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章講到秋狩
最後我帶着一身沒什麽長進的騎射功夫就跟着馬隊去了九原。
父皇賞的檀木弓很重,背着它我在馬上根本沒法施展手腳。于是我給自己做了個一模一樣、但是較輕些的木弓。
我也不是一直用假弓,我就是出城和回城時拿着它在馬背上耍一耍。一個人舉不起弓實在是一件不怎麽好看的事情。
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好像什麽都能拿起來,或許我身邊的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英雄,而我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馬隊的順序是這樣的:最前面是李将軍領着一小批親衛軍開路,然後是父皇在後邊騎着馬。
緊接着就是後宮的車駕,德妃娘娘身子不好,于是便沒有出來,馬車裏是母後和沈林薄的生母賢妃娘娘。
皇姊她們的車駕跟在後面,陳家姑娘陳晚照中秋過後就北上回城,也正好趕上秋狩。馬車簾子悄悄掀開一角,她們就全擠在那兒說話。李別雲穿着一身窄袖武服,騎着白馬在她們邊上跟着,十分英姿飒爽。
再之後便是我。宋丞相總是留在燕都監國,我也想留下監國,但是父皇不許,他還是更相信他的丞相一些。
每回秋狩,宋丞相總是把宋清平交給父皇,托他多多關照宋清平,但是父皇一轉眼就把宋清平交給我了。
所以宋清平就跟在我身邊,不緊不慢地差了一個馬頭的距離。
說是把宋清平托付給我,其實是宋清平照顧我。
再後邊是二弟他們,小皇叔喜歡和我們在一起鬧,也就混在我們的隊伍中間。我害怕父皇一回頭看見自己的弟弟跟在自己的兒子後面會跟我翻臉,這不怎麽合禮數。
我們出城的時候有很多的百姓來看熱鬧,也有姑娘家給隊伍裏的人丢花,都是出城時随手揪的野花。
父皇當了許多年的皇帝,他們給父皇丢花表示敬仰之情時要低低地丢過去,如果扔高了就會被當成暗器。
我有一回做夢夢見我真當了皇帝,出城秋狩時百姓們丢給我很多的臭雞蛋。
等到父皇在前面走遠了,丢過來的花也就多起來了,簡直是遮天蔽日地飛過來,堆積起來能淹到馬腹。
Advertisement
他們給宋清平丢,也給沈林薄、沈清淨他們丢。他們還都挺有風度,朝那些人笑一笑表示謝意,沈清淨還伸手用兩指夾住一朵花別在襟上。
我也扛着自己特制的弓放慢了馬步走過去,但是沒有人給我送花。
當然不是因為我醜,說實話我長得美,父皇母後都長得美,我自然也長得美。而且我們常年練騎射的人都是寬肩窄腰翹臀、身姿挺拔、英姿勃發的。
她們到底為什麽不給我扔花?
大概是因為我在民間裏總是個神童的模樣,她們不給我送花就因為這個。所有姑娘家,不論年紀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只把我當弟弟或者兒子看。
沒成親的想要一個像我一樣的神童弟弟,成了親的就想生一個像我一樣的神童兒子,她們的夫君和夢中情郎根本就不是我該扮演的角色。
要送花給夢中情郎,還是送給弟弟、兒子?果然是夢中情郎比較重要。
我在不當太子之前一定要找到散播我是神童這個謠言的人,讓他也嘗嘗被所有人當成弟弟和兒子的滋味。
我聽見百姓們這樣說:“太子好像又長高了。”
“太子肯定又聰明了。”
“太子真可愛,要是我也能有這樣一個兒子就好了。”
你們再這樣妄議太子是會被我父皇的密探抓起來罰錢的!
我嘆了口氣,當這個太子實在是不怎麽舒坦。
這一聲嘆氣準準地落在宋清平耳裏,他轉頭問我:“殿下似乎心情不大好?”
“沒有,我很高興。”我驅慢了馬,與他一起走,拿着馬鞭抱拳對天說,“能出來秋狩我特別高興,我特別感謝皇恩浩蕩。”
宋清平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根楊柳枝哄我。因為上回我們在護城河邊走,我說下次騎馬我不捉馬鞭,只捉柳枝。
“你還記得。”我才接過我的新馬鞭,就有一群人仿佛從老君的乾坤袋裏跑出來,然後跳起來一大把一大把地給我丢花。
我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我想在我有生之年總得有人給我送一回,等到真碰見這樣的事情,我反倒有些手足無措了。
等我緩過來時,那些人手裏的花也都丢完了。
我朝他們笑了笑,然後轉頭對宋清平說:“這個太拙劣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是你特意安排的,你這屬于擾亂送花的規矩。”
宋清平也只是笑,并不說話,伸手撚去楊柳枝上被曬蔫了的葉子。
====
我們約莫行了一個時辰到了九原,稍作休整,父皇便領着一衆人等開始祭天。因為在外邊,我們并不在九原行宮裏住,所以秋祭多少有些簡單。
案上陳有一捆稻谷和幾只現獵來的野物,以求秋日五谷豐登、國家武力強盛。
然後父皇騎着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到山林裏去,父皇得拉第一弓,也正好射中了一只兔子。這第一只兔子就拿下去賞給皇姊她們了,因為她們是頭回來。
我曾經也得過一只兔子,也是在我第一回來的時候。
我有時懷疑父皇根本沒有射中,但是派出去的人又确實提着一只兔子回來了。
之後父皇就帶着小皇叔回營帳去了,相比打獵,他們還是更喜歡看別人打獵,吃別人的獵物。
父皇從前跟我說他一箭能射死一頭鹿,但是現在不行了。我想也是這樣,他的大腿上全是肉,表示他已經很久沒騎過馬了。
我也想跟着他們一起回去,但是他們不許。
我只好跟着宋清平在山林裏慢慢地轉悠。我們遇見了二弟,他身後的随從拿不下他打的獵物,于是又喊了一個人來。
沈清淨則不要命地仰面躺在馬背上,随手一拉弓,也已經射中了兩只兔子。
我還沒有拉開過我的弓,因為它太重了,而且它今天格外的重。
我還沒有拉弓,宋清平不能搶在我前頭射箭,他從來是很守規矩的。
我說:“你看二弟打了這麽多東西,開膳的時候我們就跑去他的營帳,他不會不管我們。吃一點兒自己弟弟的獵物也沒有什麽。”
我簡直是天底下最不要臉的人,好罷,我不能連累了宋清平也丢面子。我反手從箭囊裏取出一支做了我标記的箭給他:“你用我的箭射,就不算是你搶在我前頭了。”
宋清平拿着那支箭往前走了有一段路,才穩紮穩打地拉弓發出去。
我原想留在原地等他,讓他上前去撿東西,可是我沒有想到這兩匹馬的感情這麽深厚,宋清平的馬才往前走了兩步,我的那匹馬就迅速跟了上去。
我的馬實在很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對它喊“籲”它也不聽,這匹馬就是存心惹我生氣的,氣得我揉亂了它的鬃毛。
“等回了燕都我就把你給換掉,找一匹聽話的馬。”
宋清平将獵到的兔子挂在我的馬的屁股邊,好顯示這是我獵中的。他說:“殿下為何總跟馬生氣?”
“你問問它為何總是惹我生氣。”
我們繼續慢慢地往前走,然後遇見了一條岔路,一邊是狹小的山道,另一邊是李将軍帶着人馬探過路的,所以顯得平坦些。
我喜歡玩兒,所以總是往小地方鑽。
宋清平倒是很難得地勸我往大路走:“山上獵戶時常設陷阱獵野獸,殿下還是往大路上走罷。”
我向來也很随便,宋清平跟我說往哪走我就往哪走。
從大路走過去幾步,前邊便有一條河攔了去路。
我總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熟悉:“我們是不是什麽時候來過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