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門
這廂陳照拖着板車回來,莊蕾過來把板車上的油菜籽給搬下來,她拿着簸箕站在箬席上,借着風把裏面的殘餘的菜籽殼子給吹了。聽見自家的小黑汪汪大叫,擡眼看出去。陳月娘的婆婆在那裏問:“她嫂子,你家婆婆在嗎?”
莊蕾看見三人紅着臉,頭上冒着汗,她繼續揚灑着菜籽,也不理睬。這下惹惱了李春生:“莊花兒,問你話呢!”
莊蕾拿起笤帚,将揚幹淨的菜籽燒進簸箕裏,倒入挑籮裏,陳春生大吼一聲:“小寡婦,聾了!”上次她被莊蕾給打了,記恨在心。
張氏在裏面問:“花兒,誰啊!”
“娘,沒誰!幾只牲口在外邊!”
聽見這話,李春生臉騰地蹿紅了起來,李家的那個老婆子手伸進籬笆內,要拉開栓子,叫道:“親家母,是我!”
張氏從裏面出來,看見是李家一家子,臉色驟然就變了問:“你們還來幹什麽?”
李春生也沒叫丈母娘,冷哼:“要不是我兒子還在你女兒肚子裏,你以為我願意上這樣晦氣的門?”
莊蕾轉過身,沖過去激動地問:“你說什麽?誰晦氣?我男人和公爹被你給害死了,你還說我家晦氣?”
張氏把莊蕾給拉住了:“花兒!”
李家的老婆子說:“親家母,我們今日是上門來商量月娘的事情,她爹沒了,在娘家住幾天是沒什麽。可現在不是她爹的大殓也過了,也落葬了。總不能老是住娘家吧?她還懷着我們李家的子孫呢!”
“月娘是不能回去了,她爹她哥是怕她被打死才來接她的。若是這個時候她回去,被你們打死了。他爹在地下怎麽安生?”
月娘的公爹指着張氏說:“你這怎麽不講道理呢?她是我李家的媳婦,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怎麽能一直住娘家?這麽住下去讓鄰居看了,笑話我們也笑話你陳家,陳家好家教,也教出這樣的女兒,跟夫家這樣鬧。”
莊蕾過去牽住張氏的手:“娘,別聽他們的,他們把月娘往死裏打的。不能讓月娘回去。”
陳照把菜籽萁給挑了回來,菜籽萁燒火用很旺,舍不得扔,滿頭大汗,他一看人都堵在門口,叫了一聲:“讓讓!”
板車進來,他把一捆一捆的菜籽萁,塞進院子西側的柴房裏,莊蕾進去拿了一塊手巾,出來遞給陳照:“三郎擦擦汗!”,手裏還有一碗茶水。
陳照接過手巾擦了汗,又拿了莊蕾手裏的杯子咕咚咕咚地把一碗的茶水全喝了進去。
“那二十畝地是嫁妝,你憑什麽賣了?月娘回來還吃什麽!”李家老頭說地理直氣壯。
張氏已經有些招架不住,莊蕾側過頭:“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誰家娶了媳婦還要丈母娘家養的?”
“那是嫁妝!”
莊蕾挑起嘴角冷笑:“什麽嫁妝?當初搬嫁妝的時候搬過去的?還是放在箱子裏你開出來看見過地契的?再說了,娘家的嫁妝也是給女兒用的。一家子全部吃在兒媳婦身上,天底下也就你們家這麽不要臉。”這個時候過來探頭探腦看熱鬧的鄰居已經有了,看見李家一家子說的話,開始嗡嗡地聊了起來。
李春生看莊蕾一身布衫,站在那裏俏生生,頭上一朵白花帶着孝,又看了一眼在那裏搬柴的壯實的陳照,想起方才的那個寡婦玉蘭,這樣的風流俊俏的樣貌怎麽可能守得住?他說:“可着,是你撺掇着賣了地啊?陳家大郎沒了,陳家二郎是個痨病鬼。認了這個野男人做了小叔,你這是想等陳家二郎死了,可以叔就嫂,跟着他拼在一起?”
“李春生,你滿口胡沁什麽?看我不打死你個王八蛋。”莊蕾沖上去,被李春生一把推過去,她踉踉跄跄往地上一坐。
陳月娘從屋子裏出來,看見莊蕾跌倒在地上,她壯起膽子走到李春生前面罵道:“你個畜生還來做什麽?”
張氏還在扶着莊蕾,陳照拿了扁擔要打李春生,被裏面的陳熹喊:“三郎,不可打人!”陳照停下了腳步,看着陳熹,陳熹走過去說:“有什麽事就說,不要随便打打殺殺的。”
這邊李春生一貫對着月娘要打要罵,聽月娘這樣罵他怒火上來,一把拽住了月娘的手,莊蕾才站起來,還沒站穩,她大叫一聲:“李春生你要幹什麽?月娘肚子裏還有孩子呢!”
陳月娘在李春生的一甩之下,她腳下一滑,撲跌在地上,張氏慌了神大叫:“月娘!”過去撲在月娘身上,月娘抱着肚子蜷縮在了地上。
莊蕾一拐一拐地走過去,一條腿看上去彎都彎不下去,也在嘴裏叫着:“月娘!”
陳熹一步一喘地走過來,焦急地叫:“姐!”
月娘捂着肚子在那裏喊疼,讓張氏心疼地眼淚掉下來:“這是怎麽了啊?”
隔壁的三嬸忙過來一起攙扶月娘起來,莊蕾看上去很艱難地慢慢地直起腰身,對着陳照說:“三郎,給我打死這個王八蛋!”
“娘,嬸兒,你們先扶着月娘進屋。”莊蕾對着三嬸說道。
三叔堵在門口道:“欺負到我們陳家門上來了,月娘還懷着孩子呢!你這個畜生怎麽下得去手?”
李春生對着陳月娘蠻橫慣了,今天不過是輕輕一推,他叫道:“裝模作樣個什麽?按在河裏也沒掉,就這麽一摔就不行了?陳月娘,你今天給我帶着二十畝的地契回去,就還是我陳家的人,否則就算是你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我也不會認。讓他做野種去吧!”
莊蕾呵呵道:“平時打罵月娘還不夠,現在還要欺負上門來?你跟村裏的那個女人有了首尾,恨不得月娘死了,能給你騰地方,居然跑到咱們家來撒野了?親生兒子叫野種,你是想要認了那兩個拖油瓶做你兒女吧?可惜他們叫你哥!那女人是你嬸子!李春生,你要不要臉,跟自己大一輩兒的女人睡一起。還把月娘的首飾一件一件的給了這個女人。現在還想來要月娘的命,說你是狗雜種,我家小黑還不答應。”
前村後宅的,最是喜歡嚼舌根子,這種男男女女的事情又是最容易傳開的。想來不用兩日,他李春生的那點子事情又會傳地一塌糊塗。
李春生沒想到莊蕾什麽都知道,指着地上的陳月娘罵道:“賤人,裝出這個死樣子給誰看?”
聽見這話,陳照大喝一聲:“王八羔子!”陳照雖然年紀小,但是身體壯實,他拿着扁擔敲上去是結結實實的,門外三叔喊了一聲:“是陳家的來幫忙,害死了爺倆還不夠,還欺負到門上來了,真當咱們陳家沒人了!”
幾個叔伯進來一起過來拳腳上去招呼李春生,李家婆子看見兒子被打,哭天搶地地叫喚,李春生的爹要上前推搡,被三叔一把推倒在地上。
“要殺人啊!”李家婆子大聲叫着,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地拍大腿。
甲長過來一聲大喝:“別打了!”到底是甲長,頗有威勢,聽到他的聲音都停了下來。他家娘子,快步走過來,問一聲:“花兒,怎麽了?”
莊蕾用袖子擦着眼淚:“爹沒了,哥沒了,看咱們家孤兒寡母的,他們欺負上門來。那二十畝地,當初是爹怕月娘吃苦,所以給她收租米的,現在他們說是嫁妝。月娘出來,他們又把月娘往地上推,月娘摔地上了。一直在喊疼……”
李春生被打地嘴角開裂,臉上青紫一片。甲長買了陳家的地兒,這家子的事情若是被他們胡攪蠻纏,以後種地都不安生。肯定是站在陳家一邊的,更何況陳家還占着理。
“你們來這裏鬧什麽鬧?想要鬧,去保長那裏評理,或者讓你們李家的老叔公出來和咱們叔公一起論論道理。”
“論理就論理,天底下沒有女人一直住娘家的道理。我休了妻,到時候丢人的是你們陳家。”
“不怕!人都死了,還怕什麽?”莊蕾一拐一拐地走出門來:“我們家沒什麽好怕的了!只要姑奶奶能留條命,不要讓我爹和大郎在地下不安心,把姑奶奶養在家裏一輩子又怎麽樣。”
“花兒,快進來,月娘出事了!”裏面三嬸子大聲叫道,莊蕾拐着腿半跳半走地進了門去。
陳熹站在院子裏對着甲長說:“叔,姐出了事,大家都在恐怕不方便。今天就這樣吧!”
“孽種沒有了也好!”李春生嘟囔着。
陳熹看着他,眼色異常地冰冷:“虎毒不食子,你比老虎還毒。這樣的親家,這樣的姑爺,咱們陳家要不起!”
陳熹轉頭跟甲長說:“叔,幫忙請一下叔公跟他們李家的叔公一起約個時間,兩家商量和離吧!不管我姐今天怎麽樣,兩家以後只能是對頭不可能是親家。那個孩子他也說了,不想要。他們不要,咱們要。放在大哥名下也好,記在我名下也行。咱們家都會好好地養大,但是以後姓陳,不姓李!”雖然下定決心要打掉那個孩子,陳熹在衆人面前這麽說,就是要讓人知道陳家想要這個孩子。
“好!我還會請保長過來主持公道!”甲長當然要讓保長過來把話說說清楚,以後免得這些田地還有牽扯。
“多謝叔了!”陳熹彎腰行了一個禮,村裏的人都知道他從京城回來,平時看上去臉上黑氣罩着,看上去整個人就是等死的狀态。除了說一句可憐,沒有旁的,今日見他先是阻止陳照出來打架,再是一番說辭,小小年紀有禮有節,而這一個禮行地優雅極致。這才想到這是侯府養了十二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