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劍拔弩張的氣氛忽然就被林酌光單方面解除了。

顧忱景仍然帶着深黑的怒意瞪着林酌光。

“小獅子,你……好兇啊。”

帶着喝醉的搖晃踉跄,林酌光扶着沙發扶手用仿佛是慢動作的節奏在沙發上坐下。

坐實了,他微微揚起頭,噘着嘴,“你別對我生氣啊。你不知道,全世界,我最怕你不高興。”

“我爺爺生氣我都不怕,我就怕你生氣。雖然你好像一直都不太愛理我,但是一生氣,就更不理我了。”林酌光又仰着頭靠上沙發靠背,輕輕閉上眼睛。

并不刻意的示弱,直接到沒有一毫掩飾和忸怩的直白,讓顧忱景因為擔憂而暴漲的怒氣值歸了零。被壓力填滿的心瞬間清空,空到心跳明顯地停了一個節拍,無法言說的酸和澀趁機湧了進去。

慢慢走到被扔到地上的酒瓶邊,顧忱景彎下腰,拾起酒瓶,輕輕放在茶幾上。

“發燒了還喝酒……”酒瓶底和茶幾碰撞的脆響,蓋住了他的嘆氣,“少爺,你總是這麽任性嗎?”

“小獅子怎麽就總是不任性呢?”林酌光介于徹底醉倒和仍有幾分意識的臨界線,腦海裏亂成一團,沒有直接的話題組織能力,他的話也就跟着顧忱景的話走,“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小獅子對我撒撒嬌,他那麽冷,能撒嬌,證明我可以被他信賴了。”

顧忱景愣了,一抹熱占據臉頰。

“我喜歡小獅子。”

熱意燙得臉頰潮紅,顧忱景輕輕慢慢地伸出手。

林酌光屬于醉了話特多的那類人,他自顧自的絮絮叨叨:“我喜歡他,我想和他一直都在一起。我沒有什麽朋友的。”

顧忱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一秒後又微微擡起,落在林酌光的頭上,輕輕地撫了撫他柔軟的發。

林酌光就着顧忱景的動作睜開眼,像是很仔細又像是無法聚焦地看顧忱景的臉,忽然笑了:“你,讓我抱抱。”

Advertisement

“你喝醉了。”顧忱景攔住林酌光伸過來的手臂,“我送你回家。”

“讓我抱一下嘛。今天是我爸爸媽媽出車禍的日子。”帶着委屈得讓顧忱景心裏發顫的聲音,林酌光不依不饒地要突破顧忱景阻攔的力度,伸手一定要抱,“你讓我抱一下。”

顧忱景的手沒有撤去力道,林酌光也沒力氣持續糾纏。他認了輸,後退一點,又靠在沙發上。

“車禍的時候是我媽媽開的車。如果轉一下方向盤,沖擊就會在我爸爸那一側,媽媽就有可能不會死。”

但是她沒有轉,那個生死抉擇的瞬間,她克服了生的本能,選擇了深愛的丈夫。

而她的丈夫撲了過來,抱住了她。

“車禍的時候,他們都選擇了愛。很偉大。是不是?”林酌光喃喃地細語,“他們選擇了彼此,多偉大。偉大的他們,都放棄了我。”

躲在那個漫不經心游戲人間的殼裏的林酌光,他的委屈痛苦,第一次清清楚楚在顧忱景面前展現。

大部分人,都羨慕他會投胎,衣食無憂,高高在上。羨慕他有選擇任何一種生活方式的自由。

但在這些表象之外,他孤獨地抱着自己是被父母放棄的孩子的悲涼。

他心裏的絕望,一些人不知,一些人不敢,一些人不願,一些人不舍得。他被很多人各懷目的的保護着,那絕望因而被完整封存,沒有人觸碰。

六歲的他,就帶着着永不可得的絕望,被看做“繼承人”,而不被看做林酌光本人,和不認同自己媽媽的、行事嚴厲态度高壓的爺爺一起生活。

“不是任何一個人的最愛。我對誰都不是缺一不可的那個人。我就怕今天,沒有今天,我不會知道這些。”

吸了吸鼻子,林酌光又胡亂摸索起來,想要找到剩下小半瓶的酒。

顧忱景順着林酌光用力的方向略微一帶,把失去對重心掌控的林酌光帶到了自己近前。

伸出手,帶着安慰的溫柔環抱住林酌光,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顧忱景一下一下輕輕給林酌光順着脊背:“不怕,我在。”

“我在。”顧忱景承諾般地重複着,“我在,你對我來說不可或缺,你是唯一的光。”

有水滴落在顧忱景的鎖骨上,滾燙。

良久之後,林酌光忽然動了一下,他小聲地喚了聲:“小獅子?”

“嗯。”顧忱景仍在輕輕順着他的脊背,“是我。”

“小獅子,你要是我爺爺的孫子,他一定很開心,他會很喜歡你。”

“他的孫子是你,他也很喜歡。”

“是嗎?”林酌光吸了吸鼻子,輕輕笑了,酒氣跟着呼吸湧出,在顧忱景頸邊打下潮濕的觸感,“小獅子,我們要一直做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好。”在醉意和疲倦席卷而上淹沒林酌光所有意識的瞬間,他聽到顧忱景說,“我會做你最好的朋友。”

那聲音極輕。

卻極堅定。

頭痛欲裂的林酌光睜開又酸又脹的眼睛,好像是醒了,但整個人恍着神,不知今夕何夕。

轉動乏力的脖頸,他試圖讓自己舒服一點。視線随着脖子的角度略一移動後,他居然看到了顧忱景。

顧忱景右手成拳,抵住右側的太陽穴,坐在林酌光躺着的長沙發斜側面的單人沙發上。雙眼禁閉,眉頭微皺,随着呼吸身體輕輕的起伏,即使是坐着睡着了,顧忱景也是端正周整的姿态。

林酌光動作緩慢地坐起來,一件外套從他身上滑落,順手撈起一看,是顧忱景的外套。

他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是在他22樓的辦公室。

房間裏确實很冷。應該是因為晚上行政部停了中央空調,顧忱景就把自己的外套蓋在醉酒的林酌光身上。

林酌光騰地站起來,不顧猛然襲來天旋地轉的暈眩,把那件外套蓋在了顧忱景肩膀上。

感覺到被觸碰的力道,顧忱景迷糊地睜開眼睛。眼神沒焦點地呆滞兩秒鐘後,顧忱景和給他蓋上衣服的林酌光近距離的視線相對。

“你……”

顧忱景略顯嘶啞的嗓子剛發出一點聲音,辦公室的門忽然被“嘭”地打開了。

秦珍珠雙手用力捧着個大盒子,用右腳氣吞山河地踹開boss辦公室的門。

門打開得實在過于快速,帶動了室內的空氣流動,一陣風穿過正四目相對的林酌光顧忱景之間,拂動了顧忱景前額的發。

制造這陣平地而起的妖風的秦珍珠:“我……boss我實在沒有手……哎不對,boss你怎麽可能來這麽早?”

林酌光和顧忱景分開了視線,一起無言看向門口慌亂的秦珍珠。

“忱忱你怎麽在這兒?你們……昨晚沒回去?……唉呀媽呀boss你辦公室這什麽味道?”

果斷地把手裏捧着的盒子放在地毯上,秦珍珠快速跑到窗邊推開窗戶,嘴也沒有一分閑着:“居然在辦公室酗酒?你們兩個?你們到底把辦公室當成了什麽地方!”

“我們?把……辦公室?當成……?”林酌光發懵,機械地重複。

沒被宿醉影響的顧忱景嘆了口氣:“你認為我們把辦公室當成了……什麽地方?”

他推了推仍然保持着靠近姿勢的林酌光:“讓我起來,我腿麻了。”

林酌光立時後退,伸出手想扶顧忱景站起來。顧忱景搖搖頭,自己扶着沙發慢慢站起,像複健一樣一瘸一拐地繞着沙發緩慢地走了個圈。

林酌光和秦珍珠都專注看着顧忱景繞圈,像是在見證什麽重要的大事。

繞了兩圈,腿的知覺終于回到了可控範圍,顧忱景停下,剛想張開嘴說話,反應過來“你們把辦公室當成什麽地方”這句話的林酌光忽然大笑起來。

他問秦珍珠:“你那腦子每天都在想什麽?”

同時開口的顧忱景問的也是秦珍珠:“是麓川市的零件嗎?”

“什麽都沒想!這是麓川市的零件,那批軸承零件!”秦珍珠趕緊回答,說話間眼珠子忙碌地轉,一下子看向顧忱景,一下子看向林酌光,表示自己在回答他們兩個人的話。

“麓川市的零件?”林酌光不解。

“麓川市負責的自動化制造系統的軸承零件有一個數據有調整空間,調整之後成本可能下降最多38%。”顧忱景說。

拿到可行性報告後,顧忱景讓秦珍珠負責這個調整。麓川市把零件發到子公司和秦州,由秦州重工和子公司進行聯合測試。

測試完成,拿到數據結果的秦珍珠便抱着零件拿着數據結果,呈給林酌光确認。

“忱忱說,完成測試後把零件做封存留檔,數據給你一份,我來送數據。”秦珍珠指一指盒子,“零件封好了,數據文件發到你郵箱裏了,也打印了紙質版。”

“好,放我桌上。”林酌光點點頭。

“然後呢?”秦珍珠從紙盒裏拿出紙質的文件袋,放在林酌光桌上,然後眨巴着大眼睛,純真地問。

“然後?”林酌光嘴角閃過一絲邪魅氣的笑,他忽然靠近顧忱景到兩人可以呼吸相聞的距離,“你覺得我們把辦公室當成了什麽地方,就知道然後你要去哪了。”

“我我我……”秦珍珠愣了愣,奔向辦公室門口,“boss再見,忱忱保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