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此起彼伏
兩人沒有住店,也沒走管道,通通都是小路,有時候甚至連路都不是。
連媚艱難地跟在後面,軒轅辰會用軟劍斬斷樹枝和撥開長草,夜裏兩人随便找一個洞穴便過一夜。每次到了天亮的時候,她都會發現自己蜷縮成一團,縮在軒轅辰溫暖的懷抱裏,然後匆匆忙忙想要起來,最後卻被他重新壓下。
她的衣裙中途換了幾套,軒轅辰似乎總有辦法弄來一套普通的裙衫,沒叫連媚因為無法換衣服而尴尬。誰叫這個男人每次總喜歡撕破裙子,叫她好不郁悶。
連媚不知道軒轅辰的目的地在哪裏,只是笨拙地跟在後面。
三四天後,軒轅辰去到繁華的歷城,離京中不過百裏的城鎮。
這裏的百姓面帶笑容,小販吆喝聲特別響亮,婦人烏發上戴着花兒,衣裙雖不光鮮奢華,倒也幹淨整齊,顯然生活過得不錯。
軒轅辰獨自去成衣店買了兩套衣料稍好,樣式卻比較老舊的衣裙給連媚,她借了老板娘的屋子換了衣裳,老板娘笑着給她梳頭:“小娘子的夫君真好,身上的衣衫都破舊了,卻把銀錢都給你買衣裙。”
連媚滿臉尴尬,不好反駁說軒轅辰不是她的夫君。若果不是夫君,又怎會給一個年輕女子買衣服,說是兄妹,兩人的面容又沒有相似的地方,只能一聲不吭,沒有回答。
以為她是有些內疚,老板娘麻利地給梳了一個婦人的新鮮發髻,又低聲打趣道:“不過你家夫君跟我家的一樣,都是個愛吃醋的。明明小娘子長得漂亮,就該多穿鮮豔好看的衣裳,偏偏給你買的好衣料,顏色卻暗沉,又不是近兒婦人們喜歡的抹胸薄紗裙,想必是怕小娘子太漂亮,被別的男人看上了。”
“怎麽會……”連媚搖搖頭,覺得軒轅辰可能是随手選的,帶的銀兩可能不夠,又不好挑鮮豔的衣裳,叫她太紮眼,惹人注意,倒沒像老板娘想的那樣。
瞧着她像是臉皮薄的,老板娘打趣了幾句便住了口,推着連媚出了門。
雖說是平常的樣式,連媚這陣子雖說在外頭奔波,到底沒怎麽吃苦,只是臉頰有些消瘦了,露出尖尖的下巴,反倒襯得一雙眼又大又亮。
這一出去,叫街上不少年輕男子都頻頻注目。
軒轅辰皺了皺眉,伸手摟住了她的纖腰,湊在連媚耳邊道:“母後,該走了。”
連媚也叫人看得不自在,偏偏他還靠近來,大庭廣衆之下攬着自己的腰身,她不由又氣又急,漲紅着臉想要推開軒轅辰。
老板娘在身後看得好笑,還說不是醋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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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酸味兒,整條街都聞到了……
連媚硬是被軒轅辰粗魯地摟着離開了街道,很快還在旁邊的小販手中買了一頂面紗,叫她遮住臉面,好像她見不得人一樣。
懶得在這點小事上惹惱軒轅辰,她順從地戴上了。
兩人沿着路走到盡頭,軒轅辰忽然腳步一拐,帶着她進了一間坊市。
坊市的門面不大,卻收拾得很幹淨整齊。爐竈後面是一個清秀的少婦,一個滿臉笑容的漢子上前招呼他們,看來是一家夫妻開的:“客官要點什麽?”
軒轅辰掃了一眼,似是不耐煩,連媚趕緊開口:“兩碗雲吞,不要加蔥……”
“好嘞,兩位稍等。”漢子搭着毛巾進去了,軒轅辰挑了一個窗口的位置坐下,連媚注意到正對面是一間糧倉,門口還有兩個官差守着,不由好奇。
漢子很快上了兩碗熱騰騰的雲吞,見兩人都望着對面的糧倉,不由熱情地介紹道:“那是歷城的赈災糧倉,這些年風調雨順的,就沒再開過了。小的是前兩年才過來的,鄰裏說八年前大旱,糧倉打開,救了不少城裏的百姓。”
他說完,連媚又問:“糧倉一直沒開過,裏面的糧食怎麽辦?”
糧食放着一年,就變成陳米,不能讓人吃了。
漢子一聽,就知道這是極少出門的大家閨秀,對這些事并不了解:“這位小姐說得對,糧倉不開,糧食在裏面放不久。聽說一年一換,那些陳米就餘下三成價格賣給養畜生的,別叫那些糧食給浪費掉了。”
他說完,又來了兩個客人,趕緊走開,迎上去招呼了。
“一年一換,又把陳米喂了畜生,倒是沒浪費。”連媚聽着就覺得不錯,就是這其中的差價由誰來付?
軒轅辰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說着好聽而已,若是真的壓了價錢賣去給畜生吃,中間的差價由官府倒貼,還是跟國庫要?”
官府會倒貼,那還不如說每一棵鐵樹都能開花了。要是跟先帝要錢,他沒聽說過就算了,就算去要,先帝會給才怪。
百姓聽着挺好,卻不明白其中的曲曲折折。
連媚想了想,也覺得奇怪:“那些陳米,難道……”
軒轅辰看着碗裏的清湯雲吞,慢悠悠地答道:“不錯,只怕是賣到外地了。又或者糧倉裏存着的糧食,早就給轉賣給糧商,裏面就是個空殼子。”
她聽得一驚,私下轉賣官府的糧倉,這是殺頭的大罪!
再說,若是忽然天災人禍的,糧倉裏沒有糧食,叫歷城的百姓怎麽辦?
“這幾年老天爺沒為難,風調雨順的,不等于之後的幾年也是如此。不是說大順之後,必有大災嗎?”軒轅辰不是胡說的,耕種的田地,剛開始是肥沃,但是一年年種下去,很快就變得差了,甚至最後産不出糧食了。
天災也是,積累了幾年順順利利的,很可能在背後醞釀着更大的一場災難,歷年來皆是如此,畢竟哪裏有可能一輩子都順順利利的,更別提是老天爺了。
“真是可恨!”那些轉賣糧食後的銀錢落到誰的手裏,顯而易見的。但是這些救急的糧倉,官府居然敢私下轉賣,卻一直沒有人發現,可見做的肯定不止一個人。連媚想到若是有了天災人禍,那些百姓該怎麽辦?
看見街道上一個個洋溢着笑臉的百姓,她不由皺眉。
“你……早就知道了?”連媚看着漸漸人聲鼎沸的坊市,沒敢叫出“皇上”二字。
“你看看糧倉外,如今正是秋收換糧的時候,門口的車轍卻很淺。”軒轅辰下巴一擡,提醒了她。
連媚仔細一看,果真如此,車轍幾乎要看不見。車轍越淺,表示車裏根本沒放東西,直接就裝裝樣子駛出來叫百姓看見罷了。
做得如此熟練謹慎,看來官府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打算怎麽做?”
軒轅辰的指頭在桌面上一扣:“他們吞下了多少,就得給我通通都吐出來!”
連媚看着他面無表情,眼裏透着陰狠,便知道摻和到賣糧這事上來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細細品了雲吞,別有一番滋味,底湯是用龍骨熬了半天的,濃郁香醇,雲吞一個個小小的,白白的,一口一個,裏面的肉嫩,興許拌了一點醬,吃完口齒生香。
她的胃口素來不大,硬是吃完滿滿一碗。見軒轅辰對雲吞不敢興趣,吃了一點便盯着自己:“不吃了?瞧着浪費,不如都給了我?”
軒轅辰倒沒覺得需要省下兩個錢再叫一碗,可是看着連媚眼巴巴盯着自己的那碗雲吞,到底還是往前一推。
連媚早就眼饞了,在外頭風餐野宿的,也沒能吃個熱的。以前在府裏沒覺得,如今餓了,看着這雲吞就像美味佳肴,很快全都落進她的肚子裏。
“還夠不夠,再叫一碗?”軒轅辰看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盯着大碗,遺憾地放下爽筷,瞅着特別有趣。
都是養生是只吃七八分飽,連媚覺着應該有九分來了,便搖搖頭道:“不用了。”
吃得太多,待會就不好走路了。
軒轅辰也沒勉強,扔下銅板,便帶着連媚走了。
倒是爐竈裏的少婦無意中瞧見連媚把對面男人那碗雲吞也吃掉了,不由莞爾。
這對小夫妻,感情還真好!
連媚打了個飽嗝,還以為軒轅辰準備潛進糧倉一探,再去教訓官府裏的人,誰知腳步一擡,居然進了一間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她狐疑地跟在後頭,瞧着外頭的天色,這才恍然大悟。
天還亮着,軒轅辰是打算入夜了才好動手?
連媚好久沒睡在柔軟舒服的被褥上,簡單洗漱後便躺下,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快要睡了過去。
忽然外頭一陣兵荒馬亂,吓得她驚醒過來。
驚疑不定地對上軒轅辰的目光,連媚湊到窗前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外面一隊官差圍住客棧,掌櫃吓得腿軟跌坐在地上,他們二話不說就握着刀劍便上樓了。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軒轅辰挑眉,從懷裏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些在手心裏,飛快地抹在連媚的臉上。
她的臉頰霎時變得蠟黃,又叫軒轅辰抱着上了床榻:“待會你別出聲,閉上眼躺着就行。”
他也立刻給自己的臉上抹了抹,很快又是一張蠟黃的臉,手心手背都抹好了,瓶子一收,官差已經踢開門進了來:“什麽人!”
軒轅辰喝了一聲,立刻猛地一通咳嗽,好一會都沒停下來。外頭的官差看着一男一女臉色蠟黃,身上的衣衫也不光鮮,一個還躺着,一個咳個不停,連連後退,別得了什麽不好治的病,沾上可就糟糕了。
“真是晦氣,”領頭的踢了旁邊一個矮小的官差上前,他磨磨蹭蹭過來問道:“從哪裏來的,來做什麽?”
“聽聞歷城有個厲害的郎中,我家夫人身子骨不好,便帶着她一起來看看。只是路上我染了風寒,也就……”軒轅辰說着就狠狠咳嗽起來,那官差吓得連忙退後。
“走!”官差拿出兩幅畫對比了一下,皺着眉頭帶人走了。
聽着他們一個個房間去搜查,一無所獲,便離開了,連媚這才坐起身:“他們是來抓我們的?”
“不錯,那些是你我二人的畫像。”能夠熟知兩人容貌的,不會是一般人。
只是畫像到底還是虛的,畫得極為出色,對比之下兩人如今就太落魄狼狽了,哪裏會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