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

“讓我來,”軒轅辰抓住連媚的小手,搖了搖頭。

溫暖的觸感,讓連媚慌亂的心平複了一些:“不,還是由我來。”

她深吸了口氣,眼神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明明是自己親口說了,無論軒轅辰的臉變成什麽樣子,都絕不會嫌棄他的。

軒轅辰還是那個軒轅辰,也是她的皇上,孩子的父親。

連媚在他下颚的邊緣,摸索到了面具小小的凸起,一點點撕掉。

面具很薄,猶如紙片,她很小心,撕得很慢,擔心會弄疼了軒轅辰。

只是軒轅辰的眼神很平靜,讓連媚更是心疼。

她穩住雙手,到底把面具完全撕開。

最後一刻的時候,連媚撇開臉,不忍去看。

最終忍不住,把視線轉了回來,落在軒轅辰的臉上。

“咦?”連媚伸手托住他的臉頰,左右端詳,軒轅辰的面上有些細碎的傷痕,卻并不嚴重。

她這才明白,自己被騙了。

“皇上!”

連媚氣得臉頰都紅了,耍着她玩很有意思嗎?

“朕的臉上還是傷痕累累,那時候雙臂只顧得上護住雙頰,手臂上的傷痕更多。”軒轅辰卷起袖子,一雙手臂就像他說的一樣,滿布傷痕。

甚至有些地方,深可見骨。

連媚看着,眼圈微紅,伸手輕輕在那些傷口上輕撫。

剛才匆匆擦身,擔心傷口碰着水,只簡單擦了擦頸側和胸口,沒想到手臂上的傷口會這麽吓人。

軒轅辰如此傷痕累累,還是在幾天內布置了一切,又趕回宮,只是因為擔心她。

連媚低下頭,忍不住在他的傷口上輕輕落下一吻。

軒轅辰渾身一僵,又是一嘆:“只可惜,如今的朕,怕是有心無力了。”

他一手摟着連媚的腰身,後者一怔,很快漲紅着臉推開軒轅辰:“都這時候了,別胡鬧。”

軒轅辰疲倦地笑笑,手臂圈住她的纖腰攬在懷裏:“夜深了,睡吧。”

“嗯,”連媚确實累了,接連的變故,讓她身心疲憊,很快額頭抵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他低頭看着懷裏人閉上眼,睫毛微微顫動,睡得似是不甚安穩,整個人蜷縮在自己的胸膛,像是有了主心骨,安安靜靜的。

軒轅辰心裏嘆氣,這幾天的擔驚受怕,連媚估計累得夠嗆。

他伸手撫過連媚散落在肩頭的烏黑長發,确定她徹底睡得沉了,這才慢慢坐起身。

連媚皺了皺眉,仿佛要醒過來,軒轅辰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頭,看着榻上的人重新睡去,他站在榻前看了一會,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

冰冷的地牢裏,林漓澈蜷縮在地上,疼痛早就磨滅到他的意志,整個人意志都處在恍恍惚惚之中。

身上每一處都鑽心得疼,沒完沒了的,他從一開始咬牙忍着,漸漸疼得有些麻木了,恨不得把自己弄死,就不用再受罪了。

可是林漓澈又不甘心,他謀算了這麽久,等待了這麽長的時間,最後一無所獲,這讓他如何能瞑目?

輕巧的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地牢裏響起,林漓澈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來人是誰。

連獄卒都沒有的天牢,就怕他用傀儡術控制住。

除了軒轅辰,誰也不敢靠近。

他來做什麽,看自己的笑話嗎?

林漓澈嗤笑一聲,還是說自己沒死,讓軒轅辰寝食難安,連一晚上都等不及了,要來弄死他?

他想要張口,只是雙唇剛動了動,痛呼幾乎要脫口而出。

在軒轅辰面前,他怎麽能露出如此難堪的一面?

死死咬着下唇,林漓澈慢慢挪動身體,讓自己緩緩坐起身,目光瞪向牢房外站着的軒轅辰。

看見林漓澈狼狽的模樣,軒轅辰心裏很痛快,身上的傷口連疼痛也少了幾分:“你我之間,就不必兜圈子,費時間來寒暄了。看着你的眼神,以為我是親自來動手,殺了你?”

他看見林漓澈挑了挑眉,雖然不說話,表情卻足夠讓人明白,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還沒那個資格,讓我親自動手。”

不理會林漓澈仇恨的眼神,軒轅辰自顧自地繼續道:“而且讓你就這麽輕易就死了,那就太便宜你了。我費了這麽多人力物力,甚至差點把自己賠進去,可不是為了能讓你有一個痛快的。”

林漓澈的眼神轉而變得不屑,留下他,軒轅辰夜裏真的能睡得着嗎?

“不過皇弟你實在是個麻煩,留着是禍害,送去哪裏都不妥當。我想來想去,只想到了一個好法子,特地來告訴你。”

軒轅辰一直沒聽見林漓澈的聲音,知道他是硬撐着,不願意在自己面前示弱,一點痛呼都不肯露出來。

那又如何,他這樣倔強,正符合軒轅辰的心意。

林漓澈越是痛苦,他越是心情極好。

軒轅辰的聲音低沉,如今還帶着一點柔和,卻叫林漓澈聽得毛骨悚然。

“我打算斬斷你的雙手雙腳,讓你不能再搗亂。再命人特質了半人高的厚實缸子,把你放進去。不過皇弟可以放心,未免你寂寞,自然也會給缸裏放點雌蟲,好讓它們在你身體裏沒那麽孤單,雙宿雙飛。”

林漓澈聽着,渾身都仿若跌入冰窖中,放進雌蟲,跟他身體裏面亂竄的蟲子結合,以後他就會慢慢淪為蟲子的巢穴,這輩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不說,最重要的是渾身的痛楚根本就不會停下來,只會越來越厲害。

這比死還難受,讓高傲的他怎麽受得了?

林漓澈指頭動了動,眼簾微垂,電光火石中還沒來得及行動,就感覺手腳都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他瞪大眼,昏昏然躺倒在地上,瞪大眼看向軒轅辰。

“忘記告訴你了,怕皇弟想不開,我剛進來就灑了點藥粉,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一些安眠香。”軒轅辰漫不經心地笑笑,看着他渾身僵硬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樣子,打開牢門,一步步走近,從腰間抽出軟劍。

“你不用擔心,就算砍斷了四肢,我也不會讓你死的。宮裏別的不多,上好的傷藥卻是最多的。加上那些吊命的藥丸,要多少就有多少,這都是父皇以前最喜歡的東西,我都一直讓人保存着,沒想到這麽快便有了用武之地。”

林漓澈徹底說不出話來了,喉嚨響起“嗬嗬”的聲音,只能看着軒轅辰拿着劍一步步走近……

軒轅辰回甘露殿後,用冷水胡亂沖了沖身體,很快便回到床榻,伸臂摟住了連媚。

連媚恍然間醒來,下意識地貼近他的胸膛,卻被一股冷氣凍得渾身一哆嗦:“皇上去哪裏了,身上怎麽這般冷?”

她隐約間,還覺得軒轅辰身上有濃郁的血腥味,吓得坐起身來:“皇上的傷口裂開了,我看看?”

連媚慌忙起身點了燭燈,轉身便扯開了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亵衣,看見傷口分明被水泡過,有些血水滲出來,又是驚又是怒:“傷口不能碰水,皇上不知道嗎?”

她雖是責備着,依舊馬不停蹄地讓章嬷嬷送來傷藥,一點點給軒轅辰又抹上。

瞅見連媚不悅的模樣,皺着眉頭,連一件外袍都來不及披上,甚至赤着腳在殿內走動,軒轅辰嘴角一彎,握住了她的小手:“朕去地牢處置林漓澈了。”

連媚身體一僵,明白他身上的血腥味從何而來。林漓澈必然不會好過,但是也肯定死不了:“皇上不必這麽焦急,連一晚上都等不及了?”

“的确,他對朕來說,就像是心頭上的一根刺,不徹底拔出來,朕一夜都不能睡得踏實。”軒轅辰三番四次差點折在林漓澈的手上,對他不得不防。

即便是如今,林漓澈沒了行動的能力,半死不活的,軒轅辰依舊沒放下戒心。

地牢四周不能有人,因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操控。

所以軒轅辰在外圍設下了無數的機關陷阱,除了他,沒有人能走近林漓澈。

浸泡着林漓澈身體的,可是難得一見的聖水,人泡在裏面,三五年都不會死。

這樣的好東西,倒是便宜了林漓澈。

連媚能理解軒轅辰,遇上林漓澈這樣難纏的對手,不徹底處置了,只怕要寝食難安的。

她握住軒轅辰的手,忍不住問道:“林漓澈始終沒找到孩子,到底被皇上藏到哪裏去了?”

軒轅辰笑笑:“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他站起身,伸手打開了甘露殿的暗室。

這個地方,連媚知道,林漓澈也知道。

只是連媚找遍了整個皇宮,唯獨忽略了這個地方。

因為連林漓澈都知道地方,誰也不會想到這裏。

連媚一愣,喃喃道:“難道……”

暗室的石門打開,隐約便傳來孩子的哭聲。

連媚一聽,都說母子連心,胸口揪着疼,二話不說就鑽了進去。

果不其然,三個奶娘還有兩個宮女都藏在暗室裏,看見石門開了還大吃一驚,焦心地哄着懷裏的小皇子。

幾人都瘦了一圈,雖說暗室裏準備了不少吃食,但是擔驚受怕在這個地方一藏就藏了好一段時日,誰也不會好過。

連媚一把抱住孩子,眼圈便紅了。

小皇子哭累了,在熟悉的氣息裏終于閉上眼睡了過去。

番外一 大皇子宮外一日游

皇宮的禦花園角落,一個小小的孩童蹲在地上,忿恨地抓着地上的小草,狠狠拔了一茬又一茬,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上滿是不悅和委屈,額頭都是豆大的汗珠,腳邊是一小堆的草。

遠遠傳來嬷嬷和宮女的呼喊聲:“大皇子,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扁着嘴,十分不高興,也沒回應嬷嬷們的呼喊。

一雙小手因為拔草,手心裏紅紅的,還有點疼,但是他滿不在乎地甩了甩手,小嘴嘀嘀咕咕的:“父皇是壞蛋,大壞蛋!”

嘴裏說着,大皇子又拔掉了一茬的小草,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呼呼的。

濕漉漉的黑發貼着額角,他皺着眉頭琢磨了一下。

如果現在趁機溜出皇宮,能成功嗎?

宮門的禦林軍防備森嚴,要是跑出去,就只能有腰牌。

腰牌這東西,身邊的奴才腰上都挂着,自己偷一個也是可以的。

大皇子皺着眉頭,認認真真地想了一會,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草屑。

他想到已經好久沒見過母後了,一雙大眼睛就濕漉漉的,滿是委屈。

父皇真是個大壞蛋,說什麽自己長大了,不能老粘着母後。

可是大皇子從出生到現在,見到母後的次數屈指可數。

每次看見身邊的伴讀叽叽喳喳說着每天進宮前都先去跟母親請安撒嬌,他就嫉妒得不行。

大皇子有一次跟身邊最好的伴讀提起過不能經常看見母後的委屈,伴讀遲疑了一會,安慰他說,皇子跟平常人家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才怪!

分明是父皇這個大壞蛋,把母後藏起來了。

大皇子想到他每次偷偷跑到甘露殿,都會碰上父皇的身邊人,二話不說就把他擋住勸走。

就連母後身邊的大宮女連翠,也是紅着臉攔住自己,細聲細氣地請自己出去。

想到這裏,大皇子嘟着嘴,更不高興了。

父皇身邊的人就算了,怎麽連母後身邊的也是這樣?

他紅着眼圈,難道母後也不喜歡自己嗎?

大皇子握着小拳頭,揉了揉紅彤彤的眼。

父皇說了,男孩子就算流血也不能流淚,要是他哭鼻子了,回頭要被父皇嘲笑的!

他左右張望,到處都沒有人,來找自己的嬷嬷和宮女都從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機不可失!

大皇子摸摸下巴,雖然他很想把妹妹也帶出宮,看看宮外好玩的東西。

但是妹妹太小了,小小的一團,走路還不利索,不過已經會叫自己哥哥了。

他想到圓臉的妹妹,臉頰總是紅撲撲的,笑得甜甜的,只是笑起來的時候,只露出四顆米粒大的小牙。

大皇子還奇怪,妹妹怎麽只有四顆牙。嬷嬷說了,等妹妹長大了,牙都會長出來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妹妹,肯定跟母後一樣,長得漂漂亮亮的!

等出了宮,大皇子再買點小玩意給妹妹當禮物好了。

他打定主意,小腦瓜裏策劃了路線。

父皇說的,三思而後行,先想清楚了再行動,一擊即中。

要不然,那就是浪費時間的事。

大皇子看着日頭,這個時辰,應該是采買進宮的時候。

他看着自己今天的裝束,是簡單的常服,不是皇子服,沒有皇家的祥雲刺繡,滿意地點了點小腦袋。

腰上代表皇子的玉佩,大皇子小心翼翼地放進荷包裏,藏在自己袖子裏。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小手一揚,默默對自己說:出發!

潛入采買的地方,比大皇子想象中要困難得多。

皇宮出入來往最多的,就是采買。

一車車的食材送進來,卻是空車回去。

進來的百姓都是要搜身的,也不能進來,只在一個院子裏等着,食材被太監送進去檢查後,再給銀兩送走。

空車回去,大皇子苦惱,根本無處可藏。

唯一的地方,就是推車底下了。

可是大皇子看着自己的小手,他能抓着班車藏在底下嗎?

那是不可能的!

他嘆了口氣,難道自己要逃出宮外玩的計劃還沒開始就要夭折啦?

大皇子咬着手指頭,冷不丁瞅見今兒進宮采買的身邊多了個小子。

看着跟自己長得差不多高,小臉蛋白嫩嫩的,穿着普通的布衣,十分齊整。

見狀,大皇子眼睛一亮,很快趁着別人不注意,溜到了那個小童的身邊。

小童難得瞥見一個同齡的孩子,瞪大眼覺得有趣,悄悄跑到大皇子身邊。

兩個小孩蹲在角落,大皇子從荷包裏掏出一個琉璃珠子,看見小童雙眼發亮,就知道他喜歡。

大皇子也喜歡這個小東西,有點心疼。

但是為了成事,一點犧牲是必須的!

他不舍地把琉璃珠塞到小童手裏,小聲商量道:“你跟我換一身衣服,然後你藏在這裏。要是晚上宮門鎖上之前都沒讓人找到,我就再給你一顆琉璃珠。”

小童懵懵懂懂地聽着,怯生生道:“留在這裏,爹爹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來找的。要是回去晚了,娘親會打手板。”

大皇子摸着自己的小手板,果然還是母後最好了,從來不會打他,說話溫柔,抱着自己的時候,身上還香香的,十分好聞。

他繃着臉,繼續忽悠小童道:“不用擔心,我會跟你爹爹說一聲,這是男子漢之間的約定,誰也不能反悔。”

小童說什麽都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是男子漢,也跟着板着臉,小幅度點頭:“嗯,男子漢的約定。”

大皇子怕他反悔,很快就催着小童交換了衣衫。

想了想,大皇子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原本打算出宮之後才用的點心。

但是一整天,小童守在這裏,餓得厲害肯定要到處亂跑,立刻就會被禦林軍發現的。

他咽了咽口水,這是自己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一股腦地塞到了小童手裏:“給你,餓了可以吃。”

小童聞着香味,眼睛更亮了。

大皇子看見事成,又嘀嘀咕咕問了小童幾句,知道小童的名字,大概府上有些什麽人,住在哪裏,問清楚了,這才起身跑到小童的爹爹身邊。

那漢子沒留意,畢竟小童身量小,又帶着帽子,不蹲下是看不清楚容貌的。

他清點完畢,等了一會便慢慢跟着其他人出宮了。

大皇子安安靜靜跟在漢子身邊,沒敢回頭看一眼。

等出了宮門,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忍着心裏的興奮,模仿小童的聲音嘟嚷道:“要尿尿……”

“真是麻煩,”漢子無奈地抱怨一聲,扭頭看着四周,找了個酒樓的後院,小厮是相熟的,很快就讓小童借了茅房。

大皇子打發掉小厮,從酒樓的後院牆角鑽了出去,小臉高興得紅撲撲的。

嘿嘿,他終于出來了!

大皇子腳下不敢停,要是被漢子發現追上來,自己就得露餡了。

他一口氣穿過兩條街,望着小童家裏相反的方向跑,直到跑不動了,這才慢慢停下來。

一股香氣撲面而來,大皇子吸吸鼻子,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上午只顧着發脾氣,僅僅喝了半碗肉粥和一塊桂花糕。

他摸摸肚子,看着一條街都是濃郁的香氣。

有賣雲吞的,面條的,包子的,大皇子一路走一路咽口水,咬着指頭停在一家包子鋪跟前。

“去去去,別擋着我們做生意。”小二瞥了眼大皇子普通的穿戴,身邊又沒爹娘跟着,揮揮手,不願意他擋着門口。

大皇子氣憤了,他堂堂定國皇子,什麽時候被人嫌棄地趕走過?

他摸出荷包,翻了又翻,才發現裏面一文錢都沒有。

說來也是,自己的月銀都是奶娘和大宮女收着,仔細放在錦盒裏,大皇子又不出宮,沒有花錢的地方,哪裏會想到要帶這東西?

只有一顆琉璃珠,也不知道能不能買包子。

大皇子含着指頭想了一會,父皇說過財不露白,不能太顯眼。

自己一個小孩子,在人來人往的市集裏,拿出琉璃珠,肯定會被壞人盯上的。

琉璃珠其實大皇子有不少,只是摸不準到底能買多少包子,別給這個壞脾氣的小二給騙了。

他乖乖走開,溜達了一圈,找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這家做的雲吞,香氣撲鼻。

看見大皇子溜進來,一直吸着鼻子,眼睛直盯着別人桌上的大碗。

老太太笑了笑,低聲問他:“哪家的小童,長得真是喜人。來,奶奶請你吃碗雲吞。”

“奶奶,我能用這個換一碗雲吞嗎?”大皇子心裏高興,自己果然沒看錯人。他扒拉出荷包,拿出琉璃珠遞了過去。

老太太看着這珠子,吓了一跳,趕緊用手擋住。

見周圍的人沒注意這頭,她這才松了口氣:“快收起來,一碗雲吞哪裏用得着這麽個精貴的東西。”

老太太瞅着這小童穿得普通,還以為是哪家淘氣跑出來玩的孩子,如今看着,應該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小少爺。只是孤身一人,又帶着貴重的東西,實在讓人擔心:“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你家住哪裏,要不我讓兒子送你回去吧。”

“沒事,等下他們會來接我的。”大皇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老太太無奈,只得進去送來一碗滿滿的雲吞。

大皇子坐在板凳上,桌子太高,他只露出小小的腦袋,脖子以下都看不見,握着勺子,要踮起腳尖湊過去吃一口。

旁邊看見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笑了,這小童饞得像貓咪的樣子,實在可愛得緊。

不過他吃得香甜,經過的人看着了,好一些也進來嘗了嘗,生意比平常還要好。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想着今兒迎進來的可是小福童,更是把自己早上做的蘿蔔糕也拿出來給大皇子嘗嘗。

大皇子吃完雲吞,又吃了半塊蘿蔔糕,小肚子都凸起來了。

他揉着肚子,皺着小眉頭,想到父皇說的吃飯要八分飽,以前還以為是父皇覺得自己胖了。

如今才明白,吃多了,也太難受了一點。

老太太看他吃撐了,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幫忙揉了揉肚子,送來一碗酸梅湯。

大皇子喝了一點,再也喝不下去,小手抱着碗,認認真真地琢磨,浪費是不對的,但是再吃下去,他就要走不動了。

斟酌一番,他決定還是休息一下再把酸梅湯喝完。

“哪裏來的小童,長得真是漂亮,長大了必定是俊美郎君,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有食客打趣着,冷不丁一個高大的漢子走進來,二話不說拎着大皇子的衣領,把人帶了出去。

“你這不聽話的小崽子,讓我好找!回頭要教訓教訓你,叫你到處亂跑!”漢子說着,一手托起他,一手卻是捂住他的嘴。

背對着衆人,大家只以為是小童的爹爹找來,也不在意。

大皇子卻知道,這個不是小童的爹爹!

雖說穿着平常的褂子,料子卻是上好的。身上還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香氣,熏得大皇子直想打噴嚏。

他眼珠子一轉,難道剛出宮,自己就遇上拐子了?

漢子也怕捂着小童的嘴太久,把人給弄沒氣了,拐進了一個小巷子,連忙松開了手。

還以為懷裏的孩子安安靜靜的,不是吓傻了,就是吓暈了。

誰知道放開手,小童就揚起小臉,雙眼亮晶晶地問他:“大叔,你是拐子嗎?”

漢子眼皮一跳,他該怎麽回答?

不對,一般孩子遇上拐子,不是該哭得肝腸寸斷,又或者是吓得小臉發白。

這個娃娃怎麽一點都不害怕,還滿臉興奮?

漢子總覺得怪怪的,只是小童長得實在好,轉身賣出去,就是白花花的銀兩,比那些沒幾兩肉的小孩子來得搶手。

尤其這個孩子細皮嫩肉,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就像會說話一樣,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酒窩。

這種幹淨漂亮的孩子,更是有不少人喜歡。

那些有錢的門戶人家,看着人模人樣的老爺,背後還不知道買了多少這樣大的孩子回去折磨。

漢子放柔了聲音,咧嘴笑道:“我不是壞人,不用怕,叔叔帶你去吃一頓好的。”

大皇子搖頭,摸着小肚皮說:“叔叔,我剛才吃得很飽,再也吃不下了。你放我下來,一路颠着,我有點想吐了。”

漢子趕緊把他放下來,開什麽玩笑,他這一身是剛買的好衣服,吐了可洗不掉那味道!

而且這麽小的孩子,漢子也不覺得小童能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就像剛才,他大聲嚷嚷幾句,衆人只會以為小童是他的孩子,誰也不會摻和。

小童果然很乖,站在原地小手揉着肚皮,皺着小眉頭,一副吃撐了難受的模樣。

漢子放心地牽着他的小手,心裏琢磨着最近哪個大戶想要四五歲的孩子,又要出幾倍的價錢做這筆生意。

大皇子仰頭瞅見漢子嘴角得意的笑容,心裏嘆道,父皇說得對,有些人年紀都不小了,腦瓜子還是不靈光,完全是白活了。

不用問,他完全能猜出這個拐子在想什麽,無非是琢磨用什麽價錢來賣掉自己。

大皇子想了一下,還是乖巧地跟着拐子走了。

替天行道……嗯,他回宮的時候,才不會受大懲罰。

這是父皇說的,将功抵過。

拐子住的地方,是一棟鬧市裏的小院子,鬧中取靜,還真是個好地方。

大皇子一直默默記着路,看見院子,覺得漢子腦袋不靈光,選地方倒是厲害。

這裏附近都是民宅,大多數都是貧苦人家,一大家子住着,孩子也多。

所以拐子這個地方,就顯得一點都不突兀。

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一般的拐子選了安靜幽僻的地方,孩子一多,立刻就會被人察覺不妥來。

這裏的話,平日附近鬧騰得很,又是市集,晚上還有夜市,鬧哄哄的,就算院子拐來的孩子哭鬧,也沒人能聽見。

就是附近的鄰居,也只會以為家裏的孩子不聽話,哭鬧不停而已,不會多留意,最多飯後茶餘聊幾句隔壁的孩子不好帶之類的。

大皇子估計是第一個被乖乖牽着手送進來的孩子,長得又好看,漢子對他很放心,特地選了個幹淨的房間。

裏面都是好貨,兩個女孩子是一對雙胞胎,也是五六歲的年紀,五官精致,依稀能看出是美人胚子。

一個男童,跟大皇子差不多大,眼睛紅腫得像核桃一眼,應該哭了很久。

還有一個沉默的男童,身量比大皇子高出半個頭,應該有六七歲的樣子,眼裏有着害怕,還是繃着臉,面無表情地看着大皇子被拐子送進來。

姊妹花看着拐子一走,溜到大皇子身邊:“小弟弟怎麽也被拐子騙過來了?”

“你怎麽一路不哭不鬧的,就讓拐子得逞了?”

兩姐妹被拐的路上鬧騰得厲害,拐子沒辦法,最後把兩人打暈了,疼得她們好幾天了,脖子後面還是紅腫的。

拐子下手沒輕重,誰讓她們一下子鬧起來,害怕別人發現只好下重手了。

大皇子自然沒錯看她們後頸上的痕跡,故作深沉地嘆氣道:“我們年紀小,又沒力氣,硬碰硬是不行的。”

“你有辦法逃出去,不硬碰?”沉默的男孩忽然開口,雙眼亮晶晶地看了過來。

“這是當然,包在我的身上,只要你們聽話,我就把你們一起帶出去。”大皇子笑吟吟地說着,雙眼紅腫的小男孩看了他一眼。

“吹牛皮……”

“誰說的?”大皇子不高興了,他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的,居然有人質疑自己!

“你們等着!”

他從門縫張望,外面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想來也是,都是些小孩子,只要門口叫人守着,誰也跑不掉。

大皇子摸了一下發冠,從最裏面拆出一根指頭大的銀簽子,對着門外的鎖頭戳了戳。

後面幾個孩子吓得臉色發白,又是緊張又是興奮,或許他們真有辦法逃出去。

他一邊戳着鎖頭,聽着裏面的聲音,一邊小聲問道:“除了你們,其他房間還有孩子嗎?”

“有的,我弟弟就被關在隔壁。”高個子的男孩說着,握着拳頭有些不甘。他原本想要把弟弟留下,到底沒能做到,心裏懊悔得要命。

“跟我一起玩的姐妹,也被捉進來了。”姊妹花面面相觑,想到幾個孩子一起不見了,好幾天家裏人都沒能找來,害怕得要命。

“咔噠”一聲,鎖頭打開了,姊妹花眼睛睜得大大的,高個男孩沖上來就要出去。

“等着,別着急。”大皇子稍微打開一點房門,眼珠子到處張望了一會,又把鎖頭套上。

“你做什麽!”好不容易打開鎖頭,居然又鎖上,高個男孩抓着他的衣袖,氣得臉色漲紅。

“笨蛋!”大皇子拍掉他的手,大聲喊道:“叔叔,叔叔——”

見他不但把鎖頭弄上,還把拐子叫過來,幾個孩子都覺得這人瘋了。

“鬼叫什麽……”漢子扒拉着頭發,一臉不悅地過來,看見是那個聽話的孩童,臉色好了一點:“怎麽了?”

“叔叔,我吃太多,不停放屁,熏死人了,而且還想要去臭臭,在屋裏我可受不了,快帶我去茅房,不然我要弄褲子上了。”大皇子捂着肚子,皺着眉頭嚷嚷。

“你……”高個子見大皇子扭頭瞪他,立刻不吱聲了。

“小孩子就是麻煩,”漢子也沒多想,打開鎖頭,把大皇子捉了出來。

反正這孩子聽話,要是弄得渾身臭臭的,也賣不了好價錢,他可沒心思給這些小童一個個洗澡!

大皇子如願被帶出去,溜達到茅房,一路上把院子裏其他幾個房間的位置都記住了。

乖乖回去,漢子鎖上門,又打着哈欠走了。

高個子男孩看見大皇子回來,愣了一下:“你不是跑了嗎?”

“我跑什麽,當然要帶着你們一起跑。”大皇子拍拍胸口,不悅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屋內幾個孩子還真以為他借着去茅房跑掉的,沒想到他會再回來,姊妹花含着淚花笑了,小男孩眼睛更腫了,高個子男孩第一次露出笑容來。

“好了,我們出發,順便把其他孩子都救了!”大皇子豪氣地小手一揮,輕輕松松把鎖頭打開,瞅着外面沒人,帶着幾個小夥伴直接跑去其他房間。

把鎖頭一個個打開,大皇子率先進去房間,對着那些小孩子說:“不準出聲,要不然一個都跑不掉!”

一個兩個被他的氣勢吓住了,小手捂着嘴,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這麽多孩子,要怎麽帶他們走?”高個子原本以為只有十幾個孩子,沒想到幾個房間下來,竟然有三十多個孩子。

這麽多人,沒跑到門口,就要被捉回去了。

“你們先等着,我去解決掉門口守着的拐子。”大皇子一點都不擔心,他剛才去廁所的路上旁敲側擊,這個院子暫時就剩下兩個漢子守着。

一個在後院歇着,一個在前院守着,解決掉前院的就可以了。

“我陪你去,”高個子男孩跟在大皇子身後,生怕他一個人去會有事。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多一個幫手也好,勝算更大。

讓小孩子都躲在離院門最近的小樹叢裏,一個個趴着不準出聲,大皇子這才帶着高個男孩溜了出去。

“你打算怎麽做?我力氣大,可以幫你捉住壞人的雙腳。”高個男孩抿着唇,只要弟弟能逃出去,他就算逃不掉也沒關系的。

大皇子看出了他的想法,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高個男孩的額頭:“胡說什麽,說好一起出去的。而且你弟弟跑掉了,你留下來,想要你弟弟後悔一輩子嗎?”

高個男孩摸摸額頭,倔強着沒說話。

大皇子繼續嘆氣,真是冥頑不靈:“我們太小,不能用力氣,要用腦瓜子。”

他又從荷包裏掏了掏,掏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這是父……爹爹送給我的生辰禮物,正好能用上。”

“這是什麽東西?”高個男孩盯着粉末,一臉奇怪。他從來沒聽說過哪家孩子生辰,爹娘會送這樣古怪的東西。

“別小看這玩意,好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