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悲催的董鄂家
康熙素來勤勉,大早上的四更天便有太監細聲細氣的叫起。
胤禟翻個身,緊了緊被子,繼續睡。
太監宮婢悄無聲息的伺候康熙穿衣洗濑,整個房間只有悉娑的聲音,非常安靜,胤禟卻有些睡不着了。實在太丢臉了,雖然過一夜,他還是覺得異常丢人,他看着小,心理年齡卻同康熙同歲,竟然被一個同齡人揍了,還是打那種地方。
想到這兒,胤禟臉又有些發熱,心裏懊惱,做皇帝的就是小氣。偷偷摸了下屁股,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醒了就起吧,賴在床上做什麽,沒事念念書也是好的。”康熙舒展雙臂,兩個宮女為他整理身上的朝珠飾物。
“哦。”胤禟側躺着看康熙身上那件正裝,精美至極的盤龍,繡工的技藝異常出色,那盤龍似要破衣而飛。唉,古人就喜歡這種紅紅綠綠金壁輝煌的東西,胤禟看得晃眼,問,“皇阿瑪,您這龍袍得十幾斤吧,穿着沉嗎?”
宮婢整理好,康熙轉身睨了胤禟一眼,“腦子從不用在正經地方。魏珠,伺候九阿哥早起。早膳等朕下了早朝再用。”
胤禟頭一縮躺好,“我再睡會兒,還早呢。”
康熙也不理會他,似想起什麽,笑道,“也是,睡吧,等朕回來給你上藥,還疼不疼了?”見胤禟憤慨的翻白眼,康熙哈哈大笑,心情格外舒朗,自去上朝。
魏珠這頭兒有些為難,到底要不要伺候九阿哥起床啊,萬歲爺可是發了話的,可九阿哥的模樣,明顯要接着會。
大宮女墨霞輕輕的搖了搖頭,退出房間,魏珠忙跟着低頭退下。
康熙早朝的時間,養心殿的小奴才們便在大奴才的吩咐下整理衛生,下手輕快準。魏珠輕聲道謝,墨霞笑,“你也是在萬歲爺身邊伺候的,時間久便明白了。萬歲爺下朝前一刻鐘再叫九阿哥起床就是。”
“以後還得姑姑指點我。”魏珠道。
“你就在外間兒吧,聽着九阿哥是否要人伺候。”墨霞轉身去檢查衛生。
其實胤禟起得并不晚,标準的七點鐘。是這宮裏人太勤快了。康熙起床的時候,嫔妃皇子太後都起了。康熙去早朝,住在宮裏的皇子們各去給自己的額娘請安,然後各自念書。嫔妃則去慈寧宮向太後請安伺候。
紫禁城并不是懶惰的地方。
Advertisement
同康熙用了早膳,胤禟便回阿哥所處理新月郡主的事。
胤禟被留宿養心殿是很正常的事,大小奴才都知道自己主子得萬歲爺寵愛,瞧瞧他們主子這吃的用得都是什麽标準就知道了。
小林子大早上的去養心殿外候着,待胤禟一出養心殿的門便迎了上去,他還沒有在養心殿伺候的資格,請安行禮後又是一通的噓寒問暖。
胤禟回了阿哥所,便将侍從都斥退,只留下周嬷嬷,似難以啓齒。周嬷嬷将胤禟自小帶大,對胤禟比自己的兒子都要疼愛三分,忙問,“阿哥可是有什麽為難的事?若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只管開口便是。”
嘆了口氣,胤禟擰眉道,“皇阿瑪要将新月郡主賜予我為側室。”
周嬷嬷也是宮裏老人,千奇百怪的事見得多了,這事卻是聞所未聞,二品郡主與人做小?說出去豈不是沒了法度規矩。胤禟大略的将事說了一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端王府世代功勳,若是将新月送往別處,她嘴裏說出些什麽……”
“真是個不要臉的小娼婦!”周嬷嬷忍不住罵道,“堂堂郡主,怎麽說出這種沒羞恥沒王法的話來。好端端的爺就被她連累了。”周嬷嬷氣得直跺腳,“我倒要問問她端王府是一個什麽樣的家教!”
胤禟在宮裏有體面,連周嬷嬷在各宮主子面前也是能說上話的,此時一聽這事就心驚肉跳,別的還好,這要是康熙将一把火燒到胤禟的頭上,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也沒臉面。若是有一絲半點傳出去,別人會怎麽想,胤禟的名聲就壞了。
“嬷嬷莫擔心,皇阿瑪聖明,知道這事與我無幹。”胤禟起身倒了杯茶給周嬷嬷潤潤喉嚨。周嬷嬷忙站起來接來,道,“這怎麽使得。”又說,“別人奴才不知,阿哥卻是奴才看着長大的,忠孝賢明,奴才就擔心那小娼婦連累了阿哥。”
胤禟扶周嬷嬷坐下,苦笑道,“我自幼得嬷嬷照顧,沒讓嬷嬷享過一天福,盡是為我擔心。如今還要嬷嬷為我的事操勞。”
“阿哥這是什麽話。”周嬷嬷喝了口茶,“依老奴看,端王府那邊的事既然定了,按規矩辦就是。那郡主身份如何尊貴,出嫁從夫。即與阿哥做小,便得守側室的規矩。難的是要安撫董鄂家,董鄂家的格格是您的嫡妻呢,若還未大婚便離了心,日後內宅豈不是不得安寧了。不如老奴代阿哥去董鄂家走一趟,阿哥覺得可還妥當?”
“也得想得好聽的由頭才是?”胤禟也是想安撫董鄂家的意思。
周嬷嬷輕笑,“再過半個月就是大格格的芳辰,奴才拟份禮單,送去也算替阿哥為大格格賀壽了。”
胤禟起身對周嬷嬷作了個揖,“那我就全權托給嬷嬷了。”
周嬷嬷咳了一聲,扶住胤禟,正色道,“按理說,阿哥都要大婚了,等閑事也不用我再說什麽。阿哥婚前好歹謹慎些,咱們大阿哥這個出身,人家大格格嫁過來本身就很難當家了。阿哥喜歡顏色好的,奴才跟宜妃娘娘說一聲,要多少沒有,何苦盡招惹這些名門貴女來着。”
胤禟雖然無辜,可也只得聽周嬷嬷的教導,這老太太十幾年守在他身邊,确實盡心盡力。
董鄂家自從接了指婚的聖旨,接下來小半年就沒過過安生日子。
要說皇子大婚前有幾個庶子庶女的也正常,誰也不能要求皇子守身來着,再者誰都知道康熙皇帝最忌諱女人專寵。
唉,康熙帝小時候心靈受過傷害,他老爹順治為着一個董鄂妃連老娘孝莊太後都顧不得了。康熙自幼得祖母教養,對專寵很厭惡。
所以,胤禟有個庶子,董鄂家也沒放心上。沒過幾天,這庶子竟封爵了,還是個貝子。又一打聽,人家不是普通的庶子,人家的娘是堂堂的女皇帝。這還了得,以後胤禟的爵位誰繼承啊,我董鄂家的女兒還要不要生嫡子啊。
因這件事,董鄂太太失眠了一個月,天天唉聲嘆氣,後來康熙給了大筆賞賜,胤禟又稍稍露了口風,他不準備讓長子襲爵。董鄂太太才稍稍心安,平靜的日子沒幾天,又是一個雷劈下來,皇上把端親王府的新月格格賞給九阿哥。
董鄂太太一聽這消息就兩眼發黑,胸口發悶,好不容易董鄂七十喊了丫頭給夫人揉了半晌才緩過氣,董鄂太太實在憋不住,放聲大哭,“這九阿哥是怎麽回事,他不願意,咱們也不上趕着攀這門皇親。咱們董鄂家世代功勳,老祖宗也是為大清江山流過血出過力的。也沒見這麽欺負人的,他把咱們敏敏當什麽!不行,我這就進宮求太後去,咱們女兒無才無貌,配不上皇子。”
董鄂七十愁得頭發都白了,“說這些還不是廢話。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你且等等,我也不能讓女兒吃虧就是。”
“咱們敏敏舉止形容門第出身,是哪兒點配不上九阿哥了。他這左一個女皇右一個郡主,咱們董鄂家都快成京城的大笑話了!”董鄂太太抹一把辛酸淚,恨不得掐死胤禟的勢頭,雖有三個兒子,女兒卻只這一個,她是一直盼着女兒有大造化,可這種情形,女兒縱然嫁過去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下場呢。
想到自己辛苦十幾年捧在手心的寶貝讓人這麽糟踏,董鄂太太心如刀絞,悲傷得難以自抑。
兩夫妻正在相對發愁,小丫頭飛奔進來,喘着道,“回老爺,夫人,九阿哥同他的精奇嬷嬷周嬷嬷來咱們府上拜訪了,這會兒已經進門了。”
董鄂七十眼珠一轉,道,“趕緊收了淚,宮裏人最講究規矩,你是個明白的,皇上已經下旨,敏敏就得嫁,可別得罪了周嬷嬷。我去迎迎九阿哥。”董鄂七十一走,丫環們打水拿帕子脂粉伺候夫人重新收拾了。只是眼睛周圍仍有些紅腫,董鄂太太稍微遮了一下便也迎到二門。
董鄂七十官職不太高,也人家爵位不低,老頭子在朝廷熬了大半輩子,地道的個老油條。他之前只聽說過九阿哥,真正也沒見過。對九阿哥幹的這事兒,若是落在別人家,他還能誇一聲少年皇子生性風流什麽的,落自家女兒頭人,就只有滿嘴苦楚了。
九阿哥一身天青色袍子配月白缂絲馬甲,身量不高容貌出衆,遠看去跟普通少年無異。可董鄂七十清楚,普通少年斷沒有把女皇弄到手的本事,上前兩步剛欲行禮就胤禟一把扶住,胤禟十分客氣,“老公爺不必多禮,您是長輩呢。”
董鄂七十苦笑,側身退開,“九阿哥裏面請。”
董鄂家也是名門,中廳收拾得并不華麗,卻很有韻味兒,是有三五代積澱的的貴族之家。
胤禟坐在上首之位,侍從奉了茶,他喝了一口,還是花草茶,胤禟笑,“如今天熱,喝這茶倒是解署。”
“九阿哥說的是。”
“我今天的來意,老公爺想必也猜到幾分了。”胤禟微微一笑,明澈的眼睛望向董鄂七十,“皇阿瑪既然将新月格格賜予我,我便不能拒絕。其實她縱然出身再好,侍妾就是侍妾,皇室有皇室的規矩,嫡庶之別猶如天壤。”
董鄂七十眼睛一濕,擡袖子抹了一把,“有九阿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胤禟心裏罵了聲老狐貍,身子微微前傾,認真的說,“誰的兒女自己不疼愛呢,您放心,日後我的爵位也将由嫡子承襲。”
董鄂七十一顆老心終于落了地,歡欣的淚珠簡直跟不要錢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新月是他新閨女呢。此時董鄂七十對胤禟真的生出幾分感激,什麽是真的,爵位才是真的。
皇子阿哥的妻妾還能少了不成?有了這句話,她女兒的将來才有保障,她外孫的将來才有保障!
胤禟溫聲勸慰了一番,又轉了十八個彎說了自己的确為難。董鄂七十跟着把端王府好好罵了一通,出了口惡氣。你堂堂王府郡主,跟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的争什麽,自降身價不是。
……
另一邊周嬷嬷将錯處全推到端王府新月格格身上,實際的事兒半點沒說,又奉上豐厚的禮單,說了一通董鄂家格格如何有福氣,她家阿哥如何得皇上看重的話。
董鄂太太應對的也十分客氣,皇子的精奇嬷嬷可不能得罪。想當初皇帝南巡,指着江寧織造曹寅的母親——自己的精奇嬷嬷說了一句話:此乃吾家老人。這話不就跟免死金牌一樣麽。如今曹家的富貴權勢,尋常王府也得禮讓三分。
這精奇嬷嬷在皇子心中的地位縱比不得自己的親額娘,也不會相當太多。
過了大半個時辰,周嬷嬷叫人打聽九阿哥那邊兒可快好了。
董鄂太太苦留,周嬷嬷笑,“夫人有所不知,這些天事情多,不定什麽時候萬歲爺就要考問阿哥學問,可不敢出來久了。”
胤禟也不算外人,便親自進來接周嬷嬷,董鄂太太險些看花了眼,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何況如今董鄂太太倍覺找回了體面,再見這風彩翩翩的少年郎,都忘了行禮。
董鄂七十咳了一下,董鄂太太急慌慌的欲行禮,胤禟笑着避開,周嬷嬷扶住董鄂太太,笑道,“太太可免了吧。”
董鄂夫妻一直送到大門口,才轉身回府,董鄂太太歪在榻上,從丫頭手裏接過茶,先遞給董鄂七十,笑道,“我說九阿哥天潢貴胄,又是萬歲爺親自教導的,斷不能與此事有關,原來都是端王府的那個不講究。”又低聲将周嬷嬷的話說了,董鄂太太嗤笑,“雖然周嬷嬷說得不甚明了,我也猜得着,老爺且細想,那新月自選秀便留在太後宮裏伺候的。真與九阿哥有不幹淨,皇上能饒了九阿哥?可見都是新月那丫頭搞得鬼!好端端得連累了九阿哥。還讓咱女兒傷心。”董鄂太太又笑,“我還是第一次見九阿哥,真是俊俏。對了,我得先跟敏敏說一聲,免得她再傷心。”
“你且別忙。”董鄂七十把九阿哥對爵位的承諾一并說了,董鄂太太合掌一擊,道,“真真是皇子氣派,這個見識就不一樣。”完全已把自己先前的抱怨忘到了一邊兒去,“我先去看女兒。”
董鄂七十見自家老婆轉身離開,心中也再無所煩惱,去新納的小妾房裏去玩笑一番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