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硌到我了 這破路都能開

道理她都懂, 可她要男朋友幹嘛用的?

許言溪洗漱完去了客廳,換了條裙子,嫩黃色的, 長袖v領,領口上繡着幾朵花。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早餐, 香味彌漫在室內,江以漸沖她招手:“溪溪, 過來。”

嗓子有些幹澀的痛, 許言溪移開凳子坐下, 清咳了幾聲,問道:“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昨天晚上,”江以漸拆了勺子遞給她, 早上他出去買了早餐,放在了保溫箱裏,現在還冒着熱氣:“頭痛不痛?”

她睡得時間太長,又吃了安眠藥,江以漸怕她會頭痛。

許言溪搖頭, 喝了口粥, 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化開,她眼睛亮了亮:“你去新陽一中買的?”

上學時期, 她早上起床慢, 倒不是懶床, 主要是不想和許家人一塊吃早餐,所以故意磨叽着, 估摸着時間下樓出門,到學校附近才買杯粥墊墊肚子。

後來和江以漸在一起,經常吃他的做的飯, 偶爾跟他說起一些學生時代的事情。

“好喝嗎?”他也嘗了一口,大米煮的很爛,裏面加了澱粉,看起來粘稠,很平常的味道。

“還可以,是以前的味道,”許言溪早上不怎麽吃飯,喝了幾口粥就沒有胃口了,支着下巴看他吃飯,有一茬沒一茬的跟他說話:“新陽一中排隊的人很多吧。”

江以漸想起早上排隊的盛況,點了點頭:“很多。”

他去的早,故意錯開了學生上學的時間,卻還是在店鋪門口遇到了很多買早餐的市民。

新陽一中建校有些年頭了,位于南塘老街,周遭多數都是低矮老舊的小區,道路兩側開着商鋪,濃濃的人間煙火氣息。

“這家店鋪生意很好。”

許言溪眼睛彎了彎:“我有好長時間沒來過南塘了。”

大概從她上大學開始,之後的幾年,她都沒有回來過南塘。

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南塘,小時候被丢棄,所有人都不喜歡她,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仿佛她本身就不應該存在,就連活着這個世上都是一種錯誤。

以至于後來的她開始懷疑自己,站在高處,幻想着跳下去那一刻解脫的快感。

可是她不敢。

江以漸放下筷子,不緊不慢的用紙巾擦了擦嘴角:“我也沒來過,帶我去轉轉?”

———

在南塘生活的這些年裏,唯一讓許言溪感到溫暖的,只有新陽一中。

因為在這裏,她認識了虞瑜。

上課時間,學校的大門關着,門衛大叔牢牢守着,上去就是一通盤問:“是家長嗎?找幾班的學生?有班主任的電話號碼嗎?”

江以漸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被門衛大叔的死亡三連問搞的說不上話來。

“不是,”許言溪給他解了圍,解釋道:“我以前在這裏讀過書。”

“你這麽一說,我看起來有點眼熟,”門衛大叔摘下老花鏡,看了她一眼,由衷的贊嘆:“小姑娘長得真漂亮。”

“男朋友也帥。”門衛大叔樂呵呵的又補充了一句。

他按下開關,電子大門像是遲暮的老人,緩緩的向一旁移開,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

“謝謝叔叔。”許言溪沖他笑了笑,拉着江以漸走進了校園。

江以漸一直生活在國外,第一次看到高中的校園,他牽着身側女孩的手,一步步走過她曾經走過的路,幻想着她最好的青春時光,又遺憾于自己的缺席。

操場上有幾個穿着運動服的年輕男孩子在打籃球,朝氣蓬勃,揮灑着汗水。

“在那兒,我認識了虞瑜。”

許言溪指了指後面的觀衆席,眼睛亮亮的,笑起來有光在浮動。

剛入高一,學校舉辦開學典禮,這屆新生數量多,學校的大禮堂裝不下,校領導就臨時決定在操場上舉辦,虞瑜作為新生代表上臺發言。

臨近開場前,她發現自己準備好的演講稿不見了,到處找都沒找到,急得出了一身汗。

許言溪當時的座位在後排靠窗的位置,教室在五樓,從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窗外學校的後山,那裏栽種了一大片竹林。

她對開學典禮一點興趣都沒有,想跟班主任請假在教室裏上自習。

可還沒等她想好措辭,虞瑜就沖了進來。

虞瑜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入新陽一中,除了語文,英語和數學都是滿分,是個名副其實的美女學霸。

老師對于成績優異的學生總會有莫名的優待,因此只裝模作樣的板起臉教訓了虞瑜幾句,讓她以後記得敲門,就開始為她想辦法了。

過了大概五分鐘,班主任才想起一旁站着的許言溪,推了推眼鏡:“這位同學,你找我是要說什麽事?”

許言溪早就習慣了被忽略,冷着一張漂亮精致的小臉,吐出兩個字:“沒事。”

班主任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沖她揮手,掌心朝內,是驅趕的姿勢:“那就快去操場吧,典禮要開始了。”

許言溪關門離開時,聽到班主任對虞瑜說話,意味不明:“剛才那個許同學,漂亮的跟個小妖精似的。”

她腳下的步子一頓,透過門縫看到了班主任微妙怪異的臉色。

她不明白,作為一名老師,為什麽要這樣去評價學生的相貌?

不過好在她從小到大感受的惡意足夠多,這點不痛不癢的話根本無法在她心底激起波瀾。

“老師這麽說是不是不太合适,”班主任話音剛落,一道女聲接着響起,虞瑜背對着她站在辦公桌前,語氣是滿滿的不贊同:“我覺得許同學很好。”

之後的話,她沒再繼續聽,一個人慢悠悠的去了操場。

虞瑜後來還是沒有找到演講稿,只能臨場發揮,她仿佛天生就該站在高處,演講時渾身都散發着光芒。

許言溪坐在觀衆席去看她,無縫銜接的想起了剛才。

少女站在辦公桌前,脊背挺直,是與班主任對立的姿态,一字一頓的說:“我覺得許同學很好。”

沒有人覺得她好。

除了她早早死去的母親。

虞瑜是第二個,說她很好的人。

演講結束後,虞瑜回到觀衆席,挪到她身邊,跟旁邊的同學換了個座位。

“你好呀,許同學,”她歪頭一笑,伸出白皙柔軟的手:“認識一下吧,我叫虞瑜。”

女孩子之間的友誼,真的很奇妙,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成為好朋友。

從那之後,許言溪有了唯一的朋友。

觀衆席的座椅已經斑駁掉漆,許言溪重新坐在之前的那個位置上,擡起頭,剛好能看到講臺。

“溪溪。”

手指被一陣溫熱包裹,她側頭,撞入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眼。

江以漸扣着她的手指,輕緩的摩擦了幾下:“多跟我說說以前吧,我想聽。”

他最是讨厭那些虛僞的親情、友情,在他的世界裏,永遠都只有數不清的算計與利益。

可對于他的女孩,卻總覺得了解的不夠多。

“沒有了。”許言溪彎唇笑的無辜,剛想開口說什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接起,對面響起醫生的聲音:“許小姐,如果方便,能否到醫院來一趟,您父親,可能撐不過去了。”

許言溪腦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反問:“你說什麽?”

醫生又重複了一遍。

她挂斷電話,神色有些怔仲,愣了好長時間,才站起身:“我要去趟醫院。”

江以漸就坐在她旁邊,聽到了通話的內容,拉住她的手:“我送你去。”

二十分鐘後,純黑賓利停在了人民醫院住院部樓下。

“溪溪,”她一路上都在盯着窗外出神,江以漸叫了她一聲,傾身過去為她解開安全帶:“你先去,我停好車過去找你。”

許言溪轉過頭看他,神色冷淡到了極致:“不急,你先停車。”

醫院車位少,等他停好車,又過去了将近二十分鐘。

許言溪表現平靜,按下電梯,甚至在人快滿的時候側身讓出來位置,給一位年邁的老奶奶:“您先去吧。”

老奶奶連聲道謝,她一直笑着,耐心的等下一趟電梯。

病房在四樓,許言溪提前給醫生打了電話,穿過長長的走廊,不時有恸哭聲傳來。

“許小姐,”醫生打了招呼,目光不着痕跡的掠過站在她身側的男人,又很快移開:“要去看看許先生嗎?”

同樣的話,同樣的問句,這次她沒再拒絕。

病房燈光明亮,走廊很長,地板上鋪了清新的天藍色。

濃重的消毒水味充斥着鼻腔,她不适的擰了擰眉,跟着醫生來到了一個房間。

房間裏各式各樣的儀器發出刺耳的滴滴聲,管道和電線相互纏繞,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字一直在閃爍。

“剛剛搶救了一場,”醫生說:“很成功,許先生命大。”

許言溪沒什麽反應,站在病床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形銷骨立的中年男人。

他的頭發很久沒有洗過了,一縷縷的,起了大塊的白屑,眼眶下凹,更顯得鼻梁高挺,瘦的成了一把骨頭。

醫院慘白的燈光照的他面容憔悴,像是七八十歲,即将暮年的老人。

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他眼睛慢慢睜開,渾濁泛黃的眼睛毫無焦距。

“溪溪。”

戴着氧飽和度夾子的手指動了動,他眼球轉動,看到站立在他病床前,面無表情的女孩,幹裂的嘴唇張了張。

他眼睛裏一瞬間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最終化成兩道淚,從眼角流下。

“你真可憐。”

許言溪冷眼看着,語氣似譏似諷。

許淵吃力的仰起頭看她,一聲聲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麽人總要等到臨死才知道忏悔,好像一句輕描淡寫的“對不起”就能消弭過往的所有傷害。

“我聽許錦瑤說,你一直堅持着要救我,”她目光放向虛空,輕聲開口:“七天,我等了你七天,你都沒有來。”

在她最無助絕望的時候,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曾經彎腰給她綁過頭發的父親。

她掰着手指頭數鐘表的嘀嗒聲,稍微一走神就數錯,她也不在意,繼續往下數。

可是她想的那個人沒有來。

“溪溪………”

許淵伸出手想去碰她,卻被她躲開。

“你好好活着,”許言溪稍稍後退了一步:“最後一次,我不會再來看你。”

她停頓了一下,唇角彎起:“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女孩腳步一轉,毫無留戀的離開,許淵躺在病床上,偏過頭看她的背影。

時間倒流輪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縮着手腳拘謹的站到他面前,仰起頭孺慕的看着他,眼睛澄澈清亮,怯生生的叫了他“爸爸”。

他無可無不可的應了聲,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邁步上了樓。

小姑娘怔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更加不知所措,手腳緊張的不知道該怎麽放。

此去過後多少年,他一直很少記起這個女兒。

他虧欠諸多的女兒,獨自一個人跌跌撞撞,長成了最好的模樣。

勉強擡起的手臂沉沉落下,耳邊的儀器聲似乎離他越來越遠,許淵輕輕閉上了眼睛。

———

許言溪從醫院離開時,意外見到了許錦瑤。

她穿着C家最新款春裝,手中拿了愛馬仕的包包,妝容精致,高跟鞋敲擊着地面,款款向她走過來。

“姐姐,真是好巧,你也來看爸…………”

話尚未說完,狠厲的掌風裹挾着冷氣,重重落在她臉上。

許錦瑤臉偏向一側,慣性的踉跄了幾步,腦海中轟鳴作響。

足足愣了半分鐘,她捂住火辣辣的臉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許言溪!”

“裝什麽裝?”許言溪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語氣不溫不火,仿佛剛才打人的不是她:“許錦瑤,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別再來招惹我。”

許錦瑤羞惱的死死咬住下唇,眼睛裏燒着滿滿的恨意:“你不過就是仗着奶奶把許氏給了你!”

“你也知道許氏是我的,”她眼尾輕揚,涼涼瞥了她一眼,嘲諷又不屑:“你算什麽東西?”

從小到大,許錦瑤就沒有受過這種羞辱,尤其是給她羞辱的還是她一向都看不起、随意踐踏的許言溪。

她才是許家真正的千金小姐,許氏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何時輪到一個私生女跑到她頭頂上作威作福了?

許錦瑤氣急敗壞的揚起手要打過去。

江以漸始終沒有出聲,只是看她打人的時候微微蹙了眉。

擔心她手會疼。

許錦瑤擡起手的那一刻,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把女孩往懷裏藏。

手臂在半空中被截住,随後甩來,像是觸碰到了什麽令人生厭的垃圾。

“許小姐,”男人護着他懷裏的女孩,聲音冷下來:“請自重。”

許錦瑤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手幾乎抖成了帕金森,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怎麽,她指着許言溪,咬碎了銀牙:“明明是她先動手的。”

男人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眸光冷淡又高高在上,和許言溪如出一轍,讓人怨恨憎惡。

江以漸很快收回目光,安撫的摸了摸懷中女孩的發,帶着她往外走。

“痛不痛?”

回到車裏,江以漸握起她的手,白嫩的掌心紅成一片,他輕輕碰了下,又氣又心疼。

許言溪可算教訓了許錦瑤,躁郁的心情舒暢了不少,靠在椅背上,唇角含着笑意:“是我先動手的。”

她就是看不慣許錦瑤的裝腔作勢,手癢的厲害,想打她已經很久了。

“嗯,”江以漸應的漫不經心,拿出一瓶冰鎮過的水貼在她掌心,贊揚道:“我的溪溪做的很好。”

不管怎樣,他的女孩沒有錯。

許言溪:“…………”

在更早以前,她就體會到了江以漸的護短和雙标。

基本上是對她。

“我做什麽都是對的嗎?”許言溪突然直起身子問他。

江以漸攏起眉,沒有回答,默默的看着她。

許言溪眼底笑意更深,在他底線邊緣瘋狂試探,不怕死的開口:“要是想和你分手呢?”

江以漸冷笑,按在她掌心的力道逐漸增大。

她打許錦瑤的時候用的力氣大,手心确實麻麻漲漲的,剛才用冰水覆過,舒服了不少,現在被他按住,隐隐又疼了起來。

“許言溪。”

男人傾身而過,輕佻拍了拍她的臉頰,氣極反笑:“你總是能輕易讓我生氣。

“跟你開個玩笑嘛,”許言溪抽出手,嬌氣的抱怨:“你弄疼我了。”

“我不喜歡這種玩笑,”江以漸抱過她,讓她坐在腿上,微涼的指尖碾過她的唇瓣:“以後不許再提。”

“說不準呢,”許言溪沒有正面回答,抵着他的肩膀亂動:“放我下去,你硌到我了。”

江以漸額頭青筋直跳,掐着她的腰不讓她亂動,聲線沉下來:“溪溪,不許胡說。”

???

許言溪表情一言難盡,實在沒想到這破路都能開車:“我說的是水瓶子,你想到哪兒去了?”

剛才給她冰鎮手心的水瓶被他順手扔到了一旁,剛好卡在她小腿上。

更何況。

她這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視線向下,無辜又坦然:“你都能起反應,我為什麽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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