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兩人帶了十幾只野雞野兔下山,還找着一窩野雞蛋。

快到山腳下,姜青山問:“這些野味你打算怎麽處理?”

元景愣了下,光顧着比姜青山比賽了,忘了這一茬,這種天氣可不經放,他反問:“你要怎麽處理?”

姜青山說:“我明天天不亮就會到鎮上找地方出手。”

這是對元景的信任了,不怕元景去告密,元景也看出來了,這人雖然出身軍人,但做事并不死板,笑了:“你有渠道,不如幫着我一起出了吧。”

“好。”這是到家之前姜青山說的最後一個字。

元景笑笑跟在他後面,覺得這男人跟自己比起來,比自己更像末世人了。

回到家,牛桂蘭知道兒子上山不會空手回來的,笑着對元景說:“今天晚上你們不要單獨開夥了,咱家青山下廚,嘗嘗他的手藝。”

元景沒想到這個冷冰冰的男人居然還會廚藝,真是令人驚訝,元景和陳建華這一個多月,雖是輪流做飯,但也就是将飯做熟而已,至于美味是別提了,反正統統一鍋頭,要是沒煮透還夾生的,那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元景笑道:“今晚我和建華有口福了,我得去把建華叫回來,省得他在知青院那邊吃了,等我回來給姜哥你打下手。”

牛桂蘭替兒子答應了:“好,小季快去快回。”

陳建華只以為元景是晚飯做好了,來叫他回去吃的,等到回去看到姜青山燒了開水在燙野雞毛,那股難以形容的腥味讓他的眼睛都瞪直了。

“口水要淌出來了。”

陳建華下意識地擦嘴巴,結果就看到季元景在笑話他,顧不得回擊:“這是野雞?”

其實還想問,這有他們的份嗎?

“路上沒好跟你說,我跟姜哥進了趟山,逮了野雞野兔,今晚姜哥親自下廚。”

“太好了,姜哥,我來幫忙。”陳建華歡唿一聲就撈起袖子過去幫忙。

這天晚上,一個辣炒兔肉,一個野山菌炖野雞,再炒了個素菜,三個大男人筷子動得飛快,牛桂蘭笑得眼睛眯成了條縫。

果然小季他們住進來後,家裏的人氣旺多了,兒子情緒也比以前高,盡管他沒說,但她這當媽的能感覺到兒子心情挺好。

飯後,陳建華主動收拾碗筷和廚房,一直笑呵呵的,說出來的話也将牛桂蘭逗得不時笑出聲。

收拾好後回房,一人趴在桌邊寫信,一人躺床上跷二郎腿幸福地剔牙。

“沒想到姜哥會下廚,廚藝還這麽好,真是人不可貌相啊。”陳建華感慨道,因為姜青山給人的印象就不是會沾廚房的,平時他們下工時都是桂蘭嬸子做好了飯等姜青山回來吃,最多幫忙燒燒水罷了。

“這樣的日子真幸福啊,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陳建華回味今晚的肉味,發出願望。

“喂,元景,你都不附和一下?你在給家裏寫信啊?你信寄出去沒多久,家裏的回信還沒收到吧,這又要寫了?”

光自己一人出聲,沒有應喝的,陳建華要将元景拖下水。

元景頭也沒回,相處這麽久,摸熟了陳建華的性子,回道:“這次是給我爸的,上次是給我媽的。”

“咦?不是一個地?”陳建華聽出問題了。

元景沒有遮掩的意思:“我媽跟我爸離婚了,現在跟繼父一起生活,我爸被人揭發,現在在農場裏接受改造。”

之所以沒第一時間就給季父去信,是想等适應了這裏的日子再去給季父報平安,免得季父不放心。

陳建華聽得咂巴了幾下嘴巴,沒想到元景家裏情況這麽複雜,半晌才幹巴巴地說:“伯父現在還好吧?”

元景回頭笑了笑:“勉強湊活吧,只希望這樣的日子快點結束。我想過了,我打獵不錯,以後抽空跟着姜哥多打幾次獵,想辦法改善一下我爸的生活。”

“應該的,應該的。”陳建華可一點不覺得元景幫助他父親有什麽問題,就算他父親成分不對需要改造,那也是他的親生父親,要是無視生父,這樣冷血的元景,陳建華反而不敢接近。

他是知道有些子女主動揭發生父生母,并與之劃清界限,雖然有時候迫不得己,但讓人未免寒心,這樣的人陳建華絕對不會深交的,誰知道下一刻他會不會揭發自己?

兩人沒再說話,元景在紙上“沙沙”地寫着字,唿應着外面的風聲,陳建華忽然文藝起來,覺得這一刻分外溫馨。

輾轉了半個月的書信終于送到北海農場季父手裏,季父季長林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跡,激動得手顫栗起來。

快有半年沒接到兒子的信了,這半年裏他始終挂念着,不知道兒子在外面有沒有受欺負,他和他弟弟情況怎樣。

在家中,季母,不,如今該稱鄭母了,平時并沒多說季父什麽壞話,只說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全,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季父免得受連累,也不要寫信聯系,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鄭母卻不知道,季元景一直有偷偷給季父寫信,每次寄信都是跑到離家數裏外的郵局。

說來這也跟季元景在鄭家的地位有關,鄭母對繼子非常體貼照顧,後來小兒子生下來後,又分去了另一半的精力,插在中間的季元景在鄭家就是非常尴尬的存在,最小的妹妹出生後,更是成了多餘的人,當離開鄭家插隊下鄉時,其實季元景還松了口氣的,因為待在鄭家他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至于弟弟,有他媽和他爸照顧,并不會凍着餓着,季元景看得出,鄭父對弟弟是當成親生兒子真心疼愛的,他也一直因為這個原因從內心感激着這個繼父。

季父趕緊回房拆開信仔細地看起來,一字一字看得非常認真,雖然他知道還有個小兒子,可他連面也沒見過,離開時小兒子還在他媽肚子裏,只有長子是在他疼愛下長大的,感情尤其深,如今在這農場上,兒子的來信是他唯一的慰藉與期盼了。

“……爸不用為我擔心,我在這邊的生産隊裏過得很好,現在寄宿在一個老鄉家裏,老鄉家裏有位比我大幾歲的退伍兵叫姜青山,今天下晚帶我去山裏打了野雞野兔,晚上請我和陳建華大吃了一頓,味道好得讓我現在還在回味,姜哥身手很好,我決定向姜哥請教,讓姜哥教我怎麽打獵,以後可以給爸寄點肉幹,改善下生活。”

“姜哥的舅舅就是我們生産隊的老支書,對我們知青很照顧,我在勞動中體會到了快樂,身體和精神上的快樂,是城裏所沒有的。”

季父的老淚流了下來,趕緊用袖子擦掉,生怕眼淚落到紙上讓字跡暈化開來,他知道兒子這麽寫是為了安慰他這個老父,免得他擔心,但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人際關系,的确讓他多少安了些心,兒子碰上了好人。

随信還有十塊錢和一些糧票,季父欣慰又心疼,這肯定是兒子從自己嘴裏省下來的。

季父快将整封信背下來後才收起來,藏在一個鐵皮匣子裏,珍而重之地放在床頭下面的一個洞裏,想兒子了就會将裏面的信取出來看一看。

***

元景在紅星生産隊低調過着自己的日子,這個低調是相對于原身來說的,原身因為住進知青院,受女知青和村裏未婚姑娘的喜愛,人又內向,被男知青隐隐地排斥在外,陳建華雖沒參與,但因為他喜歡的王玲卻頻頻對原身表示好感,也無法跟原身毫無瓜葛地交朋友。

如今陳建華常往知青院跑,元景卻很少去,除非必要的聚會,都不會往那裏走動,也就幹活的時候與林棟聊上幾句,與女知青還有村裏的未婚姑娘都保持距離,如此一來,遭男知青排斥的事情并沒發生,雖關系不是很近,都男知青還是視他為知青一夥的。

元景得了空就與姜青山往後山跑,雖然姜青山話還是很少,可兩人越來越默契,獵回來的野味,除了自己吃的,都交給姜青山處理了,打獵回來的第二天,約莫三四點的時候姜青山就會推着自行車離開,天還沒亮就又回來了,然後将元景的那份子錢交給他。

到了秋收時,元景數數錢盒子裏的錢,竟攢下了近百塊錢,還有其他票證,而且,時常有肉進食,給人印象身體不太好的元景,蒼白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就是陳建華,因為吃得好,身體也棒極了,看着就比知青院裏的其他知青面色好。

陳建華起初有心跟着姜青山學打拳,可堅持不了幾天早上就爬不起來了,更別說現在秋收到了,忙一天下來,頭沾到枕頭就睡得死沉,第二天不到快上工時間絕對爬不起來,哪裏還記得要鍛煉打拳了,早上都是匆忙刷了牙後,抓起兩個蒸好的紅薯就往外跑。

第一次參加秋忙,元景也累得夠嗆,他也分到了割晚稻,腰要一直彎在那裏,原本已經适應了農活的身體又造起反來。

中途休息的時候,元景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臉上滑落下來的汗珠,衣服一天下來都能刮下一層鹽沫來,端起茶缸大口大口的灌茶,旁邊陳建華臉膛黑紅黑紅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元景你聽說沒,等這陣子忙完後,縣裏的文化站要下鄉送電影了,就在場子上露天放電影,聽說到時候很熱鬧,還有附近的鄉裏會跑過來看,等他們鄉裏放的時候,咱隊裏也有人跑過去看的,嘿嘿,聽說到那時談對象的特別多。”

後面的話是壓低聲音告訴元景的,聽得元景好笑,感情是個大型相親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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