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紫玉簫(二)

吃飽喝足後鳳靡初和陸存熙便說要送元帝儀回府,她笑了笑沒有推辭。陸存熙起身去結賬,鳳靡初傾過身子來,靠近道,“姑娘這麽冰雪聰明,不會是看不出陸大人是刻意的‘偶遇’吧。”

她漫不經心小道,“一樣是刻意與我偶遇的鳳大人想聽我怎麽作答?”

鳳靡初凝着她,“姑娘真是聰明得叫人又敬又畏。”

元帝儀想着皇帝以為他把自己的病情隐瞞得很好,但實情并非如此。不管那些成年的皇子中有多少是真不知情,又有多少是知道了裝作不知的。有一點能肯定,已經是在各自招兵買馬,培養勢力了。

陸家上了九皇子的大船,而這鳳靡初又是打算押注在誰身上?她雖還不知,卻是有一點能肯定,等七個月以後皇帝還好好的坐在他龍椅上時,這些人或許會吃驚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吧。

她可是等着看那樣的醜态畢露。

鳳靡初和陸存熙将她送回元府,元府門外停着一頂華麗的轎子,她正猜測着不曉得是哪一位大人物駕臨。就見陽春慌慌張張的開門跑了出來,看到元帝儀回來了,六神無主的急忙求助。“小姐,快救救白雪。”

元帝儀問道,“怎麽了?”

陽春泣不成聲,“是平樂公主,小姐知道白雪身子弱,禁不起往死裏打,可是狀元不在,小姐也不在,公主責罰,我攔不住。”

陽春已是不知道從和說起,元帝儀聽得自己的人挨打,眉頭一皺,一改弱不禁風的步子,長袖一甩大步流星進了府裏。

白雪正被兩個宮女壓着掌嘴,打得櫻桃小嘴腫成了香腸的樣子。負責用刑的宮女面無表情的擡手,嘴裏數着數,正要喊到三十時,卻是被元帝儀從後頭扣住了手腕。

“不曉得我這不懂事的女婢是哪裏得罪了公主?”

平樂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敬桃則在給她垂着肩,見到元帝儀,她不但不怕,倒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模樣。“你怎麽教下人的,教得不懂尊卑,見到公主不會行禮不止,還敢對我指手畫腳,敢阻攔我這不許去,那也不許去。”

她今日一時興起想着過來看看元府布置得如何了,若有不夠妥善的地方,她也好及時叫人改,不至于婚宴那日在滿堂賓客前出醜。

還好她來了,不然還不知道元府的人這麽沒規矩。

她若是現在不立威,等嫁進來時還有人怕麽。

鳳靡初好話道,“我看那小丫鬟也是無心得罪了公主,公主向來是大人有大量,連螞蟻也不忍心踩死的菩薩心腸,不如饒了她。”

平樂見到鳳靡初是跟元帝儀一塊回來有些意外,朝中那麽多位大臣,她也就願意給鳳靡初面子。

元牧笙還沒出現時,鳳靡初是她朝思暮想的如意郎君人選,儀表堂堂又是謙和有禮,可惜這夫子雖不是正經八百的老學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念得順口,真實裏卻是對男女遲鈍,任她怎麽明示暗示也聽不懂。

鬧到最後,她也就放棄了,只是,現在雖跟元牧笙有了婚約,對鳳靡初依舊保留有一份敬慕之情,“鳳大人。”

白雪被打得嘴巴痛得說不出話來,陽春代為答道,“公主要進小姐的書房,小姐吩咐過的,不許閑雜人進去,白雪才會去攔的。”

鳳靡初側目去觀察元帝儀的表情。

陽春擦了擦眼淚,指了指草地裏被亂棍打死,元帝儀養了好幾年的兔子,告罪道,“奴婢沒用,沒能保住小姐的兔子。”

元帝儀目不轉睛的盯着那一團血肉,輕聲道,“這是公主下的令麽?打了我的人,還弄死了我的兔子。”

平樂不以為然,是她叫人打死的,她也沒什麽不敢承認的,“誰叫那只兔子這麽不識好歹,本公主抱它一下,它居然敢咬我。以前聽得兔子溫順,還沒見過有這麽兇狠的。”

兔子咬人,聽着就怪,可偏偏她還真是被兔子咬了。

陸存熙惋惜道,“即便這只畜生不通人性咬了公主,也不至于要把它活活打死。”

平樂嘟起嘴道,“為什麽不,我是公主,也是那只畜生能傷的。一只兔子,打死了也就死了。”

皇子公主那是金枝玉葉,在她觀念裏就算只是身體發膚受到一點損傷,追究問責,始作俑者也是要被千刀萬剮的。

從前十四皇弟宮中的宮娥照顧不周,叫他貪玩好動爬到樹上,結果從樹上摔下來,跌傷了腿,太後大怒,罰了那近身侍婢四十板子,還調去了浣衣局做髒活。

那她現在把那只咬她的畜生活活打死又有什麽不得的。

元帝儀笑着,語調平滑流暢,就如同一段絲綢,聲調裏無一絲起伏,“勞煩公主回宮後幫我給太後帶幾句話,就說我自小養大的兔子死了,我心中郁悶,傷心太過,身子實在是不舒服。實在再沒那個精神進宮陪伴她老人家談天。”

她走去把跪地的白雪拉起,一回頭,笑得更是美麗。越好看的東西越是有毒,只是這個道理怕平樂是不知道的。元帝儀下逐客令道,“我要回房歇息一會兒,三位請回吧。”

平樂本是不願的,她是公主,是元帝儀說趕就能趕的麽,可是瞄見元帝儀的笑,莫名的毛骨悚然,好似後背刮過涼飕飕的陰風,她擡頭看,明明太陽還好好的挂在天上。

這是起風了麽……

元牧笙将藏在身後的籠子拿了出來,想逗元帝儀開懷一笑,卻是見她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見是一只全身潔白,雙眼通紅的兔子後,毫無驚喜的模樣的說了一句,“拿走。”

元牧笙嘆氣道,“我知道公主這一次是做得過分了。”

平樂雖是生在勾心鬥角的皇宮裏頭,卻是命好,生來是受寵的公主,沒有争奪皇位的資格,自然也少了很多暗箭難防。

加之有太後給她撐腰,一般人對她只有逢迎巴結,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就是個沒什麽心眼的姑娘,也不會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

元帝儀冷冷的看着他,“你是怕我要跟她算賬,所以買了一只一樣的兔子想着要一筆勾銷?我若是把你殺了,找一個跟你一模一樣的人當是你,你覺得行麽?還說什麽救一只雛鳥,她下令打死我的兔子的時候倒是下得幹脆。”

元牧笙啞口無言,他也知道那只死掉的兔子,元帝儀養了幾年,多少有些感情。想找只替代品給元帝儀消消火,估計是行不通的,可行不通還是要試一試。

只因為他這個娘發起火來可不是玩笑的。

“你只當她不是……”

元帝儀打斷道,“不是什麽?不是故意的?你是跟她處得太久了,沾染上她的愚蠢,還是你覺得我變得蠢了?你真覺得她不是故意的,還是你連自己都騙不過,卻還是要跟我說唯心話?”

元牧笙商量道,“你能不能輕饒了她這次?”他知以元帝儀的秉性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只是不曉得會用什麽激烈的手段。參照過往,以前得罪過她的,都被她整治得出了心理陰影了吧。

元帝儀語氣輕飄飄的,“我像是這麽殘暴不仁的人麽,動不動就要人性命,動不動就弄人殘廢。”

元牧笙違心道,“自然不是。”

元帝儀笑着反問,“她就要嫁給你,跟我要不要饒她有必要的關系麽?還是哪一天她殺了我,你也能在我墳前說一句,看在她是我名義上,還不曉得能不能進門的兒媳婦的份上,放過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元牧笙想解釋。

她抓起梳妝臺上太後之前送她的其中一支鑲嵌紅寶石的金簪子,往桌上一拍,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什麽當真是什麽都不順眼。

元帝儀笑道,“不是那個意思就不要再說了,免得說多錯多。”她瞥了一眼那縮在籠子裏的小兔子,“把它拿走。”看着就來氣。

這時陽春在外道,“小姐,宮裏又來人了。”

那支簪子被她剛才那麽一拍,居然斷成了兩截,她拿起那紅寶石放在手心裏把玩,漫不經心的模樣,光看着,元牧笙就覺得發毛。“來了又如何,來了我就要見麽。她是當我有那麽多閑工夫麽,什麽閑雜人等都見。”

自平樂那日回去後,一個時辰不到,太後貼身的侍婢就來了,無非是要來息事寧人的。她卻是以身子不适,故意不見,叫那宮女在廳裏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愛坐多久就坐多久,就算把廳裏所有的椅子都做爛了,也一樣。

那宮女見她鐵了心,又是挨到宮門快要關的時候才回宮複命。然後第二天那宮女又來了,還帶了許多厚禮,元帝儀也還是一樣不見,把禮也原封不動的退了。

元帝儀道,“還是那句,我身子不舒服,不見客。”

宮裏那位要跟她比耐心,那就盡管比一比,反正她耗得起,耗不起的是另外一位。

太後巴望着她給皇帝醫治,皇帝現在每日服用的藥,是她給的,禦醫根本就制不出來。公主捅了這麽大簍子,宮中那位就算是有心賠罪,也要看她願不願意接受。

公主和皇上,太後會選誰,不用想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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