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個春節還沒有完全過去。
春天的汛期也還沒有到，小河浜裏的水幹了不少，江家的船堪堪開到徐家的屋後。
江家人還是之前的原班人馬，又多了個江寶珠。
江寶珠今天換了件棉襖，半新不舊的，看着沒有那麽紮眼。不過她那身高長相擺在那裏，一和家人從弄堂裏走出來，隔壁幾個曬太陽聊閑天的老太太就先看到了。
“哎哎，這不是江家的那個新娘子來了？”
“我看看……還真是，這是要過來了，鬧完了？”
“看着不像，聽動靜生春寶昨天回來挺晚的，今天早上曬衣服，我看她臉色也沒多好看，估計是不成了，不然兒子娶了個初中生，漂亮媳婦，她能不高興？早就在那裏嚷嚷開了！”
“哎，後面那個是大隊長，事情肯定是不行了，不然大隊長不可能過來。”
看熱鬧的都聚了過來。
拿嫁妝的事情昨晚就說好了，張巧春他們一家這會兒也都在家裏等着。
見着江家人的時候，張巧春還一臉不高興，等她一擡眼看到大隊長也一起來了，頓時在心裏把江寶珠罵了個狗血噴頭。
就是個事兒精！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麽話好再說的了，江家人打了個招呼，就和江寶珠一起進了徐二弟的房間，那天搬進來的嫁妝箱子，還有大紅臉盆、腳盆這些套件，熱水瓶、毛巾、被子被套……零零碎碎的東西不少。
江寶珠一件件認，家裏幫着一件件搬。
她那個陪嫁的樟木箱子裏還有新做的衣服，江寶珠也打開看了。
“這個……”
她的視線突然一頓，将其中兩件紅色系的新外套拿了出來，這是原本打算結婚後這段日子穿的。
此時那兩件外套門面上被人用剪刀絞了兩刀，眼看着是不能穿了。
王友妹聽到聲音探過頭來一看，頓時被氣得不行。
這兩件衣服還是她特地叫裁衣的師父給女兒做的，這都還沒穿了，就被糟蹋成這樣。
“張巧春，你什麽意思，真當我們家是好欺負不成？這好好的衣服你也給絞了，我還沒算你家的帳，把我女兒的婚事和名聲都攪了呢！”
她那脾氣，一撸袖子只想過去打人。
張巧春在她們看箱子的時候就盯着了，此時趕緊往外躲。
“我不知道，你們家的箱子誰要打開看！指不定是你們自己搞壞的，賴我們家頭上。”
這話說得也算是真不要臉了，誰家新娘子會拿着明顯是絞碎的衣服陪嫁。
江寶珠不想和這人計較這些嘴皮子上的事情，拉住了她媽繼續點東西。
衣服不說，少了一套玫紅色自家蠶絲做的被面子，熱水瓶少了一個，唯一的一個銅腳爐也沒找到。
等到東西都搬完了，江寶珠才和她媽出了房間。
張巧春這個時候又冒了出來。
“東西你們都拿了，該把紅包還我們了吧？”
那眼神，跟防賊似的。
“當然要還。”江寶珠點頭，沖着在廂屋裏喝茶的大隊長說道，“結婚收的紅包一共268塊，帳本子上我都記清楚了，徐家要核對，現在也可以核對好，省得過了今天又說我貪了徐家的錢，要是哪裏對不上的，該找親戚找親戚，一定得理清楚了。”
大隊長點頭，伸手接了江寶珠遞過來的帳本子。
就是小學生寫字的軟抄本，簡單記了時間，結婚紅包，誰家多少錢，最後一個合計。江寶珠的字寫得端正，看得也清楚，大隊長看完點了頭。
“帳本上沒錯，巧春，你看是找親戚再問問，還是就這麽認了？”
張巧春這會兒還能有什麽二話，她前一天晚上使的小伎倆早被識破了，紅包實際多少錢她心裏有數，那天晚上徐二弟聽到的也是這個數。
那時候洞房還沒有開始，江寶珠想來也不知道要提前昧下錢來。
“中學生寫的帳本，能有什麽問題，那肯定是對的。”
張巧春點了頭，眼睛看也不看那帳本。
大隊長點了頭，将帳本放在桌上，又看向江寶珠。
“那這錢你也給還了徐家，這事情就完結了。”
江寶珠點頭：“錢一共是268塊，一分不少，就是我剛才搬嫁妝的時候，少了三樣東西，又被絞了2件衣服，請問一下你們家裏人有沒有看到，如果實在找不到了，我就從這錢裏扣，畢竟東西是在你們徐家丢的，也該你們承擔。”
一聽要扣錢，張巧春立即就跳了起來。
“這怎麽行！憑什麽要扣我們家的錢？你東西丢了還怪到我們頭上來了！”
江寶珠不理會她，自顧自開始在那裏算錢。
“被面子是自家做的，按着市場上賣的價格，大概就算他8塊錢，熱水瓶3塊，銅腳爐是買的，要貴一點……”
張巧春肉痛了，趕緊打斷她：“缺什麽東西你說，都在家裏怎麽可能會找不到，就是你不會找地方。”
江寶珠這才住了嘴，将東西報了過去，張巧春進了屋裏，不一會兒就把東西找齊了拿了出來。
“這不是在這裏，你們眼睛都是瞎的麽？”
江寶珠沒接話，她可是看到了，這幾樣東西，明明是張巧春從他們西屋裏拿出來的，可不是在新房裏。
她也不去拆穿，從棉襖的口袋裏拿了用布包着的紅包錢出來。
一層層打開，還是那天她拿走的錢，一分也沒有動過。
她抽走了10塊錢，其他的遞到了大隊長面前。
“大隊長麻煩你幫忙數一數錢對不對，這裏是258塊，這10塊錢就當是賠我那兩件新衣服，我也沒多要，兩件衣服可不止這個價錢。”
大隊長點頭，數完又遞給張巧春。
“你數數，258塊。”
張巧春剛才早湊着腦袋看了點了一遍，現在又自己點了一遍，數目是沒錯，但那眼睛看向了江寶珠手裏的10塊錢。
“明明是268塊，她——”
她還想說什麽，大隊長已經給了她一個眼神過去。
“新娘子的衣服好端端放在箱子裏，怎麽會被人剪壞了？這事情你要怎麽說？”
別真把大家都當成傻子，有些事情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些事情人家要算清楚，也不是撒撒潑就能過去的。
張巧春被說得縮了嘴。
東西也拿完了，紅包也還了，從此以後徐家再與江寶珠沒有任何關系。
江寶珠這會兒終于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來。
這是自打新婚之夜醒過來後，她最覺得輕松的一個時刻。
作為另一個當事人的徐二弟就站在廂屋的一角，也不說話，只睜着一雙眼睛直愣愣落在江寶珠的身上。
江寶珠與他對視了一眼，很快就移開了。
這人再與她沒有關系，他在想什麽，她更不關心。
西側屋的門邊，徐小妹在那裏一閃而過。
江寶珠看了一眼，一時也摸不準徐小妹是個什麽打算，是要繼續和她哥過，還是這就算回了娘家，這段婚事也不算了？
如果要真不算了，徐家還打着要拿她再給哥哥換一次親的打算，那徐小妹也是真倒了黴。
現在可不比以後，這姑娘可不會少被說閑話。
雖然這事情不是她的錯。
她所承受的，一點也不會比江寶珠少。
但這是徐家人的事，江寶珠也沒有插手的資格。
事情順利解決完成，江家人帶着一船的東西回去了，圍着徐家看熱鬧的人也散開了一些。
江寶珠走出來的時候，人群裏或多或少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
無論是探究的，閑打量的，還是指指點點覺得她做錯事的，江寶珠挺直了背脊，走得沒有一點畏縮。
人生最難的坎，她都跨過來了，還怕這點別人的看法？
總有一天，這些人都會發現，結婚離婚不過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江家人麻煩了大隊長一趟，把人請回家吃了頓飯。
都是隔壁鄰居，大隊長倒也沒有推遲。
“寶珠，接下來的日子你有什麽打算沒有？”
大隊長吃飯的時候順口問了江寶珠一句，他這會兒算是發現了，這姑娘可不簡單，就這沉着冷靜的頭腦，就比一般男人都強。
而且今天看她寫的那個帳本，字也漂亮，看得出來那個認真勁，她要真想幹點什麽，還真說不定能給她幹成了。
江寶珠心裏有了想法，但是這會兒也不好在飯桌上拿出來說，只是說道：“是有想法做點什麽，不過我也沒有見過什麽世面，想看看再說，現在都改革開放了，村裏也有萬元戶，我們年輕人總也要做點什麽。”
大隊長被倒了一杯白酒，幾口下肚，話也多了起來。
“說得好，現在婦女也頂半邊天，寶珠我看你這個姑娘行，好好幹，有什麽想法也可以到大隊裏來說說，要有什麽好的致富辦法，搞好了，到時候大隊裏也有面子。”
江寶珠沒有再接下去說什麽，別說她還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就是飯桌上說的事，可不能完全作了準。
不過王友妹和她爸江有田這會兒已經聽得激動起來，這可是大隊長，誇了他們姑娘能幹！
那能和那些說閑話的老太太一樣嘛。
飯桌上的氣氛完全熱切了起來。
江寶珠吃完了飯，也開始考慮起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情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寶珠要開始搞事業了！
ps：當時的物價問了爸媽輩，也有點記不清了，我就大概估算了一下，勿考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