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恩典,擡轎

胤禟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康熙自嘲,胤禟說得對,他是不希望胤禟同朝臣有所交往。

胤禟是個很難以把握的人。胤禟想要的東西,康熙根本想不出,銀子,胤禟有的是;權勢,爵位胤禟也不稀罕;父母親人,人家說想剜肉剔骨随你便啊。

康熙望着手中的茶盞,真是個沒有弱點的人哪。就是這種感覺,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麽,這世上怎麽可能有沒有欲望的人,不想要,只能說這些是不入他的眼,康熙想不通胤禟到底想要什麽。

如胤禟所言,他的确是疑着他防着他。可這也并非針對胤禟一人,這幾乎是康熙的生存習性與本能,只是因人不同,多寡不同罷了。胤禟這一番痛哭,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康熙想不出來,不過他覺得自己是做得有些過了。

幾人例行公事的說完,康熙例行公事的評點了幾句,便讓他們退下了,起身道,“梁九功,讓人到外頭守着,沒十萬火急的事兒不要來打擾朕。”

梁九功忙出去安排,心裏頭對胤禟真有幾分敬佩,他跟了康熙幾十年,也沒見康熙跟誰服過軟兒,更何況為一個人如此心神不寧!

卧室裏拉着窗簾,整個房間的光線都有些暗,炕上胤禟蓋着被子睡得正熟,眼睛仍有些紅腫,睫毛濕漉漉的又黑又翹,鼻頭兒發紅,嘴巴微微嘟着,透着幾分委屈幾分嬌憨。肌膚雪白,滑膩如玉。

饒是康熙見慣美色,也得承認胤禟容貌是少見的出衆。

為胤禟掖了掖被角,康熙便轉身出去了。

康熙以孝治天下,倒也沒去別處,不過太後宮裏消磨一番,此時各宮主位都在慈寧宮陪太後說話,人老了便格外怕寂寞。

見康熙來了,太後格外高興,康熙先請了安,笑道,“今天事務不多,兒臣正好在皇額娘身邊盡孝。”

太後笑道,“皇帝的孝心哀家盡知的,快上來坐。瞧瞧這丫頭,長得真标致,大了定比宜妃還出挑兒。”

康熙早看到太後懷裏抱着的小人兒,眉目間有幾分胤禟的影子,而胤禟同宜妃是極像的,說這丫頭像宜妃也不為過,康熙笑,“這是老九家的大丫頭吧,才幾天沒見,長大了許多。”

宜妃笑,“可不是,都說長得像臣妾呢。臣妾就喜歡閨女,乖巧懂事讓人疼,小子就不一樣,淘氣費心。小九也是喜歡的不行,天天淘換了玩意兒來給弘玉玩兒,兩個兒子都靠後了。”

後宮之中,唯宜妃能說出這話了,她年輕時聖眷頗濃,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說句喜歡女兒還有幾分真心。

宜妃這話讓康熙心裏一動,親自抱過弘玉看了一遭,對太後道,“這孩子看着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小時候都有個小名兒,就叫福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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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眉開眼笑的福了一福,替小弘玉謝了恩典,康熙笑,“小九兒近日在內務府當差,沒少為朕分憂,朕想他小小年紀卻是會過日子,銀錢自是不缺。他年紀小,爵位也不易再提,他的這份功勞便賞在福生的頭上吧,日後福生大了,朕定親自在京城給她挑一門兒好親事。讓他守在小九兒身邊,也不枉小九兒疼她一場。”

要說起個名子啥的,真的是小事,像弘字輩的皇孫,名子都是康熙取的。

清朝素來與蒙古聯姻,宗室貴女多遠嫁蒙古,少有指婚京城的事,康熙此話,真是個天大的恩典了。

宜妃歡喜的又行禮,笑道,“小九兒這頭一個女兒,喜歡的跟什麽似的,皇上賞他這天大的恩典,他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樂呵呢。”

想到早朝朱禦史之事,胤禟難免要背黑鍋。像榮惠二妃在太後跟前給胤禟上眼藥之事,康熙也已盡知,可他也不能明晃晃的訓斥二妃來維護胤禟,畢竟二妃所說的話并無錯處,反倒是胤禟做事不大周全。今天胤禟又受了委屈,康熙心疼之下,便讓小弘玉得了實惠。

康熙陪太後說了會兒話,估摸着快午膳的時候了,太後留飯,康熙道,“今天早朝後朕宣小九兒問話,這孩子不知道哪兒不妥當,忽然暈了過去。朕宣太醫看過,說是累着了,現在還在暖閣躺着呢。”康熙嘆道,“他身子一直不大好,朕之前憐惜他,便一直叫養着。如今一年大似一年,總不能老在家悶着,便讓他在內務府挂個名。小九兒性子最是好強的,幫了朕不少忙,最近又是萬壽節,他頭一遭經手,難免想凡事求全,怕是心力不濟累着了。”

太後還想着昨天給哀家送禮時還好好兒的呢,今天怎麽就累着了,不過康熙說話,她素來盡信的,便道,“那皇帝便回去吧,若是小九無礙,打發人跟哀家說一聲,哀家也好放心。”又道,“按理說朝上的事兒,哀家不該插嘴。到底關系的哀家的孫子,哀家便說一句,這差事盡力就行了,皇帝也別太逼孩子了。”

康熙都應了。

康熙回養心殿時已是午膳的時辰,問,“九阿哥醒了沒?”

梁九功忙回道,“回萬歲爺,九阿哥睡得正熟呢。”

“過一刻鐘再傳膳,就擺在暖閣裏吧。”

康熙親自去把人叫醒,又給胤禟擦幹淨手臉,說,“穿好衣裳,該用膳了,便是乏些也別睡了,否則晚上你又失眠。”

胤禟見康熙小意殷勤,也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康熙道,“上朝的事,你實在不願意便算了。今天朕在太後跟前也提了,說你身子不好,你就安心做內務府的事吧。”

胤禟這才露出幾分笑模樣,“那可說好了,你以後不準再拿出這件事兒說嘴。”

“朕說話還有什麽不信的。”康熙笑,“還有一件事,朕說了你可再不許生氣了。”

見胤禟看着自己,康熙“咳”了一嗓子才道,“朕說了日後給福生在京裏指個額附,定不讓她遠嫁。你喜歡女兒,朕就讓她在京裏守着你,怎麽樣。”

“福,福生?”

“是啊,朕看那丫頭長得不賴,日後定是個有福氣的,就賜了她個小名兒。”康熙極是得意,像孫子嘛,他還留心,孫女卻入眼的少,重男輕女的厲害,如此給弘玉賜小名兒,真是孫女兒中的頭一份兒。

胤禟嘴角抽了一下,嘟囔道,“我說了真怕打擊你,哪有女孩子叫這種土了巴唧的名子的,還沒翠花兒好聽呢。”

康熙見胤禟精神漸好,便引着他說了許多話,總算把人哄了回來。

俗話說“殺敵一萬自損三千”,像胤禟同康熙怄了一場氣,也是傷人傷己,彼此之間都多了幾分客氣小心。

胤禟分析下來,自己在朝中的名聲算是臭了,便是他沒殺朱禦史,可畢竟他前腳罵了,人後腳死了,要說跟他無幹,誰能全信?所以便依康熙所言,不上朝便不上朝罷。

吵了一場,康熙自不會再把這追繳庫銀的差事交給胤禟,如此便苦了八阿哥。好差事賴差事都得有人扛哪,康熙想八阿哥還算個辦實事兒的,又同四阿哥交好,兩人一道兒也放心。

八阿哥接了聖旨,回去嘆了一宿的氣,把四阿哥吵得大半夜沒睡着,忍不住把披着衣服看賬本子的人按回炕上,用被子裹了起來,“睡覺了!天還能塌下來不成!按着旨意辦,誰還能吃了咱們!”

八阿哥身上冰涼,手腳也沒熱乎氣兒,四阿哥忙将八阿哥的雙手捂進懷裏暖和着,八阿哥輕聲道,“咱可別圖一時痛快,以後還得跟人交往呢。真把人逼上絕路,不知道要結多少仇家呢。如今有皇阿瑪護着沒事兒,日後呢,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子孫計。”

“那也得注意身子,睡吧,別熬了。”

“嗯。”

能從國庫借銀子的,除了宗室便是朝廷大員,你想随便一個阿貓阿狗,也得借得出來哪。八阿哥随便一整理,呵,滿把的皇親國戚封疆大吏。康熙聖旨已下,能怎麽辦,硬着頭皮上了。

四阿哥八阿哥忙得腳打後腦勺,胤禟卻是難得的清閑,發帖子請親戚們喝戲酒。

兄弟們自不必提,宗室中凡郡王以上的爵位都請遍了。

前番才見識過胤禟罵死禦史的威風,還真沒人說不來,貝勒府門前便熱鬧喧嘩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胤禟方話入正題,“這次請各位兄長叔伯來,實在是有事相商。”

胤禟眼睛掃過諸位顯親,目光在惠郡王臉上稍一停留,緩緩綻開一抹淡淡的微笑,惠郡王博翁果諾一挺胸脯道,“九阿哥有事盡管說,但我能幫忙的,絕無二話。”

“是這樣,”胤禟笑道,“大家也知道去年內務府同洋人做生意的事吧。年底我算了算,利潤還可以。我在京城也有幾家鋪子,說起來,對政事我是一竅不通,對做生意倒有些心得。如今葡萄牙人也喜歡咱大清的物件,想跟咱做買賣,倒是我想着,這有銀子大家一起賺,若是各位叔伯有意入股,倒是可以一起做。”

“不瞞大家,”胤禟道,“做生意,本大利大,內務府的銀子是有限的,找人合夥一塊兒做這個生意,皇阿瑪也是點了頭的。畢竟內務府不幹朝政。”

博翁果諾那眼睛就沒離開過胤禟,當然他心裏記得兄長的教訓,可剛一轉開眼,不知為什麽,一聽人家說話,他便失了魂一般,此時馬上說,“要出多少銀子,九阿哥直接說吧。”

胤禟笑,“銀子的事且後再說不遲。我想叔伯兄長都是在朝廷當差當慣的,怕對這和洋人的貿易不大明白,今天我先提個這個合股兒的事兒,大家回去或是跟人打聽,或是與人商議,若覺得可行,咱們再談如何入股分紅”

“九弟也知道現在皇阿瑪追還庫銀,都要典當東西過日子了,家裏哪有餘錢。”三阿哥哭窮,他平日裏信仰“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再說給九阿哥擡轎子,沒門兒!

胤禟把玩着一個青花白玉盞,笑了笑,“我今兒只是提這麽個事兒,你情我願才好,我絕不會拿人情聖旨逼着誰掏銀子。不過想大家都是親戚,有好事我自然先想着自家人,若是真有難處也無妨。那些徵商晉商浙商一直想走我的門路還苦于沒有機會呢。”

“別的事兒我不敢打包票,我自頭一天開鋪子,還沒賠過一個銅錢呢。”胤禟笑,“就有這麽個機會跟親戚們聊聊,大家若是手頭兒緊就罷了。來,喝酒,還有吉祥班兒的好戲沒聽呢。”

“哪裏,別人不信,我卻是知道九阿哥點石為金的本事,”博翁果諾十分看不慣三阿哥拆臺的事,扯着嗓子道,“什麽時候拿銀子入股,九阿哥派人跟我說一聲,錢多會咬手怎麽的。親侄子,信不過誰也信得過你。”

莊親王十分想拿塊布把臉蒙上,有這樣的兄弟實在太丢臉了,人家九阿哥就給了你個笑臉兒,你至于這樣色令智昏麽,身家性命都交人手裏了,你腦袋裏裝得是什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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