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擋酒
? 炎城,顧名思義,非常高溫炎熱。
由于地勢和日照的關系,這裏一年四季氣溫都要比別的地方高。雖然這樣的高溫有利于一些作物的生長,但的确不太适合人的居住,尤其不适合大批駐軍。
而反觀此番要攻打的肅城,氣候則要涼爽怡人得多。如果能夠順利拿下,就可以把炎城作為後備糧倉,對于義軍的作戰有很大的裨益。
到城門外時,出城迎接的義軍隊列最前方,站着一個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雖然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但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顧流觞心想,那八成就是威王葛天輝了。
果然,那男子拍馬上前,朗聲道:“吾乃葛天輝,還未見過此次友軍主帥,不知是哪位朋友?”
顧流觞也出列,先是自報家門,然後又介紹了此次出征的副将、先鋒官等一幹人等。
葛天輝聽說是由她這樣一個嬌弱的女子來挂帥,心中的驚訝之情溢于言表。但他畢竟是身經百戰的大将,自然明白在戰場上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顧流觞卻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樣,毫不介意的說:“葛将軍是在想我太過嬌弱,恐怕無法領兵與那黎恒對陣,是麽?”
葛天輝尴尬的笑了笑,“黎恒骁勇善戰,在武力方面顧帥和他相比起來,的确是弱了一些。”
顧流觞微微一笑,說道:“戰國初,孫膑以殘弱之身為齊國效力,數次大敗魏兵,最終射殺大将龐涓于樹下。三國時,東吳陸遜初出茅廬,尚是一名弱書生,然而卻能領兵擊敗強極一時的關雲長。中唐郭子儀,以老弱之身領數十騎,大退吐蕃、回纥強敵三十萬。且問,孰又為強,孰又為弱呢?”
葛天輝是出了名的心直口拙,自然無言以對,只“哈哈”一笑,拿出腰間的水袋,仰頭一飲而盡。“是我失禮,該罰,該罰!”
原來別人的水袋裏裝的是水,他的裏面裝的全是烈酒。
随行軍士多半沒見過葛天輝,這下紛紛感嘆威王果然是嗜酒如命,竟然在城門口就喝起來了。顧流觞卻是想,此人雖然好飲,卻也能屈能伸,不拘小節,的确是個人物。
安排好大軍在城外駐紮後,顧流觞率一小隊親衛入了城。
“聽說葛将軍已經備下了酒宴……”吳朔欲言又止,“軍師你不能喝酒,一定要先跟他說了。”
“我曉得。”顧流觞沒見識過葛天輝勸酒的功力,倒是覺得沒什麽,難道說了不喝,他還能動手灌不成?
一行人稍作修整之後,就被請到了将軍府中。
席上滿是好菜自不必講,只是更引人注目的,卻是那地上成堆未開封的酒壇。
葛天輝坐在主座上,見他們來了,站起來笑說:“快坐快坐,今日我把珍藏的好酒都拿出來了,咱們要好好痛飲一番,不醉不歸!”
他開了一壇酒,先倒出了兩碗,一碗捧給顧流觞。“比起那些什麽亂七八糟的酒,我還是最愛這燒刀子!今日早些時候是我失禮,顧軍師大人有大量,若不計較,便與我幹了這碗酒便是。”
這話說得仿佛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了,令顧流觞預先準備好的一番說辭倒是不知如何開口,這碗燙手的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吳朔上前一步,向葛天輝拱了拱手:“軍師不勝酒力,能否由末将代飲?”
“我在和你們的主帥說話,你插什麽嘴?”葛天輝面色不善,“小小一碗酒都三推四拒的,就那麽看不起我葛某?”
顧流觞無奈的想,照他這酒桌上見真情的邏輯,自己不喝這碗酒,恐怕是別想走出這炎城了。
她伸出手,正要接過那碗酒,卻有一雙白淨的手從她的身後探出,越過她接住了那只碗。
“我來喝,總行了吧?”
葛天輝見狀,正要發作,卻又覺得那聲音怎麽那麽耳熟,他擡眼望過去,瞬間就驚呆了。
“妹妹你不是突發急症,在留城修養麽?怎麽還是來了。”
“我若不來,怎麽能看到你是怎麽欺負我的人的?”
沈離央的這句話說得實在有些暧昧,再加上她還保持着半靠在顧流觞後背,一手前傾拿碗的姿勢,說話間的熱氣輕輕的撒在顧流觞的耳畔,令顧流觞莫名的耳根發熱,感覺全身都不自在起來。
“我哪有……”葛天輝本就是為了勸酒裝出來的一副厲色,此時見了熟人,馬上又變得和氣起來。
沈離央把碗扔了回去,輕描淡寫的說:“一上來就是燒刀子,二哥你是吓唬誰呢……還是說大哥才說了你沒幾天,你就又變本加厲了?”
葛天輝連忙讓人把酒換了,賠笑道:“那酒都是手下的人拿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可千萬別告訴大哥啊。”
經了這一出鬧劇,衆人這才總算各自入了席。
沈離央雖然還穿着一身普通士兵的裝扮,但她就算只坐在那裏不言不語,舉手投足間的氣度比起威風八面的葛天輝也毫不多讓。
葛天輝的規矩是不管什麽事,都必須一邊喝酒一邊說,這點沈離央是知道的,所以也只得陪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
酒過三巡,沈離央才開口問:“說起來,二哥你到底是怎麽會輸給那個黎恒的?要是說你真打不過他,我可是第一個不信的。”
其餘人也紛紛附和:“我也不信。就憑他小小一個黎恒,怎麽能與咱們的威王相抗衡?”
葛天輝素來難逢敵手,想起那一場敗仗,心裏也是窩火得很。“我和那小子在兩軍之前交手,他娘的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打到一半我的頭就開始痛,好像有很多人在罵我一樣。我心裏又氣又急,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如此說來,倒是怪事一樁。”沈離央和顧流觞對視一眼,都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麽古怪。
葛天輝喝了一大口酒,懊惱的說:“最可氣的還是之前答應了和他單挑,打不過就退兵,現在要是再去,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了。”
“這事二哥就不必費心了,交給我們軍師來辦。”
葛天輝惑然問:“那你呢?”
沈離央挑眉,“我?我就是來陪二哥喝酒的啊。”
喝到最後,桌上喝得只剩葛天輝和沈離央二人,還有一個沒喝酒的顧流觞,其餘人都東倒西歪的被攙扶回去歇息了。
“再來!”
“來就來,怕你不成!”
顧流觞扶額看着已經喝得面紅耳赤,卻還打算再戰三百回合的這兩人,終于忍不住伸手扯了扯沈離央的袖子,“你不能再喝了。”
沈離央回頭,因為醉酒而反應遲鈍的愣了一下,又轉了回去,嘴裏嘟囔着:“不行,我還差他兩碗,不能就這麽認輸了。”
說罷,還拿起了酒壇,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碗。
顧流觞挽起袖子,将她手裏的碗劈頭奪下來,自己仰頭一飲而盡。又再滿上,直接喝得一滴不剩的倒扣在桌面上。
她從容的把唇邊殘留的酒液一擦,面不改色:“夠了嗎?”
兩個酒鬼看得目瞪口呆,忙不疊的點頭,說:“夠了,夠了。”
“夠了就回去吧。”
一旁早有兩個随侍走過來想要攙扶沈離央,沈離央躲了一下,卻是轉身過來,可憐巴巴的看着顧流觞。
顧流觞本來心裏還有氣,被那小狗一樣的眼神看得一陣不忍,揮退了侍者,“我來吧。”
上一次她喝得這樣爛醉如泥,也是她獨自這樣一步步把她攙回房的。現在想起來,倒真是有些唏噓。
不過好在這次某位将軍還是清醒了一點,至少能分得清自己眼前站着的是誰了。
“軍師……”
“作甚?”
“你不生我的氣了?”
“怎麽可能?我的喉嚨到現在還疼着呢。”這倒是真的,自那天主持誓師大會以後,她的咽喉就一直感覺不适,時不時的還會咳嗽。
醉鬼把這句話消化了半天,顧流觞滿以為她在醞釀什麽安慰的話,事實卻證明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怎麽……怎麽會還不好?吳校尉不是給你炖了好多什麽川貝冰糖雪梨……”
顧流觞簡直氣結,原來她就是這麽心安理得的覺得自己會把那些吳朔親手做的湯藥喝下去?
正克制着直接把人丢到地上的沖動,顧流觞又聽見那人在咕哝着什麽。
“軍師……”
“你又作甚?”
“你怎麽忽然……那麽能喝了?”
“不是有人說什麽,取名流觞,若不擅飲,豈不可惜?”話一出口,顧流觞就吓了一跳,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把她哪怕是這樣一句随口一說的話,都印在了自己的心裏?
幸好某人此時醉得厲害,既聽不出話意,也看不到她霎時飛起紅雲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