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産?
林酌光愣愣地走到鄭以風對面坐下,腦子裏仍然沒對“破産”反應過來。
他接受不良。
鄭以風也放下了手裏的文件夾。
空間被有壓力感的沉默覆蓋得結結實實。
過了半晌,林酌光才擡起頭看秦潇:“他家破産?和我報仇有什麽關系?破産……和莫氏有關?”
“和莫氏一點沒關系,是正常商業結果。嚴格來說,是顧忱景他媽媽破産了。顧忱景的爸爸早就和他斷絕關系了,根本不管他們。聽說顧忱景替他媽媽背了不少債。”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和顧忱景有什麽仇?”林酌光不解。
秦潇說:“謝喻然向顧忱景表白過,就在你和顧忱景吵過之後。”
“謝喻然真對顧忱景有想法?”鄭以風眼裏的驚訝又刷新了一層。
“真的,實打實的表白,那種‘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偶像劇一模一樣的表白。所以林少,”秦潇走過來,拍拍林酌光肩膀,“你不是高中特煩那些把你和顧忱景湊一起的CP言論,還和顧忱景大吵過嗎?現在水落石出,謝喻然才是正主,你徹底摘清,還不算大仇得報?”
“你這結論夠扭曲的。”鄭以風說,“消息靠譜?”
“破産公開可查。告白嘛……”秦潇說,“林少和顧忱景吵完走了,謝喻然在教室裏直接告白的,有幾個同學在現場,都是目擊證人。只是我們那個時候太單純了,都不夠八卦,沒去打聽。”
“顧忱景……怎麽回應的?”林酌光問秦潇,“他答應了?”
秦潇:“當時沒答應。後來怎麽發展的除了他倆也沒人知道。”
後來怎麽發展的……至少顧忱景經歷了各種跌宕,仍然和謝喻然保持着聯絡。不像他林酌光,簡單的微信都得不到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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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很久,幹澀地說:“只是公司破産,繳納出資清算就行了,這事情我們從小到大也常見。”
“但是他媽炒期貨,加杠杆,借了高利貸。高三他爸媽離婚,他爸股份占大頭,和小三在公司頤指氣使,也不管他,那個時候他媽已經有點撐不住資金鏈了。”秦潇說,“顧忱景在英國臨近畢業的時候,資金鏈全崩了,他媽到處躲債,他也沒讀完就回了國,反正現在背了挺多債……聽說日子很不好過。”
林酌光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所以顧忱景才會去開網約車?
他腦子裏瞬間閃過了這幾次見面時顧忱景隐藏的各種細微情緒。
而他聚會那天還讓顧忱景去買單。七萬八……網約車一單幾十塊錢收入……
“我好像……是個徹底的混蛋。”林酌光咬緊了唇,“讓你在你家會所攢的局,我讓顧忱景去買的單……他怎麽買的單?”
“留在會所洗盤子了?”秦潇震驚得跳了起來,立刻拿出自己手機,“我得問問會所經理,我們家可不能幹出讓老同學蹲廚房洗盤子的事情——破了産欠了債的同學也不行!”
“謝喻然付的。”鄭以風止住了秦潇的暴走,“我走的時候看到謝喻然在簽單。”
他轉向林酌光,戲谑道:“我當時還以為你和謝喻然杯酒釋前嫌,從互扔白眼升華到偉大的金錢關系了。”
“那你不問我?你早告訴我啊?”林酌光愕然,“你那天幫我給謝喻然打電話,不是說我要還錢給顧忱景嗎?”
“顧忱景替你買單,這是你和顧忱景的事情,我和謝喻然都不該摻和。”鄭以風冷靜地說,“就算謝喻然和顧忱景真有……什麽關系。”
林酌光苦笑。謝喻然和顧忱景到底是什麽關系?如果有關系,那高中時自己和顧忱景同進同出的,也沒看出來點他們蛛絲馬跡?
等等,好像,還真的……能看得出來蛛絲馬跡。
比如謝喻然對自己的敵意和不屑,單憑學霸對學渣的厭惡,解釋起來不夠有說服力。
何況林酌光還不是真學渣。
比如對高中那些CP黨女生把自己和顧忱景湊成CP的态度,林酌光是煩,謝喻然倒是一直挺無所謂的。
現在林酌光覺得,那不只是無謂,恐怕還就是樂在其中。
比如顧忱景唯一保持聯系的只有謝喻然。
所以謝喻然對顧忱景的動向和處境都了如指掌。而林酌光卻是傻愣的在生活落入窘迫以至于要去開網約車的顧忱景面前咋咋呼呼沒心沒肺地纨绔得一清二楚。
難怪顧忱景并不和林酌光聯系。他一定很讨厭狀似無知卻對他精準地戳心戳肺的林酌光。
“啊!”林酌光大叫一聲,把頭埋在手掌裏,有氣無力地問,“他家到底賠多慘?”
“顧忱景沒在英國讀完學位。他媽媽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高考前就把他塞去了倫敦,他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秦潇沉痛惋惜地搖搖頭,“一代學霸,就此隕落。你們看看現在什麽環境?連俱樂部的球童都要求有大學文憑,顧忱景英文再好,沒學歷,想謀個高端家庭的家教都懸。”
林酌光還沉浸在錯綜複雜的情緒裏,比起顧忱景家裏破産這件事,給他更大壓力的是自己讓經歷着生活慘痛的顧忱景買了七萬八的單。
負罪感一層一層的疊上心頭,他拿出手機,慌張地調出顧忱景的電話號碼。
靜默了兩秒,電話那邊傳來空號的提示語音。顧忱景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微信依然停留在【小獅子,陪我去兜兜風。】
這個時候,林酌光才終于發現,他對自己一直定義為“好朋友”的顧忱景,一無所知。
必須為小獅子做些什麽。
雖然腦子裏一直閃現這個念頭,但是林酌光卻也不得不無力地承認,他又能為顧忱景做什麽呢?
他連顧忱景的下落都沒有。
每天給顧忱景發N次“小獅子,你在哪”的微信,持續了十六天。雖然暫時确認微信沒有被顧忱景拉黑,可實際上,林酌光沒有取得任何有意義的進展。
他不得不悲觀地承認,說不定這個微信顧忱景已經棄用了。
徹底入秋,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着,沒有晴朗的時候。每天起來,聽到“小智障”報氣溫時林酌光都不禁想,下雨、低溫的環境,是不是網約車的生意會好一點?
這種時候,他會覺得雨天稍微可愛了那麽一點。
但是再一轉念,以一個成年人正常的智商切除任何浪漫情緒去想,他又清楚地認知到,網約車的收入,僅僅夠維持顧忱景非常基本的日常生活而已。
這天林酌光醒得很早,在“小智障”說“主人,早上好。今天是十一月一日,周六,現在時間早上七點十五分,今日天氣,中雨……”時,他一咬牙,一瞪眼,給謝喻然又打了一個電話。
做好了被直接挂斷或者響鈴不接的心理準備,電話卻接通的瞬間,林酌光不由得愣住了。
謝喻然冰冷的聲音裏都是不耐煩:“說話。”
“你怎麽接我電話了?”林酌光抖擻精神。
“我替顧忱景轉告你,不要再找他。”
林酌光不忿:“我和顧忱景的事情,和你沒關系。”
謝喻然冷哼一聲:“話我傳到了。随便你。”
“等等!”林酌光提高聲音,急切地制止謝喻然挂電話的舉動,“你幫我告訴顧忱景……”
“我找不到他。”謝喻然說。
林酌光不信:“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謝喻然的語氣非常不善,“拜你所賜,他把電話停了。”
“你也找不到他?”林酌光依然不肯相信,“你們不是……不是……不是好朋友嗎?”
謝喻然不出聲,話筒裏傳來他壓抑着情緒的呼吸聲。
“你不是……喜歡他嗎?他不是只和你聯系嗎?你們……”林酌光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你……”
謝喻然不再跟他廢話,挂了電話。
看着屏幕逐漸變暗,然後黑屏,林酌光想了想,又撥通了林紀一的電話。
電話響到幾乎要自動挂斷才被接起。林紀一睡意朦胧的聲音含糊地傳來:“少爺,祖宗,你們家是把我劃成包身工了嗎!”
“表哥。”林酌光的語氣裏有着林紀一暌違已久的柔軟,“表哥,幫我找個人。”
林紀一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瞬間侵入肺裏的冷空氣,同時聽到林酌光再度放低姿态的聲音:“哥,拜托了。”
“我很忙。”林紀一沒讓自己被糖衣炮彈擊中。
林酌光清了清嗓子,把姿态放得更柔更弱:“表哥,找不到這個人,我一輩子都良心不安。你想讓我帶着沉重的負罪感嗎?”
林紀一不說話。
“你忘了,你對最疼你的小姨,我的親媽,所做的慎重而莊嚴的承諾嗎?”
“你不會自己去找私家偵探?”林紀一一掀被子,無法忍耐地跳起來暴露他在莫氏公事公辦之外的本性,“林酌光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你幫我找到人,我自動自覺洗幹淨送你面前來讓你□□。”林酌光不屈不饒。
咔一聲,林紀一不廢話地直接挂了電話。
林酌光瞪着電話,琢磨着是不是去找秦潇,讓他開發個找人的渠道。
手機響起了“叮——”的微信提示,林紀一發來的微信顯示出來:
【名字】
林酌光心裏快速滾過一陣親情的溫暖,感受着那溫暖帶來的愉快,他快速回複:【顧忱景】
又快速地谄媚一把:【我表哥宇宙最強!】
林紀一:【身份證號】
林酌光:【不知道】
林酌光:【我有車牌號,淩A XXXXX】
林紀一:【照片】
林酌光:【等等】
從床上一躍而下,林酌光赤着腳跑進書房,從書櫃下方找出高中畢業紀念冊。
顧忱景沒有和大家一起拍高中畢業的大合照,同學錄裏只有他的入學免冠照。
雪白背景上,少年顧忱景眉目沉靜,即使是同學錄上翻拍再印刷的大頭照,也能感覺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少年一層一層漫出來的光芒。
拍下了同學錄裏顧忱景的照片,林酌光又打開已經打開過無數遍的網約車軟件,把顧忱景在軟件裏作為司機的頭像截取了下來。
他把兩張照片都發給了林紀一。
發出後,林酌光仔細地看微信界面上下排列的兩張免冠證件照。
顧忱景變得更沉靜了,他眉眼間的光,也确實淡去不少。
林紀一發來【最晚周一給你回複,這兩天自覺消失】的信息,不再搭理林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