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直到第二天下午,針對秦州重工28日的碰頭會而計劃的前置會議開始時,林酌光還是沒出現。
林酌光一直也沒出現在6樓,對于林酌光病假已經有心理準備的顧忱景沒提防林紀一會忽然問他:“林酌光去哪兒了?”
“他?”顧忱景不解,“他沒和你聯系?”
“沒。也沒請假。”林紀一皺着眉頭,“沒組織沒紀律。”
“不是,他病了。感冒。”顧忱景解釋道,“他不肯去醫院,早上測了體溫,38度6,最好是派個醫生去他公寓看看。”
林紀一點點頭,示意大家繼續,他拿着電話走出了會議室。
醫生什麽時候去的公寓,醫生怎麽診斷,林紀一沒有說,顧忱景也沒有問。
他專注在和秦州重工需要重點解決的幾個問題裏,加班到晚上八點半才回過神來。
微信沒有新的信息,郵箱裏的郵件都處理完了。顧忱景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小面包,拆開包裝啃了幾口,思考着是再加會兒班,趕末班地鐵回去,還是明天再做。
幹巴巴的面包在嘴裏泛出甜膩後的苦,手機同時響起微信提示音。
顧忱景咽下口中的面包,把沒吃完的面包重新包好放回抽屜裏,點開了微信。
微信是林酌光發的。
【小獅子,我好餓。】
字符在屏幕上,不帶情緒。顧忱景卻仿佛聽得到林酌光可憐兮兮的聲音。
他回:【叫外賣。】
林酌光:【外賣沒有清淡的陽春面。】
Advertisement
顧忱景:【叫個廚師去你家現做。】
林酌光:【我家誰都能來的?】
顧忱景苦笑了一秒,打開新的報表——加班到地鐵末班車時間吧。
投入工作,可以讓人暫時忘記所有滾來滾去怎麽都理不清燙不平的情緒亂麻。
只是三分鐘後,手機又來了新消息。
林酌光:【密碼 160122】
16,01,22。
顧忱景怔怔地看着6個簡單的阿拉伯數字。
康樂實驗中學,16級,01班。
全國高中物理競賽,康樂實驗中學高三級,第22參賽小組。組員2人,顧忱景,林酌光。
其實是謝喻然提起的這個競賽,雖然他們并不看重獎金,但比賽的機會,有挑戰欲望的少年是不會錯過的。
最後顧忱景還是沒和謝喻然組隊,而和不依不饒也要參加且堅持和自己組隊的林酌光成了第22號參賽組。
然後止步于省級複賽。
林酌光那種不管不顧的中二勁兒,到現在也沒有減少過。
顧忱景也一直都習慣于無奈後接受。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無奈,是縱容。雖然好像一直是林酌光在照顧他,但能夠讓林酌光愉快的事情,他都願意妥協。
就像此刻。
雖然有密碼,但是顧忱景還是敲了三下門。
等了一分鐘也沒有回應。他拿出手機,給林酌光發微信:【我到了。】
再等一分鐘,還是沒回應。
顧忱景不自知地嘆了口氣,在密碼鎖的觸碰界面輸入160122。
密碼鎖響起嘀聲,顧忱景推開了門。
公寓裏沒有開燈,一片黑暗。好在落地窗的透光性強,顧忱景隐約看見沙發上躺着個人。
他急急地走到沙發前,俯下身摸了摸林酌光的額頭,滾燙。
“嗯……”
林酌光發出一聲虛弱的氣音,喉嚨幹澀的狀況展露無遺。顧忱景揚聲:“小智障,開燈。”
“好的,主人。”電子管家精準地遵循指令,瞬間,全屋的主燈、氛圍燈,無一遺漏,全部打開。
顧忱景皺了皺眉,懶得在這個時候去和電子管家磨合指令的精準,站起來,他快步走到廚房島臺倒了杯水,回到沙發前:“喝點水。”
林酌光像是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顧忱景來了。他猛地擡起頭來,擡到一半,一陣暈眩壓着他又虛弱地垂下了。”
他嘟囔:“理工科直男,就會讓人多喝熱水。”
掙紮着坐起來,林酌光拉住了顧忱景的手。
顧忱景輕輕掙開林酌光發熱的手,把那杯水放在茶幾上,在沙發上坐下來。
剛坐穩,林酌光就頭一歪躺倒在他肩膀上:“小獅子,我好暈,讓我靠一靠。”
“昨天到今天都沒吃東西?”顧忱景問。
“喝了可樂。”林酌光頭微微動了動,示意茶幾上那罐可樂,“一早上起來就咳嗽,難受。”
“咳嗽還喝甜的?”顧忱景哭笑不得,“糖分會刺激咽喉,産生不适,咳嗽現象會加重。”
林酌光病恹恹地,卻還是笑:“你怎麽什麽都懂?”
“這是常識。你喝點水。”顧忱景拿起自己倒的那杯水,遞到林酌光唇邊,“真不知道以前你女朋友怎麽照顧你的。”
“你可真是理工直男——難道不應該是我照顧女朋友嗎?”就着顧忱景的手,林酌光乖乖喝了半杯水,“雖然我也沒有戀愛過。小獅子你呢?你不會都沒有戀愛過吧?”
把水杯放回茶幾上,顧忱景從紙巾抽裏抽出一張紙巾給林酌光擦了擦唇邊漏出來的水:“我沒戀愛,是因為我不想禍害人家。”
“不就是背着點債嗎?”喝了水,林酌光的精神好像好點,“你這長相、身材、人品、能力,怎麽可能因為沒錢就沒人愛。而且……”
而且即使負債,即使成為了世俗意義上的窮人,顧忱景也沒有自卑,他骨子裏的自傲從未消散。
但這自傲,可能才是讓他更清醒更痛苦的根源。林酌光沒有太多資本累積的經驗,但他也知道,顧忱景的自傲讓他拒絕了一切快速累積原始資本的可能性。即使腳踏實地慢慢來,以顧忱景的能力,如果有啓動資本,他也可以從零開始打開自己新的局面,但在已經失去信用、沒有人脈的現實中,創業,從零到一,是最難的,從一到一百反而更快。
更何況,顧忱景被拖在一個泥坑裏,不先清償債務,任何可能都沒有開始的機會。
而那債務,還有随時增加的極大可能性。
林酌光不知道自己面對這樣的境地會不會像顧忱景這樣冷靜和清醒,且堅持底線。
“而且?”
林酌光想,他不該對顧忱景的人生諸多評價。随時在需要的時候用顧忱景可以接受的方式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我沒有陽春面吃。我就想可樂可以補充糖分。”
“我去做。”
顧忱景把那剩下大半罐的可樂扔進垃圾桶,再撕開帶來的退熱貼黏在林酌光的額頭上,去洗手作羹湯。
“面好了,起來吃。”顧忱景輕輕拍拍又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林酌光的臉頰。
退熱貼似乎起了點作用,林酌光的體溫降了一點。他睜開眼,看到餐桌上冒着熱氣的面碗。
作勢起來,又軟軟地躺倒在沙發上,林酌光小聲說:“我起不來……你喂我。”
打算直接走人的顧忱景終究還是被林酌光抓住了手,他咳嗽幾聲:“我起來,你扶我。”
額頭頂着藍胖子圖案的退熱貼,林酌光一步三喘地被顧忱景駕到餐桌前,安置在餐椅上。
吃了幾口面,林酌光終于感覺力氣稍微回來了一點。
“醫生怎麽說?”顧忱景問。
“我沒讓醫生來。”林酌光悶頭慢慢吃面,“不想見。”
林酌光任性的時候很多。大多數時候都是漫不經心的小脾氣。但這一刻,林酌光是在和他自己賭氣,賭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想不透的郁郁之氣。
顧忱景臉上閃過無奈,沒說話。
林酌光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又在面裏翻找了一會,擡起眼,可憐兮兮:“沒荷包蛋。”
微微縮着的肩讓林酌光的鎖骨凸出來,頸窩深陷太明顯,臉上也沒有血色,因為面條的熱度而紅起來的唇色更像是在慘淡的底色上硬加了不合适的紅。
“發燒的時候不建議吃雞蛋。雞蛋裏的蛋白會産生額外熱量,使人體的熱量增高,導致發燒症狀加重——當然這種說法沒有固定的科學認定,但信其有總沒壞處。”
沒什麽感情的科普完,顧忱景凝視着林酌光微微撅起的嘴,忽然問:“你嘴唇怎麽破了?”
“起皮了,我撕的。”林酌光用左手随意地觸碰了一下破皮的位置,收起了病弱的态度,盡量坐直,“小獅子,我覺得你有點矯枉過正了。”
“矯枉過正?”
“你對我的态度。”林酌光說,“如果和我相處真的讓你這麽不舒服……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停了停,他趕着說明,“你離開莫氏之外的任何方法。”
顧忱景默然良久,才說:“有什麽方法?”
“我不管這個項目。或者……我去分公司?”
顧忱景皺眉:“為什麽你去分公司?不是我去?”
“分公司不通地鐵,你上下班太遠了。”林酌光不假思索地說。
顧忱景又默然了。
林酌光也沒說話,認真吃他這一天唯一的食物,直到把湯喝得一滴不剩。
顧忱景接過空碗,到水槽邊慢慢洗好,放到消毒機裏。
空間裏的安靜持續着。
時間跳過23:00,電子時鐘發出短促的嘀聲,打破了這片沉重安靜。林酌光看一眼時間,說:“沒有末班地鐵了。你今晚住這裏吧。”
“不用。”顧忱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林酌光對顧忱景的拒絕置若罔聞,他扶着餐桌站起來:“我去洗個澡。”
顧忱景快速思考着拒絕的措辭,林酌光說:“小獅子,我們之間,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別扭?”
他聲音虛弱着越來越小,委屈卻清晰可聞:“以前我們不是挺好的嗎?”
顧忱景的沉默讓林酌光懸着的心越來越空,他感覺暈眩又卷土重來,只得扶住了桌子。
十幾秒後,顧忱景終于打破了這片虛無:“我睡書房。”
“好。”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已經寫好了後面一些章節,但邏輯上總覺得還要順一順,3月1日會恢複更新的。
謝謝仍然在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