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自從蘇诏開業那天擺了宴席請各位同僚吃飯之後,人間至味的客流量就一日比一日高。
妙有知道這步棋算是走對了,這些當官的有錢,追求的生活品質比平頭老百姓高多了,肯在吃這方面花錢,更舍得在吃這方面花錢,且在上京貴圈裏消息又足夠靈通,很好為酒樓打開銷售渠道。
她可真是個營銷鬼才,這比她預想的效果要好上兩倍還不止,妙有心中頗為自得。
然而她卻不知,人間至味的生意這樣火爆,和劉景放脫不了幹系。
劉景放交友廣泛,又對吃頗有建樹,經過他這大嘴巴的宣傳,上京城裏人人都知道秦淮館成了大酒樓人間至味,菜色獨絕,飄香街裏,甚至一度傳進宋漣的耳朵裏。
妙有看着一波兒又一波兒的馬車停在酒樓門口,好像看見一大堆白花花的銀子在向自己招手,心裏暗暗盤算,或許她還可以搞個外賣,送餐上門,弄個生态鏈出來。
累了整整一日,妙有颠勺颠的胳膊又酸又痛,是時候把培養學徒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霜兒雖然也差不多能獨擋一面了,但是兩個人做菜始終不夠。
妙有正将酒樓落鎖時,餘光瞥見身後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吓了她一大跳。
該不會碰上搶劫的了吧?妙有的心緊了緊。
身後兩個穿着破爛又髒污的人,頭發雜亂如稻草,佝偻着身子,躲在牆後面,偷偷地觀察着妙有。
只見妙有腳底生風,跑得飛快,頭也不敢回。
見蘇妙有離開,兩個一高一矮非常瘦的人從暗處的牆角走出來。
二人飛快地奔向酒樓門口旁邊的泔水桶,迫不及待地打開蓋子。
大木桶裏的氣味兒不好聞,畢竟經過了一天了,裏面堆的都是後廚裏的廚餘垃圾,還有客人們吃剩下的殘羹剩飯。
兩人借着慘淡的月光,将泔水桶裏能吃的飯食挑了出來,沒有竹筷,沒有瓷碗,只能用手将剩米飯撈起來吃,更加顧不得幹淨和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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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拾荒人狼吞虎咽着,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妙有。
妙有其實并沒有離開,她匆匆離去以後又從另一條窄街上悄悄繞了回來,所以才看見了眼前的這一幕。
原以為是強盜,結果卻是兩個餓壞了的小乞丐,妙有神色似有不忍,這兩人看着極為瘦弱,骨架很小,估計年齡不會太大。
蘇妙有放輕腳步,緩緩走到那二人跟前去,出聲提醒道:“你們且先停一停,裏面有幹淨的飯。”
兩個小乞丐被吓得不清,跳出去老遠,嘴邊沾着白米粒,手上滿是菜湯和米飯混合的污漬,讓人看了胸中直犯惡心。
妙有遞過去一條帕子,用眼神示意兩人拿過去擦擦嘴。
年紀稍微大一點的乞丐拉起了小乞丐的手,沖妙有搖搖頭,清亮的眸子好像被碧透如琉璃的池水洗滌過一樣。
蓬頭垢面的乞丐看不出原本的相貌,對妙有鞠了一躬之後便牽着那瘦弱如貓崽兒的小乞丐消失在長街上。
妙有嘆了一口氣,這世上本就多有不易,她不是普渡衆生的神,救不了這萬物如刍狗的紛亂世道。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月明星稀,沐着一方月色,妙有在酒樓門口站了一會兒,便回了柏西侯府。
妙有實在是不知道去哪兒尋學徒,在這個世界裏,庖廚之事是最末流的活計,根本沒有多少人學廚師,而且也根本沒有什麽驚才絕豔的大廚。
于是今日妙有也累得要死,下午客少時偷懶休息了一會兒,她本來在窗戶口那裏坐着吹風,結果又看見了昨晚那兩個翻泔水桶的小乞丐。
妙有将霜兒招呼過來,與霜兒低聲耳語幾句。
霜兒聞言點點頭,立刻就出門去了,将那兩個髒兮兮的猶如野人一樣的少年帶到了妙有面前。
聽他們二人的講述,妙有才知,原來這兩個人是一對親兄弟,老家遭了蝗災,父母雙亡,聽說上京富貴人家多愛施粥糧,這才逃難到此的。
大一點的那個叫惠生,小一點的那個叫鐘慶,妙有見他們兄弟倆無家可歸,風餐露宿便慷慨地叫他們留了下來,左右酒樓的小厮也不夠。
惠生與鐘慶都是老實又純樸的莊稼孩子,一聽蘇妙有竟然願意收留他們,感激地掉下了眼淚,連忙向妙有道謝。
惠生的手巧,酒樓四角上挂着的紅燈籠破了一只,惠生看了連忙搬了□□,爬上樓頂,将那只壞掉的紅燈籠摘了下來,燈籠紙破了,便拿剪紙的紅紙抹上漿糊糊了上去,看着跟新的一樣。
兩個孩子不過十四五六,可卻意外地懂事,妙有讓霜兒将樓下的一間小儲物間收拾出來,給惠生和鐘慶住。
本來酒樓三層是用來住人的,但是三樓裏住的都是曾經秦淮館裏留下的姑娘們,惠生和鐘慶畢竟還是男子,着實不太方便,故而只能委屈他們住儲物間了。
妙有本來是想按酒樓小二的工錢付給他們銀錢的,可兩個人誰也不肯收,她叫霜兒偷偷将錢塞到他們床下,結果卻讓二人發現了,死活都要将那錢還給妙有。
妙有實在是犟不過,索性将惠生與鐘慶收做了酒樓學徒,反正她也找不到人。
妙有當年學做蘇式糕點時,那可是正兒八經拜過師的,到了惠生與鐘慶這兒自然也要有拜師茶。
喝了徒弟奉的師傅茶,這才算得上是薪火相傳的師徒關系了。
這間酒樓也終于将要迎來三個掌勺師傅了!
從選材到刀工,從調餡到和面,妙有幾乎要一下子将這些技藝一股腦兒傳給他們。
今日妙有正在立在油鍋旁指導鐘慶要如何掌握火候。
“這道油爆河蝦最能考驗做菜人掌握火候的能力,油燒到幾成熱時下鍋炸,炸到什麽時候撈出。”
“真正厲害的廚師可以通過蝦殼爆裂的聲音判斷出鍋的時機。火候掌握不好,炸的時間久了河蝦的蝦肉會老,時間短了會軟塌塌的,不酥脆。”
妙有便講便注意油鍋裏青殼大河蝦的成色,見蝦殼酥脆紅豔了,便對執着爪籬蓄勢待發的惠生說道:“就是這個時候了,快将河蝦撈出來。”
惠生剛将炸熟的河蝦撈上來,霜兒便急急忙忙地沖進後廚裏,神情慌亂,叫道:“五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妙有蹙起兩葉秀眉,問道:“慌裏慌張的,到底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