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顧家幾兄弟一合計, 想對付下劉美娟, 讓她知道, 別沒事總盯着別人嘴裏的飯, 讓她從此後關門管自家事兒就行了。要不然這前鄰後鄰的, 她真要天天盯着, 自家孩子還不能吃個白面馍馍了?

于是顧家幾兄弟輪流着來, 每天半夜醒來後,都要在院子裏搗鼓一番, 搗鼓啥呢?也不搗鼓,就哼哧哼哧地跺腳邁步。

劉美娟家就在顧家前頭,他們躺炕上隔着一堵牆就聽到後面在搗鼓,半夜三更的醒來,就開始疑惑了。

“瞧瞧瞧, 這是又去磨面子去了!馬無夜草不肥,人無外財不富,你瞧他們家, 別說那小的蜜芽兒, 就說大的幾個男孩子, 一個個都壯實得像頭牛, 這都是偷吃好吃的了!你看咱家苦瓜,這可憐巴巴的, 頭發都沒幾根根呢!”

劉美娟想起這個來心裏就委屈, 明明把家裏的精細糧都留給苦瓜吃了, 也吃得挺飽, 怎麽就不長頭發呢?

“這個……美娟啊,咱就別折騰了,好好睡覺吧……”蕭國棟打了個哈欠,趕明兒還得上工掙工分呢,現在家裏的糧食都緊着劉美娟和苦瓜吃,自己和另外兩個孩子都餓肚子,他不想折騰,想趁着現在肚子不太餓,趕緊睡着,要不然折騰幾下肚子咕嚕叫,那就是死活睡不着了。

“不行,你咋這麽沒志氣!”劉美娟搖晃着把蕭國棟硬是搖醒了:“別人吃白面馍馍,你讓你兒子吃玉米面窩窩頭,你是男人嗎你?”

蕭國棟就這麽被搖晃得困蟲全都跑光了;“苦瓜還有玉米面窩窩頭吃,這就不錯了,競越和淑蘭他們……”

劉美娟頓時沒好氣了:“得!別和我提他們兩個,他們兩個挨餓不是應該嗎?咋地,還想吃玉米面窩窩頭?有紅薯幹吃着就不錯了!你起來不起來?”

蕭國棟沒法,只好穿衣裳爬起來:“好好好,我起來。”

劉美娟和蕭國棟起來,準備去捉“偷磨面”的,然而他們走出去後,躲在外面瞅了小半夜,也沒見顧家有人出來。

兩個人互相埋怨着,敗興而歸。

到了第二天夜裏,又聽着這動靜,兩個人罵罵咧咧一番,又起來去看。

如此反複……

連着三天,他們受不了了,他們簡直是想沖過去後院顧家問問,三更半夜,你們到底要幹嘛?!!

可是他們又不敢,只能忍,總不能說自己一直耳朵貼着牆壁聽着後頭的動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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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蕭家兩口子筋疲力盡的時候,顧家光明正大地提着一袋子紅薯幹過去石磨子那裏了,麻布袋子裏面是紅薯幹,可紅薯幹裏面還藏着一小袋子麥子,那是給家裏幾個小孩子的口糧。

糞堆糧倉墩子黑蛋豬毛牙狗甚至蜜芽兒,大家全都出動了,大人在裏面磨面子,小孩子們就在外頭玩兒丢手絹。

誰家看着要過來打個招呼,他們就沖着誰丢手絹,笑笑鬧鬧地撲過去。

你說小孩們嬉笑攔住你,你總不好再往前瞅瞅吧?于是這事兒就過去了。

反正大家遠遠看着,人家老顧家确實也是磨的紅薯幹,看得真真切切呢!

蜜芽兒還用她那清脆嬌嫩的小嗓子開始唱起了順口溜:“紅薯飯,紅薯馍,離了紅薯不能活!”

幾個小孩子哈哈笑着,也跟着蜜芽兒一起唱起來。

這下子大家更沒啥懷疑了,畢竟小孩子一般來說不會說謊的,看那白白淨淨的小蜜芽兒都知道要吃紅薯飯紅薯馍,他家看來真是沒啥好東西。

磨好了面,暗渡陳倉帶回家,陳秀雲就開始給幾個孩子做面食了,光是她會做的面,就分燙面的,發面的。燙面的是說不發酵,直接和面的時候用熱水燙,燙面的餅烙出來後酥軟有嚼勁,好吃得很,如果餅裏面再撒點鹽巴和花椒面,外面沾點油腥,那真是酥軟可口,吃到嘴裏香噴噴。

當然了,幾個小孩子吃的時候都躲廚房裏,怕香味飄出去,又讓那劉美娟眼饞了。吃完了如果出去玩,那一定得是好好擦嘴,要不然被那孫紅英啥的盯上,就得琢磨了。

顧家這邊磨好了面,劉美娟卻更疑惑了。

“今天白天他們磨了面,磨的是紅薯幹!我就不信了,咋可能呢,他們家孩子吃那麽白胖,肯定是暗地裏吃好東西了,他們今晚肯定還得去磨面!”

“随你吧……”蕭國棟啥都不想,他就想倒在那裏睡大覺。

沒辦法,他餓啊,好東西都給劉美娟還有苦瓜吃了,他和他娘還有淑蘭競越兩個孩子,就吃點剩下的紅薯幹窩窩頭,能不餓嗎?已經餓得啃榆樹皮了!

“你去不去?”劉美娟沒好氣。

“我不去!”蕭國棟也來勁了,餓啊,餓了還能幹啥?就躺着呗!

劉美娟氣得踹了這不争氣的男人兩腳,自己咬咬牙,從炕上爬起來穿衣裳,她一定要抓住,抓住,看看老顧家到底吃啥好東西了!

她自然沒想想,別人家吃啥關她啥事兒,別人欠了她家的啊?

于是劉美娟穿衣裳起來就往外奔,她得盯着去。

等他出去後,終于發現,嘿,老顧家的顧建黨就偷偷摸摸地往前走,太好了,這下子有門了,得追上!

劉美娟暗搓搓地追着顧建黨跟蹤着。

顧建黨呢,他當然知道劉美娟在後頭,他當下不緊不慢地故意往前走。

其實是今天他探到了陳勝利又出來磨面了,沒辦法,之前磨到半截就打道回府了,總不能說家裏用玉米渣渣蒸馍馍吧,還是得出來再磨磨。

于是陳勝利找了幾個兄弟一起望風,然後跑出來磨面了。

顧建黨呢,他就先朝村口走去,等到了村口,他身影一晃,就躲到了暗處。

劉美娟原本是跟着顧建黨的啊,現在跟着跟着,突然就不見了,她就懵了:“壞了,這是讓他跑了!”

她正呆着,琢磨到底自己是回去還是怎麽着,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個捏着鼻子的聲音響起來了。

“捉賊啊捉賊啊,咱們生産大隊進賊了!有人偷生産大隊的東西了!”

這聲音一出,馬上就有狗汪汪地叫喚起來,很多社員都被驚醒了。

陳勝利這邊自然是吓了一跳,匆忙之中趕緊把自己快磨好的玉米面收起來,還用掃帚胡亂掃了一把,之後一個兄弟背着玉米面往家奔,其他幾個也跟着喊:“捉賊了捉賊了,有賊!”

至于誰是賊,先不管,反正先喊上再說。

陳勝利幾兄弟沖出來後,猛不丁地就看到劉美娟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往回跑。

這下子沒啥可猶豫的了!

為啥家裏孩子啃了好幾天碎渣渣做成的馍馍,為啥陳勝利娘差點被渣渣噎得喘不過氣來,都怪這劉美娟,你有糧食就來磨,誰也沒攔着你,你沒糧食就在家好好呆着睡覺,幹嘛非攪和別人好事?

“捉賊了,打啊!”

陳勝利手裏正好有個麻布袋,那是之前裝玉米粒粒的,現在他撲過去就直接用麻布袋把劉美娟一套,之後直接來了一拳頭。

這女人,早欠揍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他媽的在家欺淩老人欺負小孩,好東西給自己吃,把蕭競越和蕭淑蘭餓得都快暈倒了。

這種人,該揍!

噼裏啪啦一頓揍。

正揍着,蕭國棟來了,蕭國棟一看大勢不好就要救人,陳勝利哪能讓他救,直接趁着天黑,把那麻布袋子又給蕭國棟套上了。

“這做賊的竟然還有接應的,打!!”

陳勝利一吆喝,幾個兄弟一起上。

而生産大隊的其他社員這個時候也都醒了,披着衣服出來看,一見生産大隊隊長陳勝利在捉賊,馬上吐口水在掌心又搓搓手:“捉賊了,捉賊了,大家夥一起上!”

只活該了那蕭國棟和劉美娟,真是被打個鼻青臉腫滿身清淤,哭爹喊娘吓得尿都出來了。

“勝利,勝利哥,別打了,是我們哪!”

“打的就是你!”

“對對對,你這個賊,打!”

“同志們,和賊不用客氣,打!”

噼裏啪啦一頓揍,最後終于在劉美娟和蕭國棟的哭嚎中,有人認出來了,扒下面袋子一看。

喲,這不是胡同口那兩口子麽,咋成賊了?

“我們半夜出來拾糞,誰知道竟然被當成賊!”劉美娟臉上都腫了,哭着抹眼淚。

“對對對,拾糞!”蕭國棟也哭。

大家夥樂了,不信哪,大半夜你們兩口子連個家什都不帶,就說是拾糞的,你哄誰呢?

有人暗搓搓地咬耳朵:“怕是半夜偷偷出來磨面,怕人看到。”

——這位一看就是有經驗的~

也有人眼尖,早發現了:“石頭磨子那裏有一些玉米渣渣印兒,可能是他們家剩下的。”

大家都暗地嘲笑起來;“成天哭窮,看把蕭競越和蕭淑蘭餓成那樣,結果兩口子自己偷偷吃好吃的!”

“活該被打!”

圍觀群衆紛紛叫好。

劉美娟和蕭國棟抱頭痛哭,流下的眼淚淌過臉上紅腫,臉上都沙得疼!

他們心裏恨啊氣啊,倒是想去打擊報複,可這麽多社員都打了,他們總不能一個個打過來吧。再說了,帶頭的那可是生産大隊隊長陳勝利。

經過了這次災荒,陳勝利為大家夥費了那麽多心,他生産大隊長的位子可是再也沒人能夠撼動了。

可憐劉美娟和蕭國棟,只能淚往心裏流,掉落了牙齒往肚子裏咽,憋憋屈屈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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