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冷情
阿羅眼前一亮, 軟言相勸道:“深哥,旗意視頻那邊聯系得緊,很有誠意, 說只要你願意當PD,價錢還可以再商量。”
錢不錢的, 有什麽要緊。
傅清深表情寡淡,冷冷掀起眼, 反問:“我看起來像缺錢的樣子?”
當然不是。
阿羅內心默默吐槽。
錢倒是不缺。
缺愛倒是真的。
這麽缺愛, 小心自閉。
阿羅勸說:“我看過了, 這個節目的錄制時長剛好三個月,正好填補日程表的空白。”
傅清深仿佛不太有興趣,倦懶地半阖着眼。
阿羅锲而不舍, 繼續給他搭臺階下:“旗意高層的霍總和我們也是老交情了,他親自請這麽多遍,昨天又給我打電話了,我們這次答應下來,也是賣他一個面子。”
傅清深依舊沉默, 眼皮半耷拉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阿羅摸不透他的心思,等不到答言, 只好放棄, 灰溜溜地收拾着東西, 準備退出去。
他剛轉回身,就聽見傅清深在背後說:“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既然你說得這樣懇切, 我去也可以。”傅清深言語淡淡,敲了敲扶手,“你聯系一下旗意那邊, 盡快和他們簽合同。”
阿羅:“……”
阿羅大着膽子讪笑:“深哥突然願意去做PD了,是為了言小姐?”
傅清深懶懶阖着眼瞳,一副慈悲為懷的樣子。
“去幫忙挑選樂壇的新鮮血液。”他很坦然,“是我作為前輩的義務。”
傅清深成為《星空見你》PD導師的消息一放出來,熱搜差點癱瘓。
畢竟他前段時間在一個嘻哈節目裏,可是一句髒話也不帶,但鋒利見血地把一個玩嘻哈唱RAP的刺頭選手怼到差點去跳江呢。
傅清深去女團節目裏當PD導師,那該是一副怎樣的畫面?
板着一張冰塊撲克臉,在節目上把玻璃心的plmm損到哭?
……想想就很刺激。
《星空見你》節目組熱度賺了個夠,當然樂見其成。
刷到官宣微博的言甜臉色一沉,差點退賽。
茉莉看看自己在網上為言甜訂制的應援燈牌。
燈牌的錢已經打過去了,沒得退款的,茉莉心在滴血。
茉莉苦口婆心地勸道:“退賽要賠錢的,你還沒賺錢,就要賠一大筆出去,甘心麽?”
言甜狠狠關掉微博,不太有所謂,語氣毫無波瀾:“不甘心啊。”
“那不就是了……”
“但我又不缺錢。”言甜無所謂道。
茉莉一顆心被紮了個稀巴爛。
她們此時正在中心商苑的美甲店,寸土寸金的黃金地帶,客流量卻很少。
只因為在這個地方消費貴得要死,做一只指甲的錢就夠去外面的美容院做一全套SPA了,普通人不會來。
做完指甲,言甜簽了單,劃出去一筆六位數的流水。
言甜選的顏色是時下流行的牛油果綠,顏色偏淡,看起來清新悅目,點綴在蔥白修長的手指指尖,更顯纖白秀窄。
言甜今日噴的香水是淡淡的綠茶味,甘中帶甜。
茉莉靈感忽至:“你忘記你出道的初衷了嗎?”
“說好要狠狠打臉綠茶的。”茉莉隐去陳怡可的姓名不提,恨鐵不成鋼,“媽媽不允許你退賽。”
言甜:“……”
她還沒出道呢,就有媽媽粉了?
茉莉問:“下午要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言甜幽幽地嘆息,“繼續去上芭蕾課。”
“還沒學完?”茉莉吃驚,感嘆着出道不易。
言甜:“是啊。”
初舞臺評級用芭蕾閃爆全場——這是公司的決定。
因此,公司重金聘請了一位芭蕾私教來上課。
音行娛樂是大公司,每年都和旗意視頻有不少合作。
旗意視頻這次重磅打造《星空見你》,音行自然要用實際行動支持——這次,音行派了包含言甜在內共五位練習生出征,去參加節目。
下午的芭蕾課上完,時間已近日暮。
饒是言甜有十年古典舞的基礎,練了一下午,也感覺到腰酸背軟。
張姐敲了敲練習室的門,走進來——在公司的安排下,張姐擔任本次出征隊伍的領隊。
“不用怕風格不搭,也不要為上節目而緊張。”張姐過來看望她們的時候,給她們帶了水果茶,又寬慰道,“咱音行的兩個學長都在節目裏擔任導師呢,看在同個公司的份上,他們肯定會好好照顧你們。”
張姐說的,當然是指Kino和傅清深。
言甜:“……”
她怕的就是傅清深的“好好照顧”。
畢竟算起來,她可是甩了傅清深兩次。
隊伍裏有個中性打扮的帥氣女生,梳着中分短發,姓關名關。
這幾天的課上下來,關關已經和言甜熟悉起來,順手幫言甜拿了一杯冰的檸檬茶。
關關舉手提問:“張姐,節目什麽時候開始錄制?”
《星空見你》共有100個訓練生。
百中挑九,經過三個月的角逐,将根據投票總數,決出7個人最終成團。
随着一個個官宣,節目組已經将百名訓練生都定了下來。
導師共有四個:教導vocal的Kino,舞蹈導師李之然,Rap擔當可樂。再加一個PD導師傅清深。
導師和選手都不會再有變動,節目的錄制很快提上日程。
節目組的通知中寫着:下周一,全體訓練生報到。周二開始初舞臺評級。
張姐又囑咐了幾句,才匆匆離開,去忙別的工作。
錄制在即,衆人都不敢放松。又練習了兩三個小時後,才原地解散。
上芭蕾課的地點在音行娛樂的總部。
總部不愧是總部,四方八達,還特別大,最逆天的是,路标設置得讓人暈頭轉腦,好像生怕人不會迷路似的。
言甜轉着轉着就迷了路,正找不到出口,關關從背後追上來,熱心道:“我帶你出去,從這邊走。”
關關在音行練習時長長達四年,對總部很熟悉。
她輕車熟路地找到電梯間,按下按鈕。
言甜看看關關,問:“你沒有和她們一起走?”
“沒有,我和她們三人合不來。”關關聳聳肩,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壓低聲音,湊過來小聲說,“言甜,你要小心那個叫沐雪的。”
五人團裏,除了關關和言甜,其他三人抱團抱得很緊。
這三人沒被簽進音行娛樂時,以前同屬一個小工作室,據說感情深厚。她們的藝名也很雷同,分別叫沐雪,沐風,沐月。
沐雪性格最張揚,在小團體裏當大姐大,沐風和沐月像她手下的小喽啰。
沐氏三胞胎自己玩得好,對新來的言甜總有莫名的敵意。
她們一致排外,言甜也不想要融入。
不過是一起上課的情誼罷了,同行之間,都是競争關系,玩什麽姐妹情深的套路呢。
關關坦率地交底:“聽說以前她們是四胞胎來着,還有一個叫沐花,組成風花雪月,後來內部不合,沐雪帶頭,把人逼走轉行了。”
關關還想再說,電梯已經到了,叮一聲打開門。
言甜擡起頭,正好和電梯裏的人四目相對。
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關關卻像中了大獎一樣欣喜,标準地九十度鞠躬,聲音都激動得微微顫抖:“傅、傅老師好!”
傅清深長身玉立,站在電梯裏。
他看過來的眼神帶着些許晦澀。
不同于尋常練習生,進出音行總部的時候要刷門卡,帶上工作名牌,才不會被保安掃地出門。傅清深這種臉,本身就是一張名片,去到哪都能引起一陣轟動。
傅清深雖然是音行的一張王牌,但身價高得難以想象,早就發展了自己的工作室,不常回來走動。
有什麽非回來不可的事情,也是由阿羅代勞。
因此,盡管關關已經練習四年時間,也從來沒有在音行總部見到過傅清深。
傅清深嗯了聲,手指按住電梯的按鈕。
關關看見傅清深竟然在幫她們撐着電梯門,差點熱淚盈眶,拉着言甜,就想進去。
關關暗暗想:下次再有人跟自己說傅清深不近人情的話……
自己一定要說出今天的事情,狠狠打他們的臉!
言甜面色微冷,避開關關的手:“你先走吧,我等下一趟。”
關關一臉迷茫。
關關還沒說話,傅清深先微微一嗤,看過來的眼神略帶戲谑:“不敢見我?”
事實證明,激将法對言甜,永遠有用。
有什麽不敢的。
不過是個垃圾渣男而已。
言甜抿了抿唇,淡淡莞爾,把他當成空氣,走進電梯裏,站在關關旁邊。
電梯門關閉,緩緩下降。
關關再遲鈍,這時候也回味過來了。
面前這兩人明顯不對勁啊。
空氣裏洋溢着一觸即發的□□味。
關關正在琢磨,耳邊忽然響起傅清深的聲音。
“關關。”傅清深的視線落在關關身上帶着的工作名牌上,語氣很平靜地說,“公司還有事要找言甜,你先回去,不用等她。”
關關冷不防被點名,脊背一寒,忙點頭稱是。
電梯下到中層,門打開,傅清深率先走出去,右手插在兜裏,表情淡漠地回眼看向電梯裏的言甜。
大有一副你不出來,我就這麽等下去的模樣。
身後又有關關迷惑的視線時刻伴随。
言甜再怎麽不願意,也不想讓關關再察覺到什麽,只好依言照做,走出了電梯。
整棟樓都是音行的,上層大部分是練習室,底部幾層是辦公區域,中層用做雜物儲備,正好隔絕上下,避免練習室的噪音影響底下的正常辦公。
因此,除非搬運道具需要,中層一般沒有工作人員在。
已是深夜,聲控燈伴随着腳步聲,一盞盞亮起。
不遠處的拐角正好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窗外的迷人夜色一覽無餘。
傅清深倚着玻璃,低眼,啪嗒一聲點燃了香煙。
奶白色的煙霧淡淡籠罩開來。
他有事站在下風口的位置,沒有讓煙霧嗆到她。
“為什麽要去那個節目?”傅清深問,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麽。
言甜語氣不佳:“關你屁事。”
學習芭蕾的時候,披散着長發很不方便。她習慣全紮起來,綁成一個丸子頭,高高地束在頭頂。
此時此刻,月色正好。
月光覆在她皙透優美的天鵝頸上,滑落下去,越過精致小巧的鎖骨,在曼妙墜墜的胸前打下陰影。
為了跳舞方便,她今天穿着黑色短TOP加寬松工裝褲,上衣稍緊。
美麗景色若隐若現,帶過幾分魅惑。
傅清深眼底微微一暗。
“名或利。”傅清深緩緩眨眼,唇側帶出一絲弧度來,“你缺哪樣?”
言甜呼吸一停。
認識傅清深以來,她最讨厭傅清深在她面前露出這樣的笑色。
戲谑的,薄涼的,漫不經心的。
仿佛視萬物如刍狗,高高在上,不可觸碰。
更把她的一切心思都看得通透。
她在他面前,根本無從遁形。
“我什麽都不缺。”言甜一笑,也是漫不經心的,“我樂意。”
傅清深輕輕一嗤,沒有再說話。
言甜針鋒相對,回敬:“那你呢?好端端的來當PD,是為什麽?”
不缺名不缺利的。
傅清深何必來幹這種活兒。
傅清深抖落煙灰,尾音很靜:“你不知道?”
“不知道。”言甜假作不知,“不說算了,我忽然又沒興趣聽了。”
傅清深問:“什麽時候玩夠?”
言甜擡起頭,看着他。
她驀然間覺得,她不認識他。
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地認識過他。
事到如今,傅清深還以為她不過是鬧鬧脾氣,用分手游戲來調節生活的枯燥無聊。
傅清深尾音有些低嘆:“玩夠了,就回到我身邊。”
言甜輕輕一笑,面色嫣然。
說出來的話卻是冷落無情:“不可能。”
他微微一愣,煙灰沉落,奶白色煙霧中,他的眼瞳阒黑不見底。
“如果你是因為房間裏那支口紅想分手,我可以解釋。”傅清深那天晚上就看到了垃圾桶裏被丢掉的紀梵希口紅,那不過是陳怡可見不得人的伎倆。
他慢慢地說:“是姜铉把陳怡可帶過來,我把她轟走了。”
言甜撩了下頭發,一笑:“不是因為這個。”
傅清深晦澀的瞳眸裏情緒寥寥。
“你看,多麽可悲,你現在還不知道我到底為什麽想分手。”言甜一字一頓地說,“我們的想法從來都不能重合,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
她倨傲地揚起臉:“我過夠這種猜來猜去的生活了。”
“從高中時候,我就追着你跑,盡管你從來沒有為我停下腳步,但我那時候傻,我心甘情願。”言甜說,“因為何晶晶的事,我跟你提分手,你如果愛我,為什麽那時候不解釋不挽回?”
她有些諷刺地笑了:“那時候都不挽回,現在你又何必做出這副情深義重的惺惺之态?”
愛情本應該是平等的。
不應該是他永遠高高在上。
而她永遠仰視,追逐,遷就,做他心情的玩物。
他工作忙,她就該自覺消失。
去探班,還要看他臉色。
乖乖做他的秘密情人。
暢想着有一天,他會低下頭顱說幾句軟話,就心滿意足了。
“當年沒有挽回,是我不對。”
傅清深垂落眼睫,碾滅了煙頭,靜靜地說:“你想進娛樂圈,我可以幫你,幫你拿資源,介紹人脈,推你到超一線,都可以。”
“但前提是,你回到我的身邊。”傅清深尾音低沉,“別鬧脾氣了,行不行?”
言甜搖搖頭:“不可能了。”
“我原諒過你一次,但不可能接二連三的原諒。”言甜冷淡地回答,“我簽進音行,答應錄節目,願意進娛樂圈,都不是為了你,也請你以後只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後輩。”
“除了工作,我不想和你再有私人的聯系。”她語聲稀涼,疏離一笑,“我尊敬你,但不會再愛你。”
她今天是坐茉莉的順風車來的,自己沒有開車。
再耽擱下去,不知還攔不攔得到出租車回家。
她沒時間再和傅清深廢話。
甩下這麽一句話後,言甜轉身離開,下了電梯。
傅清深站在原地,眼瞳冷黑。
他不徐不緩地抽完了一根煙後,才扣上外套扣子,随即下了電梯,離開音行大樓。
風聲清涼,一道影子在路燈下拉得颀長。
晝夜溫差有些大,言甜縮了縮肩膀。
來來往往的出租車不少,但不知道怎麽地,竟然沒有一輛空車,都是滿客。
一輛漂亮的流行型銀白色保時捷呼嘯而過,又驀然停下,滑行着退回來。
車窗緩緩降下,背後露出傅清深那張俊臉。
傅清深道:“上車。”
言甜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置若罔聞。
傅清深食指輕輕敲過方向盤,稍稍加重了語氣:“順路,正好送你。”
“你是誰,”言甜挽了下長發,語調清冷,“我不搭陌生人的車。”
這時候道路盡頭突然開來一輛沒有載客的出租車,她招手攔下來,打開車門坐進了後座裏。出租車很快拐彎兒繞過他,揚長而去。
傅清深默默升上車窗,微愠的面色不太好看。
車窗外車水馬龍,繁鬧的世界仍在按部就班地繼續。
可車裏的時間仿佛靜止。
傅清深向來挺直的脊背微微彎折。
他靜靜地坐了很久,才重新肅然危坐,踩下油門,向前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