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黎沫站在西江大橋邊看着還圍着警戒線的發現韓宥拉屍體的地方。她已經站了很久，從早上出門，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黎沫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站在這裏。她心裏很不舒服，不僅是因為她的噩夢成真，更是因為原本早已經消失的來自韓宥拉的心寒絕望一下子統統都回來了，就好像她的心裏突然住進了一個韓宥拉一樣，痛苦的乞求，絕望的掙紮，讓黎沫渾身發冷，止不住的顫抖。
她不善良，也沒有那麽多的悲天憫人的情懷，但是那畢竟是一條生命，在你明明有能力去救的時候，卻因為你的懦弱你的畏懼而消失了。這種被迫成為幫兇的感覺讓黎沫難以釋懷。
昨晚的夢對她還是有影響的，盡管她已經表現的很平靜了，但是這種蠱毒一樣跗骨而生的東西，她怎麽可能會真的淡然對之呢。她永遠都忘不了母親滿含恨意的質問，忘不了父親無奈的嘆息，忘不了那場悲劇裏受害者痛苦的眼眸，忘不了原本偉岸的卻因為長期躺在床上而日日萎縮下去的身體。忘不了從那一刻她天翻地覆的人生。
江邊的風很大，很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發現了屍體的原因，在這樣的夜裏更加顯得陰森森的。寒意透過衣服傳遍四肢百骸。黎沫已經凍得嘴唇發紫，全身僵硬的好像打了石膏一樣。黎沫甚至有種錯覺，她就是一具等着風幹的木乃伊。
黎沫覺得她的心亂了。此刻的她顯得格外的脆弱，她不想要被任何人找到，不想讓任何人看到這樣懦弱的她，所以她挖了電池，拒絕所有人的打擾。但矛盾的是沒有任何一刻讓她像現在這樣那麽希望見到都敏俊，好像只要見到了都敏俊她的心就能夠安定下來，突如其來的急切渴望，讓黎沫像是瘋了一樣發足狂奔。
都敏俊明司赫等人已經把所有黎沫可能去的都找遍了，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黎沫會跑到西江大橋，而且一站就是一整天。更讓都敏俊沒有想到的是當他中途回到家的時候，會看見那個他牽挂了一整天的人，此刻正抱膝靠坐在他家門口，腦袋埋在膝蓋上，長長的頭發直拖到地上。單薄的身體在此刻顯得格外的孤寂，像只被主人遺棄的貓一樣。
都敏俊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裏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了，原本緊繃的神經也随之放松，但随之而來的卻是股無名火。這個人怎麽能那樣的讓人牽腸過肚，怎麽可以把自己弄得那麽狼狽，狼狽的讓人心疼。
黎沫聽到了動靜緩緩擡起頭來，看到眼前的人是都敏俊，那一刻她是想哭的。眼眶裏酸酸澀澀的，心裏更像是有着無限的委屈。人就是這樣，無論多麽堅強多麽隐忍，但是看到特定的人的時候，所有的委屈難過都會加倍。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想這個人傾瀉，然後讓他安慰自己，讓他心疼自己。
黎沫迅速的低下頭，不讓他看見她微紅的眼眶，蒼白的臉色，想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回去。
都敏俊是什麽樣的視力，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夠他看清黎沫的樣子。認識她那麽久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她這幅樣子，就算上一次她被變态折磨的那麽慘，她的臉上也沒有淚痕，可是現在居然紅了眼眶。臉上更是毫無血色。
“你，怎麽了。”多大的怒火也沒心疼代替了，都敏俊再也沒辦法對她生氣，沒辦法視而不見，他上前一步，想要扶起她，在接觸到她身體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寒意，居然冰冷到連他這個感受不到冷的外星人也覺得涼的地步，這丫頭究竟是從哪裏回來，她難道都沒有感覺的嗎。
“黎沫，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都敏俊想要擡起黎沫的頭，但是黎沫固執的不肯擡起，悶悶的沙啞的聲音傳出來，說的卻是答非所問的話語：“原來你沒有在家，還好你沒有在家。”
“你……”
“我按了好久的門鈴，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我以為你是不願意見我。”
“都敏俊，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覺得我虛僞表裏不一，知道你并不期待見到我，但是都敏俊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來這裏，除了這裏我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夠讓我安心的地方。都敏俊，我只待一個晚上，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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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沫話還沒有說完，就感到一陣失重，低呼了一聲，反射性的用手抱住都敏俊的脖子，阻止自己掉下去。她睜着紅紅的眼眶，呆呆的看着都敏俊，好像還沒有弄清楚情況。
“都不知道原來你有這麽多的廢話。”都敏俊明明心疼的要死，明明想說自己沒有讨厭她，更沒有覺得她虛僞，但是話到嘴邊就像是轉了個無數的彎一樣，就變成了這樣的冷言冷語。他在心裏默默的撫了撫額，臉上卻還是一個表情，那就是沒有表情。
都敏俊把黎沫放在沙發上，先去拿了張毯子給她蓋上，之後又去倒了杯熱水遞給她，就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也不說話，就只是抱着手臂看着她
“謝謝。”
此刻黎沫的情緒已經緩和了很多，真的如她所說的，似乎還要在都敏俊的身邊，她就能得到最大的安撫，哪怕這個人是什麽也不說，只要能夠感覺到他的存在，就能夠心安。
“你不打算說點什麽嗎。”第一次和人比沉默，都敏俊覺得自己輸了，他什麽都不說她居然也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坐在那裏小口小口的喝着水。
“我……”黎沫沉默了一會，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來，可是嘗試了幾次之後，還是失敗了，幹脆就放棄了，也是在這個人面前，她什麽狼狽樣沒有見過，實在沒有必要遮掩着撐門面，更何況她現在也确實沒那個心思。
“都敏俊，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你這裏可以嗎？”黎沫說完沒聽見都敏俊應聲，擡頭看去，發現他陰沉着臉，就連忙加了句，“明天我就會離開的。”
“你……”都敏俊很想大吼，誰讓你說這個了！忍了再忍，終于平緩的開口，“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不知道随随便便的消失是會讓……人擔心的嗎。”
“你是指司赫嗎，我知道他會擔心，但是他幫不了我。”黎沫低頭苦笑。她的消失會擔心的人不多吧。
只有明司赫嗎，張律師難道不會嗎，他……難道不會嗎。都敏俊在心裏默默吐槽。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或許可以和我說說。”都敏俊試探着問道。
“你願意聽嗎。”感受到面前的這個男人難得的溫柔，黎沫突然很想傾訴，對面前這個男人傾訴。
“嗯。”
“都敏俊你相信這世上有異能嗎。”黎沫轉頭凝視着都敏俊，神情認真而嚴肅，眼神中透出幾分期待和害怕。只要都敏俊有一絲一毫的不相信，她就不會再講下去。都敏俊已經不喜歡她了，沒必要再讓他把她當神經病。
可是都敏俊的反應卻十分的出乎于她的預料，既不是一般人的不信，覺得她有病，也不是那些崇尚超能力的人的熱切，覺得看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希望她繼續講下去，反而是凝重的，甚至是帶着慌亂的，有種秘密即将被拆穿的感覺。
“你想說什麽。”
對于都敏俊的表情的解析，黎沫簡直就是完解。都敏俊的此刻心态還真是擔心黎沫發現了什麽，所以他試探性的開口。
“你相信這世上有讀心術這種東西的存在嗎。”說到這裏反倒是黎沫自己笑了，笑得苦澀而嘲諷，“讀心術啊，只要一接觸到到別人，不管你想不想都會讀到別人的心。有些人的心幹淨單純，無時無刻都在鮮活的跳動，述說着美好。可是有些人的心黑暗陰冷，充滿了可怖，那個時候我還很小，每次不小心和這些人接觸到的時候就會整晚整晚的做惡夢。
而且那時候的我也還不懂別人說出來的和自己聽到的有什麽區別，所以我就和一個人說，那些人是怎樣的人，說着我的害怕。剛開始她還會安慰我，告訴我這是假的，可是慢慢的她開始不再和我有任何的接觸了，有一次我無意中碰到她的手時候，我聽到她在內心裏嘲笑我，畏懼我，覺得我是個怪物，甚至說，怪不得爸媽每一個願意要我。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和任何人說了，不和任何人接觸這樣就不會聽到那麽多奇怪的心聲。”
黎沫移開目光，不在看着都敏俊，因為她已經确定都敏俊和別的人真的不一樣，他是相信她的，哪怕她說的是那麽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學會了控制這種力量，可是最近它好像失控了，韓宥拉，她死前的時候我曾無意中碰到過她，并且讀取了她的心。她不是自殺的，而是他殺。”黎沫大睜着眼睛，原本明亮的眸子，好像被染上了一層薄霧一樣，“在船上的時候我有看到她被殺的畫面片段，直到她被殺的時候，我甚至感受到了和她一樣的感受，窒息，害怕，絕望。可是我逃避了，我難以接受自己越來越怪異的事實，我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是因為我喝了酒産生了錯覺。一條生命就因為這樣消失了。都敏俊，你不要這樣看我，你以為我是在自責嗎，才不是，我現在這樣完全是因為我自己，因為韓宥拉死前的絕望一直纏繞着我不放，我才沒那麽多的同情心。”
黎沫看到都敏俊柔和下來的眼神，就像在同情她似得，她立馬坐正，瞪着他像是一只被刺到最柔軟部分的刺猬一樣，豎起渾身的刺，威脅着對方。
“這不是你的錯。”都敏俊看到她明明自責卻強裝不是的倔強的模樣，心裏微微泛疼，他嘆息一聲，伸手摸上她的頭，溫聲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