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暗香疏影
連媚飛快地看完紙條,丢進水盆裏,看着它很快融化,再也不見蹤影。
這是連家特有的傳信方式,章嬷嬷也是知道的。
章嬷嬷也看見了紙團上的字跡,低聲詢問:“小姐……”
“讓我再想想,”連媚打斷了章嬷嬷的話,說不心動是假的。尹清夜為了字跡豁出去,必然做出了完全的準備。
她的心亂糟糟的,不想連累尹家,不願意在皇宮裏呆下去,就這樣抛下一切,遠走高飛,就像是一場美夢一樣,如何能不動心?
但是連媚更擔心,如果不能順利離開,要如何承受屬于軒轅辰的怒火。
這個男人不會要自己的命,卻有可能會對付她身邊所有的人。
她握住章嬷嬷,指尖微微顫抖。
忐忑,不安,害怕。
章嬷嬷看出連媚的猶豫,笑着搖頭:“我已經一把年紀了,如果破了相,又沒能護住夫人,早該以死謝罪的。至于連翠,她早早來到連家,連家對她極為善待,也是時候叫她回報連家的時候了。”
連媚聽着她的話,只覺一片心酸。
“小姐,沒有時間猶豫了。”章嬷嬷清楚軒轅辰有多狡猾和謹慎,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
她握住那顆紅色的藥丸,低聲道:“錯過這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小姐,整個連家,或許就剩下你一個人了。為了老爺和夫人,小姐都該好好活下去,而非被囚禁在皇宮裏,成為軒轅辰的禁脔!”
連媚又是一顫,她知道章嬷嬷或許已經猜出來了,卻沒想到一直都是清楚的。
也是,她不過是自欺欺人,這皇宮裏有眼睛的人,誰又能猜不出?
或許不到幾天,容妃和雨妃等人也能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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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連媚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小姐!”章嬷嬷又是一聲催促,連媚輕輕一嘆,終究還是點頭了。
可能會失敗,可能會被軒轅辰追殺到天涯海角,可能連累到其他人,但是連媚想要去試一試,想去賭一把。
“章嬷嬷,等下你和連翠趁亂離開,不要遲疑,也別回頭!”連媚下定了決心,拾起那顆紅色的藥丸,強作鎮定重新回到了軒轅辰的身邊。
歌舞還在繼續,歌姬依舊笑得嬌豔如花,舞姿輕盈優美,她卻沒有心思去欣賞,只盯着手裏的酒杯,等待着最好的時機。
來了!
歌姬走了一圈,再次笑着向軒轅辰和連媚敬酒。
兩個歌姬甚至繞着軒轅辰轉圈,水袖飛揚,擋住了他大部分的視線。
連媚立刻将藥丸借着敬酒的時候,用袖子掩住,眨眼間咽了下去。
歌姬笑吟吟的,若無其事,似是沒看見她的動作,繞了一圈便也退了下去。
藥效比想象中還厲害,連媚臉色發白,忍耐了片刻,只覺得胸口像是燒灼一樣,湧起一陣劇烈的痛楚。
她伸手捂住胸口,輕輕喘着氣,眼前昏眩迷蒙,很快就手腳綿軟倒了下去。
軒轅辰第一個發現連媚的不妥,眼捷手快地接住了倒下的她,低喝道:“禦林軍立即封鎖皇宮,誰也別想離開。馬上請太醫,到永壽殿。”
他一連串地吩咐完,雙臂打橫抱起連媚。
連媚迷迷糊糊地聽着,心裏不由焦急。
也不知道章嬷嬷和連翠有沒逃出去,封鎖了皇宮,只怕事情要敗露,尹清夜設下的一局也要被軒轅辰看出來。
她還沒來得及想到對策,就聽見一陣風聲破空而來。
軒轅辰皺眉,向後一退,丹蝶已經撲了過來,跟刺客糾纏在一起。
文臣吓得到處亂竄,武臣手邊沒有武器,只能堪堪抵擋從天而降的黑衣蒙面的刺客。十幾個刺客手中握着雙劍,時不時扔出暗器,不少抵擋的禦林軍和大臣受了傷。
軒轅辰也被幾人團團圍住,丹蝶退了回來,一人擋住五個黑衣刺客,刀光劍影叫人看花了眼。
對方估計沒料到清秀嬌小的丹蝶居然是一個高手,五個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不敢再輕敵,将丹蝶團團圍住。
從腰間抽出軟劍,軒轅辰眼看太醫官從角落走出,便将連媚放在樹叢裏:“你看着她,若是保不住太後的性命,就要了你的命!”
說罷,他阻攔了幾個想闖過來的黑衣人,漸漸挪步引開,免得叫他們發現了連媚。
連媚渾身劇痛,癱軟在地上,早就出氣少。
太醫吓了一跳,幾乎摸不到她的脈搏。
兩個嬷嬷上前提議道:“大人,要不要先送太後娘娘離開這裏?”
外面刀劍交織,簡直是一團糟,确實不是一個适合靜心診治的好地方。
太醫擦了擦汗,點頭道:“快扶起太後娘娘,送回甘露殿去。”
老嬷嬷應下,很快小心翼翼地扶起了連媚慢慢走遠。
太醫趕緊叫身邊的藥童回去,送幾貼解毒的藥草來,眼看連媚唇瓣發黑,必然是中毒了,再不解毒,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只怕要不保了。
等他急急趕到甘露殿,卻沒找到人,不由愣了:“太後娘娘呢,不是被送回來了?”
宮門守着的香岚一聽,驚惶地搖頭:“沒有,娘娘去前殿參加晚宴,尚未歸來……”
她一直在甘露殿,也不知道前面遭遇了刺客。
太醫霎時雙腿都軟了,遠遠見軒轅辰渾身是血,手裏還握着一把長劍,登時跌坐在地上,匍匐在地。
“母後呢?”軒轅辰冷冽的目光在太醫身上掃過,看向香岚。
香岚從驚惶中恢複過來,口齒伶俐地道:“太醫說娘娘被兩個嬷嬷先送回來,奴婢一直守在這裏,卻沒見到任何人。”
顯而易見,有人趁亂将連媚帶走了。
“兩個嬷嬷是誰,你見過是哪個宮的人?”軒轅辰蹙起眉,倒沒想到那些刺客居然是煙霧彈,最終的目的是擄走連媚。
“不、不知道,臣下從來沒見過兩人。當時一片吵雜,又是昏暗,看不清兩人的面容。只想着是宮裏的人,便叫她們送娘娘先回來。”太醫的冷汗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誰會想到那兩個嬷嬷居然如此膽大,将太後悄悄擄走?
軒轅辰看也沒看癱軟在地上的太醫,臉色微變:“叫禦林軍快馬加鞭,封鎖京中,不要讓任何一個人離開!”
“是,”丹蝶沒管身上的傷,腳尖一點便離開去傳令了。
軒轅辰将軟劍重新收好,唇邊勾起一絲冷笑。
下藥,刺客,嬷嬷……
這串聯在一起,若說不是有人刻意布下的一局,叫誰也不相信。
不管連媚知情,還是不知情,又能不能順利逃脫。
到最後,她還是會回來的。
“母後,你能逃去哪裏呢……”
“媚兒。”
連媚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看見面前喬裝打扮過的中年男子,仔細一看,發現是尹清夜:“表哥……”
她記得晚宴的時候,自己幾乎疼得昏睡過去,太醫搭上手腕給自己把脈,又有兩個人扶起自己,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連媚四處張望,見這裏是一輛普通的馬車,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就換過了,是一件普通的襦裙,料子不差,卻有些年歲了。
身下的馬車微微搖晃,應該在前進,她不由露出疑惑的眼神:“表哥,我們離開皇宮了?”
“不但離開皇宮,還離開了京中。”尹清夜整整一夜提着一顆心,就怕事情敗露,功虧一篑。
幸好,他到底還是将連媚從皇宮裏救出來了!
“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那藥有些猛烈,免得皇上看出不妥來。”尹清夜扶起渾身軟綿無力的連媚,焦急地詢問。
“沒事,只是沒什麽力氣。”連媚搖搖頭,看着尹清夜的裝扮,便知道自己也是,摸摸頭上的發髻,是平常婦人梳的。看來,兩人是假扮一對夫妻。
尹清夜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當時情急,一出皇宮就直奔城門,路上丫鬟替你換了衣裳,又梳了婦人頭,病怏怏又昏迷的摸樣,我便說是來京中行商,不料夫人病重,眼看藥石無救,這才想帶你回鄉。”
一般的人家眼看要死了,快馬加鞭回到家裏,總好過客死異鄉。
城門的侍衛是見過這樣的,一時同情,又見馬車上的婦人臉色青白,瞧着時日無多的樣子,覺得晦氣,沒怎麽檢查,很快就放行了。
“如今我們向着南邊走,北邊人煙稀少,不是藏人的好地方。”大隐隐于市,尹清夜和連媚在繁華的南方之鄉,才不會那麽快被軒轅辰的追兵找到。
“有勞表哥費心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離開皇宮。”連媚撩起簾子的一角,離着京中已經很遠了,根本看不見城門,更別提是皇宮了。
就這樣逃離了皇宮,對她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場夢。
閉上眼,再睜開眼,就已經離開了。
“媚兒?”尹清夜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柔聲道:“別怕,後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不會讓你委屈的。”
連媚不習慣旁人的接觸,忍不住抽回了手,看見尹清夜有些尴尬的神色,喃喃道:“多謝你,表哥。”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尹清夜看着她繃着身子,下意識防備的摸樣,只道是連媚在宮裏吃了很多苦,才會變成這個樣子,不由更是心生憐意。
“若非有貴人幫忙,我也不能如此順利将你救出來。”
貴人?
連媚蹙起眉,陡然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28、 魚游春水
當知道尹清夜向對方借了人,才轉移了軒轅辰的視線,連媚才能順利逃出皇宮,她耐心的不安更多了:“是個什麽樣的貴人?你以前在京中曾經見過嗎?”
尹清夜搖頭:“這家主人神神秘秘的,體弱多病,只叫身邊的管家來跟我見面。瞧着不像是京中人,幫忙也是因為他曾有過心愛的女子被人奪走的經歷,這才會伸出援手。”
這種鬼話,也就他會相信。
連媚更是覺得對方出手,目的肯定不簡單:“那位貴人除了借給表哥一批死士,還有什麽?”
“還替我們指明了路線,這才順利離開京中,且沒有被皇帝派來的人追上。”尹清夜說着,還心有餘悸。他們曾跟禦林軍離得最近的一次,幾乎是擦身而過,把他吓得不輕。
“那位貴人在南邊買了地,還有一座溫泉莊子,說我們若是沒有地方去,可以到莊子上暫住幾天。”
對于這位貴人,尹清夜起初也有些警惕和懷疑。但是對方不遺餘力地幫忙,叫他心裏慢慢放松下來,甚至有了幾分感激。
若非這人的幫忙,只怕他們兩人即使順利離開了京中,也很快會被發現或者追上。
他其實也清楚,多一個人知道兩人的行蹤,就多一份危險。
但是在南方人生地不熟,有貴人的幫忙,總好過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暴露了行跡,反倒不美。
“我有意去貴人說的那個溫泉莊子,一來地方比較偏僻,不會有人發現,二來我們可以暫時落腳,然後再尋更妥當的地方暫避……”
“不,我們不去那個溫泉莊子。”連媚皺着眉頭,對那位所謂的貴人根本不信任。這世上從來沒有白食的午餐,她擔心以後要付出的代價太高,不是自己能夠承受得了的。
尹清夜嘆了口氣,無奈道:“我也明白媚兒的顧慮,但是不去那個溫泉莊子,我們一時之間要躲到哪裏去?媚兒不是曾說過,天下之大,莫非皇土。皇上的人手遍布天下,我們只有兩個人,僅能避其鋒芒,躲在暗處,直到他放棄為止。”
放棄嗎?連媚并不覺得,軒轅辰會輕易放棄。
尹清夜不知道,她卻是明白的。軒轅辰需要她,應該說是需要她體內的雙生蠱。
離開了皇宮,軒轅辰失去了另一半的雙生蠱,身體會不會立刻就打回原形?
若是如此,他必定更加惱怒才是。
一個人嘗過了身子康健的甜頭,就再也不想恢複到孱弱的時候去,軒轅辰想必也是如此。
“表哥不是說大隐隐于市嗎?那我們就去南邊最大的城市,最繁華的地方。”連媚思前想後,還是沒有選擇那個溫泉莊子。
雖然尹清夜說得很對,一個僻靜的地方附近了無人煙,确實不容易被人發覺。
可惜壞就壞在了無人煙,樹只有在樹林中才能發現不了,人亦是如此。與其選擇沒有人煙的莊子,倒不如隐藏在人來人往的鬧市之中。
尹清夜覺得連媚說的有幾分道理,便點頭同意了:“那麽媚兒覺得,哪裏才是最繁華的地方?”
連媚撩起簾子,馬車經過河邊,便笑了笑,眼睛微亮,素手一指:“那裏。”
尹清夜沒想到連媚會選上南方最有名的彩船,在客棧匆匆沐浴換上一身男裝的她,烏發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手握折扇,确實有幾分翩翩公子哥兒的味道。
兩人衣着光鮮,很是受花娘們喜歡,一個兩個在岸邊便開始嬌笑着要他們上自己的花船。
尹清夜哪裏見過這般熱情的花娘,有些赧然地直往後退。
連媚就比他自在從容多了,擡眼一掃,便選了一個瞧着伶俐又聰慧的,跟着她上了一條不大的花船。
“兩位客官是常住,還是只今夜快活一回?”花娘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姿苗條,臉上擦着厚重的脂粉,雖說年紀不大,卻也顯出幾分滄桑來。
花船的娘子,都是貧苦出身居多,實在沒了活路,這才夜裏做這些皮肉生意,好賺些銀錢。
她們很少在固定的地方停留,到處招攬生意。又因為曾是良家出身,夜裏頗有些遮遮掩掩的,那層厚厚的脂粉遮住的不止叫自己看着嬌豔一些,也是為了遮掩真實的容貌。
連媚想了想,選擇花船,不怕被人輕易找到。如是不幸遇上,船只正好能順水而下,也跟容易逃脫,她丢了一錠銀兩道:“暫住十天,若是住得舒服了,繼續住着也無妨。”
這可是大主顧了,一出手就大方,花娘喜不勝收,趕緊迎了兩人上了船,拿着撐杆便離開了岸邊,讓好幾個眼尖看見連媚大方出手的花娘好生羨慕。
“你叫什麽?”連媚進船裏一看,擺設簡單,卻是整整齊齊,也沒什麽味道,便在鋪着毯子的地上盤腿坐下。
花娘把船固定好,放下撐杆,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答道:“客官,奴的賤名是代秋。”
“代秋嗎?好名字。”連媚看着船裏被隔開兩邊,一面是前廳,一面是卧室。
尹清夜一掃,立刻道:“媚……連弟身子弱,睡在裏面就好,為兄在前廳湊合湊合。”
代秋覺得古怪,還以為兩兄弟一起上來,是想要三人行的。
她也做花娘兩三年了,不是沒碰上過古怪的客人,一個個急不及待,哪裏會像兩人這般謙讓?
瞧着像是儒雅有禮的,代秋不由緋紅了雙頰:“那……奴先伺候這位客官?”
“不用,”尹清夜一口拒絕,又紅了耳根,說的好像自己怕別人搶了花娘一樣,趕緊解釋道:“我們一直趕路,也沒歇息好。你去做點吃的,待會就歇下吧。”
上花船卻不碰花娘,倒是叫人奇怪。可是不用勞累,就能賺到銀錢,花娘哪裏會不答應。使出渾身解數做了一頓河吃,不過是白天釣來的魚,簡單烹調過,勝在鮮美,連媚吃完,很快就合衣躺下了。
尹清夜叫代秋送來一床被褥,鋪在地上也湊合睡了。
連媚到底不忍花娘被趕出去,夜裏凍出事來,叫她進來睡下,讓代秋很是受寵若驚。
她想到兩人不碰自己,或許是因為他們其實才是一對的。
這樣的人,代秋曾見過一次。男人跟男人,素來被人唾棄,但是對出身卑微的人來說,她身邊也不是沒有人去做娈童,好養家活口。
她縮在角落,胡思亂想着,很快便睡着了。
連媚知道花娘興許誤會了,實在無法解釋,她躺在床榻上,卻遲遲沒睡着。
床榻不是上好的料子,鋪上了厚厚的被褥。被褥應該是經常拿出去曬過的,有着一陣清新的馨香,松軟舒适。
看得出代秋雖然淪為花娘,卻是個細心善良的姑娘家。
她輾轉難眠,适應了身邊有人,如今手邊涼涼的,反倒睡不着。
不過幾日,連媚已經習慣了軒轅辰夜夜跟她同塌而眠了嗎?
想到這裏,她不免有些煩躁。
代秋是被一陣輕響吵醒的,她素來淺眠,做花娘的,總是要顧及客官的需要,時常不敢睡得太沉。
她擡起眼,便見那瘦削嬌小的客官在床榻上翻滾着,臉頰露出痛苦的神色,低低地溢出幾聲破碎的低吟。
那沙啞嬌媚的聲音叫代秋也忍不住紅了臉,她忍不住上前,見連媚衣衫淩亂,烏發披散在榻上,瞧着比姑娘家還要漂亮。一雙手臂抱住身子,面頰緋紅,貝齒咬着下唇,似是難耐又似是痛苦。
“客官?”代秋推了推連媚,見她沒有反應,趕緊叫醒了外頭的尹清夜。
尹清夜還以為連媚出了事,馬上沖了進去,看見床榻上的人,不由一怔。
連媚翻滾着,身上衣衫不整,外衫扯開,露出小半的亵衣。臉頰浮起淡淡的緋紅,襯得一張小臉嬌豔欲滴,眉宇間含着一絲撩、人的妩媚,嘴角溢出破碎的嬌吟更是叫人聽着身子骨便酥了半邊。
他咽了咽唾沫,代秋已經悄然退了下去。
尹清夜眼看着連媚雙手在自己的身上一寸寸撫過,惬意的嘤咛,尾音上挑,他心頭一熱,險些把持不住。
連媚素來是清麗天真的小姑娘,即使進了皇宮,眉梢間多了一絲憂郁和嬌媚,依舊是他心裏面那個清純脫俗的表妹。
如今尹清夜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床榻上的不再是那個稚氣未脫的小表妹,而是一個妩媚的美嬌娥!
“媚兒,”害怕自己再看着聽着,便要把持不住,尹清夜粗魯地推醒連媚。
連媚迷迷糊糊地醒來,不由奇怪他怎麽在床榻前:“表哥,怎麽了?”
她立刻坐起身,胡亂整理着身上的衣物,焦急道:“難不成有人追來了?快讓代秋起來,讓船順流而下!”
“別着急,沒人追來。”尹清夜見她懵懂不知,要脫口的話實在說不出。總不能說連媚在半夢半醒中,不自覺地魅惑撩人了吧。
“你做噩夢了,夢呓的聲音有些大,吵醒了花娘,她便叫我進來瞧瞧。”
聽說沒有人追來,反倒是自己把兩人吵醒了,連媚有些不好意思:“累了一天,倒叫表哥沒能睡好。”
“這有什麽,不用記挂在心上。”尹清夜這般說着,神色卻沒想象中那麽輕松。連媚究竟在皇宮裏經歷了什麽,怎的變得如此不平常?
一個人變化再大,短短幾天,就能徹底變得不一樣嗎?
尹清夜從不覺得連媚會是放、蕩的女子,那麽是有人在她身上做了什麽手腳嗎?
代秋卻是突然慌慌張張地進來,驚惶道:“客官,有四五條船往這邊來了,快要跟我們撞上了!”
明明她已經拼命躲開了,但是那些船分明是沖着自己這條花船來的!
29、再遇故人
連媚大吃一驚,難道追兵真的來了?
尹清夜趕緊出船板望着遠處的幾條船,已經将花船團團圍住,根本逃不出去,不由手心冒汗。
他謀劃了這麽久,千辛萬苦将連媚救出來,沒幾天,卻要止步在這裏了嗎?
尹清夜不甘心,他牢牢握住雙拳。
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連媚送走,再不讓她回到皇宮裏,受到軒轅辰的鉗制!
“尹兄,”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尹清夜眯起眼,隐約看見船上的火把照耀出一個熟悉的面孔來。
“洛兄?”
他喜不勝收,急忙對驚慌失措的連媚安撫道:“沒事,原來是熟人,不是追兵。”
“是誰?”連媚正戴上面紗,遮住自己的容貌,一邊向遠處張望。
船頭站着的男人高大魁梧,慢慢近了,能看到他曬得蜜色的皮膚和深邃的輪廓,瞧着跟定國人有些不同。
尹清夜解釋道:“還記得我跟你提起的貴人嗎?這位洛柳,就是貴人身邊的心腹管家,每次都是他來跟我聯系的,曾見過幾面,是可以信得過的。”
對連媚來說,卻覺得此人透着古怪,也沒尹清夜說的如此熱心,心裏的警惕一點都沒放下。
哪個熟悉的朋友,會叫幾個船只将自己團團圍住,不讓他們兩人逃走?
這分明是連媚和尹清夜不想見也得見的霸道架勢,哪裏有一點客氣的意思?
“吓着尹兄,是在下魯莽了。”洛柳上了花船,立刻向兩人抱拳賠罪。
連媚瞧着他挺直的腰板,雖然嘴裏說着道歉,卻絲毫沒有丁點的誠意,哪裏真有一點歉意?
尹清夜不在意地擺擺手道:“洛兄言重了,只是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麽事?”
“聽聞尹兄一路南下,卻沒有住進溫泉莊子,我家主子擔憂,又不悅在下是不是招待不周,叫尹兄為難了,這便連夜坐船一路追了過來。”洛柳說着,又伸手一揚:“這船實在破舊了些,不是敘舊的好地方,尹兄不妨到在下的船上。”
代秋有些不知所措,連媚皺着眉頭,知道洛柳說是請,其實沒有給兩人拒絕的機會,便安撫了花娘幾句,跟在尹清夜的身後上了靠近過來的一條船。
這條船确實寬敞明亮,布置華美,跟代秋的花船簡直是雲泥之別。船只有兩層,尹清夜跟着洛柳到一層的大堂裏喝酒敘舊,她被一個粉衣婢女帶着上了二樓的房間。
推開門,卻已有一人背對着連媚坐在桌前,瞧着背影是個身子單薄的男子,時不時有一兩聲悶咳響起。
還以為是粉衣婢子帶錯了房間,連媚擡腳想要退出去,卻發現身後的門不知何時被人關上了,不由蹙起眉頭。
“許久不見了,皇後娘娘。”
男子聽見聲響,轉過身,帶着笑意的輕笑傳來:“不,應該叫太後娘娘了。”
“林将軍?”
連媚目瞪口呆,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林漓澈。
被軒轅辰追殺着,林漓澈還能好整以暇地坐在這條船上,身上穿着厚重的狐裘,顯得身子骨更加單薄。
被子母蠱侵蝕過的身體,他再厲害,還是會虛弱許多。
驚訝過後,連媚很快鎮定下來:“表哥所說的貴人,原來指的是林将軍?倒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幾日不見,林将軍別來無恙?”
林漓澈眯了眯眼,看着連媚從容坐在他的對面,剛進門的驚詫早就褪得幹幹淨淨,仿佛潮水般,不留丁點痕跡。
數日不見,果真要刮目相看。
這個曾經柔弱天真的連家二小姐,也在不經意間成長,實在叫人驚訝。
若是哭哭啼啼,又或是惶惶然不知所措,倒是令人索然無味。
林漓澈勾起嘴角,瘦削的臉龐依舊俊美無雙,略微的蒼白,更顯得他風神俊秀:“托娘娘的福,還死不了,勉強逃出生天。皇兄,哦,不,應該是皇上了,他看見牢裏的我逃走了,表情是什麽樣的?”
“驚訝?遺憾?還是失望?”
他的話,讓連媚想起慘死在牢裏的元貴妃,一屍兩命。
就是眼前這個殘忍的男人,為了自己的性命,一出手就害死了兩條命。
連媚對林漓澈沒什麽好印象,歪了歪頭,斟酌道:“皇上他,應該是高興吧。”
見他唇邊的笑意漸淡,連媚又接着道:“若是林将軍就這樣輕易死了,便不配做他的對手了。皇上很高興,最後關頭,林将軍還是逃脫了。”
軒轅辰就像是最出色的獵人,挑選着最出色的獵物,然後一點點追捕,慢慢将它圍困,看着它垂死掙紮,最後甕中捉鼈。
結局不重要,過程才是令他最為享受的。
林漓澈的笑容徹底消失了,連媚果真是軒轅辰的身邊人,這麽快連他的神态語氣都學會了幾分,瞧着就讓人厭惡。
那種帶着輕笑的強調,像是看着一個不自量力的獵物,正徒勞掙紮着,想要逃出他們的手掌心。
到頭來,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的勝利,其實根本就是在五指山下徘徊罷了。
“娘娘能成功逃出皇宮,不感謝一下我嗎?”要不是林漓澈出手幫忙,依照尹清夜的計劃,根本不可能救出連媚,還要賠上自己和尹家上下的小命。
“我也很驚訝,林将軍會出手,必定不會不求回報的。”連媚更驚訝的是,林漓澈沒有了林家的後盾,身邊的死士也被軒轅辰剿殺得差不多了,怎會還有那麽多的人手?
還是說軒轅辰小看了林漓澈,除了林家和王家,還有其他靠山?
林漓澈撫掌而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娘娘果真是懂我的。”
連媚冷哼,她還真是一點都不想看懂面前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
“林将軍想要如何?”
“尹家公子對娘娘一往情深,要不然也不會冒着生命危險,也要進宮救你出來?為了尹公子的一片深情,娘娘忍心斷了他的前程?”林漓澈微微笑着,像是在勸解,卻又更像是在調侃。
連媚不耐煩聽他的揶揄,卻更像是威脅的話,淡淡道:“将軍有話不妨直說,表哥對我的恩情,我自然不會忘。忘恩負義這種事,我還做不出來。”
林漓澈對她冷嘲熱諷的話沒放在心上,忘恩負義?元貴妃不過對他有所求,那些日子自己也叫她快活如神仙,兩人之間誰也沒欠了誰!
“讓尹公子回去,我有辦法叫他不讓任何人懷疑,繼續他的錦繡前程。至于娘娘,就需要你留下助我一臂之力了。”
“我拒絕,”不管林漓澈要做什麽,連媚一點都不想做這個幫兇。
“娘娘不必拒絕得這麽快,不為了自己,也要為尹公子想想不是?就算不是,娘娘似乎忘記了自己身體裏的蠱毒?”
連媚想到夜裏尹清夜古怪的神色,心想着是不是睡夢中的自己因為雙生蠱做出奇怪的舉動來:“你知道雙生蠱?”
“當然,”林漓澈微眯着眼,王皇後為了下蠱學習了不少,他也耳濡目染了一些。連媚和軒轅辰體內種下了雙生蠱,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助他一臂之力。
“雙生蠱能夠互相呼應,要解開雙生蠱,只能殺掉對方。”
殺掉軒轅辰,才能解開蠱毒?
連媚冷笑:“林将軍是想叫我去殺皇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你認為我做的了?”
不說軒轅辰如今身子好了,一個男人的力氣就不是她能對付得了的。加上身邊有丹蝶這個高手在,想近身簡直難上加難。
而且連媚好不容易從皇宮逃出來,又如何會為了幫助林漓澈對付軒轅辰而再回去那個華麗的牢籠裏?
“林将軍不覺得這說出來的話很可笑嗎?”
“看來娘娘的心腸變得硬了,連尹公子的小命也都不放在眼內。但是我得告訴娘娘,雙生蠱的作用比娘娘想象中還要厲害,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不必立刻就回答我,娘娘不妨慢慢考慮。這幾天我便送娘娘和尹公子一程,幫你們掃清後面跟着的尾巴,享受幾天清淨吧。”林漓澈似笑非笑地說着,很快起身離開。
“娘娘,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等他走得遠了,連媚挺直的腰背這才塌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發軟。
林漓澈雖說身子骨變得孱弱了,身上的氣勢卻絲毫沒有收斂,煞氣逼人。連媚不知道費了多少精力,才叫自己鎮定下來,連手掌心都幾乎要被指甲戳出血來。
但是他的話,更是叫連媚擔心。
雙生蠱,真的像林漓澈說的那般可怕嗎?
連媚并沒察覺出身體任何的不适,想着他不過是吓唬自己,壓下心底的不安。
她坐着許久,直到雙腿僵直,這才起身走至窗前,瞧見林漓澈正跟那個洛柳站在一起,尹清夜并沒有在。
先前看着洛柳總有些古怪,如今已是深夜,洛柳換下了衣袍,身上是一件奇怪的服飾,即使是夜裏,也能在微弱的燭火下看出這身衣裳顏色鮮豔,上身是短褂,腰帶鑲嵌了很多銀片,看着有些眼熟。
林漓澈似乎感覺有視線,擡眼望了過來,連媚立刻躲了躲,倒吸了一口氣。
她終于想起來了,連恒曾提起過,衛國服飾鮮豔明亮,尤其崇尚銀飾。腰間佩戴的銀飾越多,此人更為尊貴!
難怪林漓澈不缺人手,竟然是跟衛國私通了嗎?
要知道衛國早就對定國虎視眈眈了,與虎謀皮,林漓澈這是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