香的店鋪,游人如織,霓虹燈交相輝映。

女孩在他前面,長發随意挽起,裙擺浮動間露出瑩潤筆直的小腿,高束腰的設定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線。

江以漸不動聲色的垂下眼,聲音無波無瀾:“等下次吧。”

總要找理由見見她的,哪怕是拿捏着普通朋友的距離,把所有渴求和欲/望盡數壓下,只要能看她一眼就好。

不然該怎麽做呢?

若是能少愛一點點,費勁心思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說句話都要小心措辭。

他想過無數卑劣不堪的方式,最終還是敗給了舍不得。

穹頂的月亮只是短暫的墜落在了他懷裏,他卻貪心的想要更多,像掌心的沙子,握的越緊,流失的越快。

許言溪轉身看他,彎了彎唇角:“那要等好久了。”

她的聲音被風吹散,輕飄飄灌入他的耳蝸:“我過幾天打算回南塘。”

她接到了醫生的電話,說那個人目前的情況不容樂觀。

全身器官都在逐漸衰竭,清醒時間少之又少,恐怕撐不了一個月了。

醫生發來一段視頻給她,那個曾經英俊威嚴的男人,瘦的脫了相,躺在純白色病房裏,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戴着氧氣面罩的嘴唇不斷翕動。

醫生說:“他在叫溪溪。”

這又算什麽呢?

唯有的清醒時間叫她的名字,不覺得浪費嗎?

許言溪心裏五味雜陳,說不上來是難過還是別的情緒,胸口像是破了個洞,有風呼嘯而過,空落冰冷。

“這次要走多久?”

許言溪笑了笑:“很快就回來了。”

她一點都不喜歡南塘。

———

江以漸把車停在了小區樓下,見她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忽然啞聲叫了她的名字。

“溪溪。”

許言溪聞言疑惑的轉頭:“怎麽了?”

枝桠的影子從車前窗上掃過,襯得他面色晦暗不明。

“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他唇角繃緊,手臂上青筋凸起。

仿佛夢魇,他近乎自虐的一遍遍回憶那個晚上,他的女孩親口說了讨厭。

“沒有啊,”許言溪有點好笑:“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你啊,寶貝。

江以漸眸色劇烈的翻湧着,片刻,他擡手輕柔的摸了摸女孩的發:“很晚了,快回去吧。”

女孩下了車,他驟然脫力,閉上眼向後仰靠在椅背上。

過了大概三分鐘,車窗突然被人敲響。

他緩緩睜開眼睛,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發動車子。

敲擊聲更急促了,他不耐蹙眉,降下車窗剛想發作,意外的看到了熟悉的小臉。

女孩雙手支在車窗上,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用與他如出一轍的語調問道:“江以漸,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她語調輕快,像一根羽毛搔弄心尖,漾起陣陣漣漪。

江以漸動作一頓,灼灼目光掠過她精致的小臉,他聲線沉谙:“溪溪,別鬧了。”

他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垂下的手緊握成拳,骨節泛白,好似在死死壓抑自己的情緒。

女孩依舊扒着車窗,在夜色下,宛如蠱惑人心的妖/精:“那你願意嗎?”

就是這麽沒出息。

壓抑許久的感情潰不成軍,江以漸再也克制不住,拉開車門,大步朝她走過去。

小區綠化做的不錯,風一吹,枝桠搖晃間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他将女孩抵在車門上,冰涼的指腹劃過女孩的細膩的臉,接着五指用力,卡在了她細白脆弱的脖頸處,聲線顫抖的不像話:“許言溪。”

明亮的車前燈晃的他眼尾猩紅,江以漸喉結劇烈的滾動着,漆黑的眸裏仿佛燃起了一簇火,一字一頓:“你別玩我。”

他會死的。

許言溪彎唇輕笑,目光坦然的與他對視,紅唇微勾,字字如刀:“我創作又遇到了瓶頸,許家人也總是不讓我省心,”

頓了頓,她輕聲說道:“我考慮了好久,還是你最合适。”

她經常失眠,寫歌不順利,許家的事讓她心煩意亂,脾氣變得越來越糟糕。

但是和江以漸在一起,她會放松很多。

合适。

果然是他最愛的女孩,慣會拿捏着他的軟肋,往他心上戳刀子。

滿腔熱情似乎一下子被澆滅,心髒泛起密密匝匝的疼,明明親密不過,他卻有一種熟悉的、即将失去的惶恐。

“溪溪,”他有點難過,只是一點而已:“你不能這麽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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