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節
山中來了。
一條山溪蜿蜒而下,溪邊杏榆相雜,方心騎走近前去,蹲身捧了一捧水洗了把臉,忽聽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一聲仿佛貓叫一般的凄厲聲息。他再仔細一聽,又發覺好像是人聲,似乎是女子口音。
忽的風聲一轉,這聲息停了,卻又響起刀劍相擊之聲。方心騎不欲管閑事,卻又心中好奇,停了片刻,還是循聲一路尋去。風從懸崖那邊刮來,方心騎走到崖邊低頭望去,只見雲霧團團,什麽也看不清。
那打鬥聲響也停了,懸崖之下,忽的有一女子口音撕裂雲霧,厲聲喝道:“斷虹子,你敢——”卻又突地戛然而止。
原來那日柳玉茹三人帶走朱七七之後,為了尋找花蕊仙的蹤跡,一路折返往沁陽疾行。三人趕路心切,恨不得脅生雙翅,即刻趕到沁陽。聽說翻過這山嶺有一條近路,可以節省一半路程。于是三人帶着朱七七攀山而行,卻在這崖邊遇見了歹人伏擊。
那歹人将柳玉茹、天法大師和斷虹子三人打落山崖,擄走了朱七七。幸而三人下墜之勢為崖上草木稍阻,跌落在崖下突出的一截石臺上。天法大師傷勢最重,腦後磕到一截枯木,登時頭破血流,昏迷不醒。柳玉茹摔斷右腿,而斷虹子一條手臂被山岩磨去一層皮肉,刮得血肉模糊,卻是三人之中受傷最輕的。
這座山人跡罕至,更有王憐花手下的從人阻斷山道,不讓樵獵行旅者通行,方心騎找到這裏之時,三人已經在山崖下被困了足足兩日。
崖下無食無水,天法大師一直昏迷不醒,反倒好過。柳玉茹和斷虹子卻覺得度日如年,好在這兩日一直陰雨綿綿,有雨水稍解幹渴,但是細雨一直不停,三人都凍得面無人色,只得運功驅寒。
天法大師人事不知,柳玉茹擔心他的安危,便與斷虹子提議,每日輪流幫天法大師運功驅寒。斷虹子滿口答應,卻又每每推脫功力不濟。柳玉茹心中不滿,卻也不好說什麽,只有自己多出一份力。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了兩日兩夜。這一天,柳玉茹方給天法大師驅過寒,一擡頭,忽然觸及斷虹子目光。這目光好似餓狼一般,只差沒閃出瑩瑩綠光。柳玉茹生生一個激靈,下意識握住劍柄,發覺對方不是瞪着自己,而是望着她身邊的天法大師。她定一定神,問道:“道長為何這樣看着天法大師,可是有何不妥?”
斷虹子目光微閃,收回視線,啞聲笑道:“我們被困在這裏兩天兩夜,想來是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附近雖有藤蘿垂下,可惜我們都受了傷,暫時出不去。要等到傷好,這裏卻又沒有食物,等到天光放晴,可就連雨水都喝不上了。”
柳玉茹聞言,憔悴的秀臉籠上濃濃的憂慮之色,幽幽嘆了口氣,點頭應道:“道長所言甚是……但事已至此,只得忍耐罷。天無絕人之路,姑姑的大仇未報,我絕不甘心死在這裏。”
斷虹子冷笑道:“忍?能忍幾天?忍過了今日,明日又該如何?柳姑娘未免太過樂觀,如此下去,我們不過是等死而已!”
柳玉茹聽他這話裏有文章,便問道:“道長的意思是……?”
斷虹子目中又閃過那好似野獸的兇殘之色,他也不回答,站起身,完好無缺的左手提着長劍,一步一步朝柳玉茹這邊走來。
他神色可怖,柳玉茹心中一顫,铿然一聲拔劍在手,情急之下厲聲喝道:“站住!……道長有話,在那裏說便是,玉茹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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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虹子又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站住了,劍尖往昏迷的天法大師所在之處虛虛一點,笑道:“若有食物,便可多撐幾天……如今也是情勢所逼,佛家素有舍身飼鷹飼虎的典故,日後天法大師就是泉下有知,亦不會怪罪你我。”
柳玉茹瞪着他,尚有幾分不解。細細一想,登時回過味來,蒼白着臉,顫聲道:“你、你是說……吃……吃……”她嘴唇直哆嗦,握着長劍的手也不住的顫抖着,劍光閃閃,抖得宛如水波一般,後面的話,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實在無法相信,怎麽會有如此殘忍的提議。她寧願是自己聽錯了,想錯了,可面前的斷虹子已經微微笑着,望着她,從唇間迸出兩個字,道:“吃人。”
柳玉茹滿身冷汗,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劍柄。見斷虹子又走了過來,她好似看見地獄的惡鬼正步步逼近,手中長劍亂舞,嘶聲道:“別過來——你站住!站住!——別過來——!!!”
斷虹子不慌不忙,一邊走近前來,一邊微笑着道:“有了天法大師,大約可以支撐半個月。柳姑娘心地善良,想必也樂意舍己為人。”
柳玉茹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斷虹子不僅僅想吃天法大師,還想連她也一起……她神色愈怒,嘶吼一聲,不顧腿傷掙紮着扶着石壁站起來,雪亮的劍尖直直指着斷虹子,罵道:“你這個畜牲!”
她的身影落在斷虹子眼裏,只見她因憤怒而兩頰緋紅,胸脯起起伏伏,因着下雨,雪白的衣衫盡濕,緊緊粘着皮膚,勾勒出纖細柔韌的腰肢,筆直纖長的雙腿。
這白色的身影如同兩團白色火焰,灼燒着斷虹子的雙眼,從他眼裏慢慢燃進他的心裏,令他渾身的血液都好似被煮開般沸騰起來。他雙眼灼灼發亮,死死盯着柳玉茹,掃過她的頸項、肩膀、胸脯……柳玉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忍無可忍,顧不得許多,一劍刺了過去。
劍光如電,只聽叮叮咚咚不絕。柳玉茹和斷虹子二人乃是齊名的高手,武功相差有限。但斷虹子到底比柳玉茹虛長幾歲,對敵經驗豐富得多。雖然他右手受傷,只能用左手使劍,劍招生澀,但柳玉茹亦是行動不便,又要分心看顧天法大師,更兼斷虹子招式陰險,打鬥之時,竟出招撩陰、襲胸。
柳玉茹幾次差點吃虧,有驚無險,卻被挑破衣衫,心中又氣又恨又羞,恨不得立刻将斷虹子斬于劍下。心火一起,招式便失了沉穩,正中了斷虹子下懷,被對方觑着破綻,長劍一遞,軟軟的青鋼劍如靈蛇,順着她的長劍直繞過來,往她手腕一點。柳玉茹只覺得虎口一涼,随即腕上一疼,再也支撐不住,長劍脫手飛出,跌落山崖。
斷虹子不待她反應,回手一劍刺向柳玉茹腰間,卻并不傷人,劍鋒挑起女兒家的腰帶一勾,腰帶頓時斷成兩截,軟軟的滑落地面。柳玉茹一驚,衣衫已經朝兩邊滑開。她面無人色,趕緊身手按住衣衫,慌亂之中身子一歪,跌倒在地,望着斷虹子,色厲內荏的喝道:“斷虹子,你敢——”
斷虹子笑道:“你看我敢不敢。”便又舉劍,就聽頭頂突然一個聲音問道:“下面的可是柳玉茹柳姑娘?”
他頓時一驚,下意識擡頭看去。突然感覺不對,他尚未反應過來,突然身子一輕,竟是柳玉茹趁他分神之際,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飛撲過來,使勁渾身力氣将他撞下石臺。
事出意料,斷虹子身不由主的往後跌去,兩手在空中亂抓,突然撤住了柳玉茹裙擺。柳玉茹一聲慘呼,竟被他拖着往石臺下墜去。
情急之中,柳玉茹一手死死扣住石塊,在石臺上拖出五道凹陷的鮮紅血印,終是止住了下墜之勢,裙下挂着斷虹子,二人搖搖蕩蕩的挂在石臺邊。
斷虹子攀着她的裙子眼看就要往上爬,柳玉茹驚魂未定,咬一咬牙,飛快解開裙帶。白裙滑脫,斷虹子發出凄厲慘叫,終還是墜下懸崖,一命嗚呼。
方心騎攀着藤蘿下到石臺,見此情景,趕忙将柳玉茹拉上來。柳玉茹衣衫不整,卻也顧不得了,雙臂摟着肩膀伏在地上不住的發抖,好半天動彈不得。
方心騎見她這樣實在不妥,一扭頭看見躺在一邊的天法大師,走過去告了聲罪,脫下了和尚身上寬大袈裟,回身替柳玉茹披上。
将二人救了上去,送到山腳下一處小村中。三人暫時借住在一戶農家裏,村中恰有一個多年行醫的老大夫,方心騎請了人來,給柳玉茹二人治傷。
方心騎不便久留,安頓好了二人之後便要離開。柳玉茹守在天法大師床邊,見方心騎來告辭,她低聲再三道謝,頓了頓,複又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但是如今還有一事,不得不拜托方少俠。”
方心騎笑道:“柳姑娘不必客氣,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在下定當效勞。”
柳玉茹淡淡一笑,又轉為露出憂色,道:“天法大師與我雖然脫險,但是朱姑娘卻被惡人擄去,只怕又要遭受苦楚。我和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