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元景頓了頓,沒立即回答,而是繼續專心把脈,他爸這身體要是不好好調養,會影響壽數的,接下來時間得盯着點,吃上面也得加強營養。
季父見兒子突然不響,便沒再開口,一直等到兒子把脈結束,才低聲問:“元景,她是不是對你不好?其實爸心裏早有感覺,自從你去了鄉下插隊,給爸寫的那些信裏,從來沒提一句你媽和你弟弟,爸就猜到你在鄭家的日子不好過,你媽只怕也照應不到你身上。”
元景看向季父,就見季父眼裏有着濃濃的愧疚,他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兒子,小兒子和他媽只怕早融進鄭家去了,将這兒子襯成了外人,偏他遠在農場,想見兒子一面都見不到,那時他就寄希望于前妻能看在親兒子份上,不至于太忽略了他。
要說跟前妻有多深厚的感情,那也不是,當初相看了兩面,覺得能一塊兒過日子,便去扯了證成了家,沒有意外的話,就會這樣相敬如賓的過上一輩子,多少代人都是這麽走過來的,卻在中途出了意外,前妻改嫁他并不怨的,因為帶着一個孩子,肚子裏還有一個,對一個女人來說壓力太大了。
元景心裏嘆了口氣,他其實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現在季父主動提起反而省了他的事。
元景雙手握住季父蒼老許多又滿是繭子的手,心裏有些心疼,以前這是一雙拿筆的手,開口道:“爸,其實我一直想找個時間跟爸說說那邊的情況,不想讓爸有什麽誤解。爸,自從我去插隊,到現在有五年了,五年時間,我接到的信不超過十封,最後一封還是去年三月份的,因為鄭海第二個孩子出世,想來寫信是想叫我這個叔叔出禮錢的,這才想起有我這麽個人,我随信寄了五塊錢回來,這就是最後的聯系了。”
季父氣得手顫起來:“她、她怎能這樣?她就不擔心你在鄉下過不習慣吃不好嗎?她、她怎能這麽狠心!”
這可是親兒子啊。
“爸,你別急,也別氣,我說這些事情不是讓爸替我生氣的,其實這樣挺好,他們對我多少感情,我回報多少感情,我一點不覺得不好,就怕爸氣着了,那我也不敢講下面的事了。”
季父深唿吸了幾下,将怒氣壓下去:“元景你說,爸不氣。”
元景笑了,這哪裏是不氣,他爸還在為他打抱不平呢。
“爸,我擔心接下來要說的事爸聽了可能會更加生氣,可不講一直讓爸蒙在鼓裏,是對爸的不公平。”元景擔心道,他爸回來了,有些事情就應該真相大白了,瞞着才是最大的傷害。
季父忙說:“不氣,爸不氣,元景你現在好好的,爸就比什麽都高興。”
“爸不惦記我弟弟嗎?”元景試探道。
季父露出迷茫之色:“爸從來沒見過你弟弟,要說多深的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遠比不上長子的一星半點,季父有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偏心冷情了。
“爸,沒有感情才好,爸,你穩住了,我懷疑鄭華,就是我媽生的第二個男孩,可能不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元景說這話的時候,兩眼緊緊盯住季父,身邊急救藥和金針都備着呢,生怕他爸受的打擊太大昏厥過去,他好急救。
季父意識到元景話裏的意思時,整個人如雷噼一般懵了,不是他的兒子?那說明了什麽?早在他出事之前他和前妻離婚的時候,前妻就背叛他和別人有了首尾?
“爸,當時有誰會知道咱家有海外關系?”元景低聲提醒道。
季父兩眼慢慢聚焦,落到兒子身上,眼裏有着震驚還有一種明悟:“你說是你媽?”
他一直去拒絕想這件事,因為當時這樣的情況太多了,保不準就會有人知道季家祖上的事,而且別人想批鬥你,總能找出理由來,只不過是他倒黴罷了。
現在告訴他可能是前妻告的密,前妻在離婚前就與別人有了首尾,肚子裏懷了別人的孩子,擔心事情敗露,會将他的情況透露給別人,讓他主動與前妻劃清關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這樣前妻就帶着肚子裏的孩子改嫁給了孩子他爸,誰都不會覺得前妻有錯了吧。
不然真相曝光出來,他前妻的名聲可就臭到陰溝洞裏了,會遭到認識他們的人的鄙視,當時情況下,也可能被抓起來批鬥。
季父無力地抹了把臉,苦笑道:“爸不生氣,可是元景,你有證據證明鄭華不是爸的孩子嗎?”
“我有辦法,只是還沒來得及做。”
“元景你說。”
元景其實早在想這件事,要怎麽證明鄭華是鄭家的孩子而非季家的,DNA親子檢測這時候還沒出現呢,估計得到十幾年之後,就算他提前提出來,要成為現實也得幾年之後,那就測血型好了。
“測血型,爸你的血型,我媽的血型,我的和鄭華的,還有鄭華他爸的,父母的血型會影響孩子的。”
季父反手抓緊兒子的手,不願意回避這事,他也想弄清楚當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子有沒有冤枉他媽,不然這會成為他和兒子心中的一個心結,必須要解開。
“元景,那就去測,爸想要一個答案,如果不方便的話,爸來想辦法。”這些年的經歷還是讓他發生了些改變,不再是清高的讀書人,有必要的話,他也會下狠手,不就是弄點血出來麽。
“爸,不要爸親自去做,爸你忘了潘建軍?他可相當于這裏的地頭蛇,交給他,比我們父子倆去做更容易,還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季父笑了,摸了摸兒子腦袋:“好,那爸不插手。”
元景蹭了蹭季父的手,覺得這一刻是如此的歲月靜好。
因為這事,季父也歇了去看那男孩的心思,雖感情沒季元景,但想着那也是他的孩子,從生下來就沒見過,他虧欠得太多,可想到很可能并不是自己的,那所謂虧欠也就無從談起了。
元景先測了他和季父的,兩人都是A型,托了潘建軍幫忙,潘建軍二話不說,就非常利索地給弄來了,結果他親媽沈慧娟的是O型,而鄭華偏巧就是B型血,和鄭大力是一個血型。
他将這個結果拿給季父看,季父已有心理準備,因為這幾天他将出事那段時間前妻的狀況反複想來想去,找到好些可疑的地方,現在等于第二只靴子也落了下來,還有松口氣的感覺。
背叛不背叛的,他不在乎了,他心裏挂念的一直是元景這個兒子,對以為是親生子的次子,概念模煳得很,現在好了,他和元景父子之間再沒人來打擾了。
他不想再去見前妻一家子,可是兒子和沈慧娟之間是脫不開的母子關系,不可能一直不見面。
“元景,不如爸去你媽談一次,把話說清楚,省得她和鄭家人繼續煳弄我們父子,将我們當成冤大頭。”他走的時候,其實留了些錢下來的,回來後也找了認得他們夫妻兩人的朋友打聽過,知道元景那幾年在鄭家日子過得并不好,那繼兄尤為霸道。
他想用這事來拿捏沈慧娟,省得沈慧娟以後總用母子情分來要挾元景。
“這……”元景猶豫不定,擔心季父被傷害。
季父笑了:“別把你爸想得太脆弱,我跟你媽之間,算是湊和着過日子,而且這事本就該長輩來解決的,哪有讓孩子沖在前面的。”
父親就是要給兒子遮風擋雨的啊,而他卻讓兒子照顧了他好幾年,該他這當爸的為兒子做些什麽了。
元景想一想季父出面是比他容易解決麻煩,他是沈慧娟的兒子,這身份讓他天然地受制于沈慧娟,也只有季父能攔着他不讓沈慧娟與他見面。
“好,不過爸不要勉強,兒子也沒那麽脆弱的。”
“诶,好的,好的。”季父眼眶又要紅了。
季父這段時間都在家休息,等暑假結束後,他就會回到原來的工作崗位,繼續教書搞研究,所以他比元景有時間去處理鄭家的事,元景只能叫潘建軍幫忙注意一下他爸的情況,有不對勁的話趕緊送醫院,或是叫他回來。
季父等了兩日,穿上兒子為他買來的白襯衫,新染黑的頭發,看上去要比剛回來時年輕多了,他不想先敗了氣場,他想告訴沈慧娟,他回來了,他很好,元景跟着他也很好。
鄭家,鄭華中午從學校回來吃飯,鄭父對這個兒子挺喜愛的,因為鄭華讀書成績好,比他哥争氣,不過好在長子被他通關系找了份工作捧上了鐵飯碗,鄭華将來再考個大學成為大學生,鄭家的日子會越過越紅火。
鄭華回來又碰到身上的傷口,“嘶”地叫了一聲。
沈慧娟這幾天眼皮直跳,跟鄭父私下說:“要不要找個時間偷偷去燒個香?這幾天咱家太不對勁了,你上班騎自行車被人撞着,拉了一道口子,小華被人在路上打了,我去買菜的時候摔了一跤,也見血了,咱家三人都見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