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搬到縣城去
童韻分到了縣城裏的房子, 那麽全家就可以搬到縣城裏去了,這對于他們一家子來說,無異于一個大好消息。
當天顧建國騎着電驢子帶着童韻蜜芽兒去了縣城, 趕緊辦了宿舍登記手續, 很快就拿到了鑰匙。一家人興奮地來到了銀行職工宿舍樓下,顧建國把電驢子停下後,看了看這位置,挺高興的。
“這個地方距離你們銀行蜜芽兒學校都挺近, 以後早上你們走着去上學上班都可以了。”
“是,就是辛苦你了, 還得跑去磚窯廠上班。”
顧建國的磚窯廠距離他們大北莊約莫三四裏地,可是距離這縣城就遠了, 得十七八裏地。
“這沒啥,我一個男人家能跑,再說這不是有電驢子嗎,騎着電驢子突突突的一會兒就到了。”
說着這話,他們進去樓道。
這職工宿舍樓是筒子樓, 沿着電梯爬上三層後, 兩邊過道都是密密麻麻的房間。過道約莫兩米寬,兩旁堆放着各種生活用具,破桌子衣架子, 煤炭和木柴, 還有大個的紙箱子, 甚至樓道裏還有人在扛着自行車吭哧吭哧往上爬。
實在是太擁擠了, 感覺還不如在他們鄉下,至少他們獨占一個西屋。
“沒辦法,這縣城裏居住條件就是這樣,我聽同事說,他們還有人一家七八口擠在一個筒子樓房間裏。”
“這個就是這樣,縣城嘛,沒看咱大哥大嫂,熬了這麽多年,才搬到了兩居室裏面去。”
顧建章兩口子,今年總算是分了新房子,之前的筒子樓不住了,換到了一個位于四層的兩居室,有一個大客廳和兩個卧室,獨立的廚房衛生間。
盡管兩口子這麽互相安慰,可是蜜芽兒依然感到他們多少有些失望。
其實也能理解,大部分從鄉下搬到城市的人,習慣了鄉下的視線開闊和寬松住房條件,自然有些不習慣城市裏的鴿子籠。
蜜芽兒自己倒是沒抱什麽期望,她早就想到會是這個樣子了。
“這就是咱們的房間吧?”蜜芽兒擡頭看了看房號,前面一個綠油漆斑駁的木門,木門上用紅油漆寫着“308”。
顧建國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鑰匙上的貼着的字帖,點頭:“對,這就是咱們的房間了。”
這個時候旁邊那個扛着自行車的男人恰好路過,過路狹窄,他們趕緊讓了讓。
對方沖他們點點頭,笑了笑;“同志,新來的?”
童韻連忙打招呼:“是,才分了這房子,這不是趕緊過來看看麽。”
男人爽朗地笑,和童韻做了下自我介紹,原來他叫王興業,就住對門,307房間的,是銀行裏的櫃臺人員。
“幹了多少年了,一直住這裏。”
說着間,他擡手擦了擦汗說:“你們家這房子,以前是老李家的房子,他們家升職了,才把這個宿舍騰出來,人家分了大房子,連帶着小舅子也跟着搬去了。這不,一下子空了兩間。”
童韻翹頭看過去,這才發現旁邊的306也是空着的。
“那306很快也會搬來新鄰居吧?”
“沒,人家小舅子不住這裏,一個單身漢跟着住他姐姐姐夫那邊,但是人家沒分其他房子啊,這房子還給人家留着呢。”
顧建國聽了,心裏一動。
蜜芽兒都十二歲了,眼看着是大姑娘了,這樣子以後總不能老是和他們一個屋,總得想辦法給她單獨一個房間。原本想着在農村宅基地上蓋大房子,可是如今搬到縣城裏,就是蓋了大房子也住不成。現在分了這麽一個筒子樓,一時半會肯定得擠了。
隔壁就這麽多出來一個房間,如果能讓自己用上,那該多好啊。
顧建國心裏有了主意,便故意打探說:“這房子就這麽空着啊,真可惜呢,挺好的房子,竟然不住人!”
旁邊那王興業把自行車安頓在了他家門口,也跟着點頭:“可不是麽,其實老李家也覺得虧,所以正琢磨着,看看怎麽給人住。”
“給人住?他肯讓給人住?”
王興業看了看四周圍,只見其他家這個時候門都沒開着,便壓低了聲音說:“是,他那意思,是要找人,不過這可不好找。”
“咋不好找?”
見顧建國問起這個,他嘿嘿笑了笑:“估計就是想要這個呗,要不然憑啥白白讓人住了。”
他這麽說的時候,大拇指和食指搓劃着,做出了數鈔票的那個動作。
顧建國聽到這裏,已經是明白了,當下又和王興業胡亂聊了幾句,便跟着童韻蜜芽兒一起回屋了。
這個房間其實還算是比較寬敞的,還是個朝南的,南邊陽光照進來,亮堂得很。蜜芽兒走到了窗戶處往外看,外面就是宿舍大院的院子,下面有一個簡易木板搭建的乒乓球臺,兩個和她差不多的孩子正在打乒乓球呢。
顧建國用自己的手臂神展開,大約估摸着丈量了下這房間。他手臂神展開有個一米八,量了下,寬度是兩個一米八,長度是兩個半的一米八,估摸着這房間能有個十七八平。
顧建國就和童韻在那裏比劃計算,說這裏可以放個雙人床,這裏可以放床頭櫃和書桌,還有靠門處能放個碗櫃和爐子。至于小飯桌怎麽擺,他們有點犯了難,在那裏又比劃半天,畢竟這飯桌放了後必須能打開門。算計來算計去,還真是不好擺,最後決定買個折疊的小桌子,這樣吃了飯就能折起來放門後面。
蜜芽兒瞧了瞧其他家,見別家的窗戶都是一根根鐵條封住,鐵條縫隙裏往外面伸出一點架子來,勉強能晾衣服,不過風一吹很容易就跑了。
蜜芽兒就出主意了:“爹,咱可以請人給咱焊一個鐵籠子罩住咱這窗戶,架子底下攤一塊木板,這樣咱們架子上面可以放挂衣服晾衣服,下面木板上還可以放幾盆花。”
其實這是她在多年後的時代看到有人這麽弄,等于家裏平白多出一點窗臺的空間來。
顧建國一聽,頓時贊許,連連點頭:“好,好,我閨女出的這個主意好,就這麽辦!”
一家子看過房子,該怎麽擺設都商量好了,便說請人打家具了。老家西屋裏的那點家具基本等于沒有,大炕是搬不來的,炕上的炕寝也都是固定死的,只有個櫥櫃能搬來,可那玩意兒多少年了,放在這邊筒子樓裏也不實用,所以算來算去,一切都是重新打。
不過好在,顧建國掙了錢,這點東西在別人看來為難,他不怕。
“咱打一個大木床,再打個櫃子書桌,回頭要是能擺開,就把咱的電視機搬來,再買個洗衣機電冰箱縫紉機的!”
顧建國描繪着未來美好的前景:“當初咱們結婚那會兒,可委屈你了,啥都沒有,我得給你補上。”
這話聽得童韻都忍不住笑出聲:“得了吧你,孩子都這麽高了,你還記挂着當初的事,就是你有錢買,也得有地兒擺不是?咱這房間哪擺得開那些東西啊!”
顧建國卻信心滿滿:“咱先下去吃個飯,吃了飯,你們娘兩個去百貨商場逛一圈,看看衣裳看看家具,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一家子下了樓,過去旁邊的銀行食堂裏吃飯,這裏得先用錢換銀行食堂飯票,然後才能打飯,顧建國跑去換了飯票後,買了燒餅油條還有豆漿,一家子樂呵着吃了。
吃完飯,顧建國就趕緊跑過去,找那王興業去了。
童韻想着要開學了,馬上換季,正想給蜜芽兒買幾身秋裝,也就過去了。逛了半天,蜜芽兒看到了一條牛仔褲。
她有些意外,原來這個時候就有牛仔褲了。
童韻看到女兒目光流連在那牛仔褲上,便過去摸了摸材質:“這個挺結實的,厚,也保暖。我記得前幾天看的那個電視裏好像就穿着一個這個?來一條吧。”
童韻說的是一個香港電視劇,叫《香港艾艾曼紐》的,主演是狄波拉,也就是後來謝霆鋒的媽媽。
蜜芽兒點了點頭:“嗯。”
她确實是想要一條,白襯衫牛仔褲,最經典的打扮,于別人來說是潮流,于她自己來說是懷舊。
童韻見蜜芽兒想要,問了問價格,并不便宜,一條牛仔褲竟然要八塊錢,在別人自然不舍得,不過顧建國掙了錢。顧建國一個月一千多,塞給童韻好幾百,讓她随便花。
童韻自己能買啥呢,無非是買點東西寄給自己北京的父母,再給蜜芽兒買衣服和學習用品。
八塊錢一條的牛仔褲,對于童韻來說真不算啥。
她讓蜜芽兒試了試,號碼正好,就幹脆買下了,之後又去配了一件七塊錢的确良白襯衫,是胸前領口處帶着褶皺木耳碎花的,清秀好看,配上下面的牛仔褲,很有電視劇裏香港女明星的氣質。
蜜芽兒穿戴上後,她越看越喜歡,幹脆自己也來了一身。
蜜芽兒一看樂了;“娘,咱這就是母女裝。”
童韻不懂:“母女裝啥意思?”
蜜芽兒哈哈樂:“據說有情侶裝,就是搞對象的兩個人穿一樣衣服,有母女裝,就是母女兩個人穿差不多的衣服,除了這個,還有姐妹裝,全家裝!”
童韻聽着也笑了,看看蜜芽兒那一身,再看看自己這一身:“還真是母女裝。”
母女兩個人穿上衣裳,攬着胳膊往外走,一大一小,蜜芽兒十二歲了,童韻三十二歲,一個清秀可愛,一個成熟妩媚,模樣又是很相似的,又穿着同樣的衣裳,實在是惹眼得很,周圍的人都不由的看過來,羨慕地望着她們。
甚至有個售貨員還問:“同志,你們這是姐妹吧?”
聽到這話,蜜芽兒自己娘對視一眼,之後都不由笑起來。
買完了衣服,走出商場,就見顧建國推着電驢子,正往這邊張望。
蜜芽兒歡快地叫了一聲爹,之後便跑過去,童韻緊随其後。
顧建國看着這蹦出來的小姑娘,再看看後面跟着的童韻,愣了片刻,之後便不由笑了。
“蜜芽兒穿着和你娘一樣的衣裳啊,真像,就是一個模子脫出來的!還有這褲子咋回事,這不是電視上的褲子嗎?”
“哈哈,爹,這是牛仔褲!我和我娘一人買了一身。”
顧建國連連稱贊:“好看,好看!該買!”
童韻抿唇笑:“你先別緊着誇我們了,說說你剛才幹啥去了,咋樣啊?”
一提這個,顧建國頓時興奮了:“咱們可以買冰箱洗衣機電視機了!咱們蜜芽兒可以有自己的房間了!”
童韻不解:“啥?咋回事,房子呢,你給變出來啊?!”
顧建國讓童韻和蜜芽兒上了電驢子,他一邊慢慢開着一邊說。
原來那老李還是銀行裏的一個有點地位的人,他家小舅子受他照顧,自然也是一般人不敢惹。所以他小舅子不住那個筒子樓了,依然沒人敢來搶,要不然按照這缺房子的架勢,怕是早就有人來搶占了。
這位小舅子去了他姐夫那裏住,騰出來這個筒子樓的房間,就想充分利用,說白了,就是想掙點錢。
市場經濟嘛,這房子是分給他的,他自己去和姐夫姐姐擠,憑啥不能掙點錢補貼家用?
“已經說好了,一個月三十塊錢,那房子歸咱用!”
“這也行?”童韻聽得吃驚。
蜜芽兒也暗地裏吃驚不小,這不就等于租房子麽,還可以這麽租房子?
“三十塊,對咱來說也不算啥,可是咱蜜芽兒一下子有自己的房間了,值!”
“是,如果真能這樣,确實值!”童韻想想,也忍不住笑了:“咱們得給蜜芽兒買個書桌,再弄個臺燈,以後她可以在上面寫作業。”
“她那個房間也挺大的,得好好重新規劃了。”
“嗯,飯桌可以稍微大點了。”
于是這兩口子開始計劃着,書桌多大床多大,飯桌多大櫃子多大,還得把電驢子想辦法塞進去,要不然那玩意兒那麽金貴,萬一丢了怎麽辦。
蜜芽兒聽着爹娘的讨論聲,想象着自己單獨的一個房間,心裏也是美滋滋的。
盼了這麽多年的屬于自己的炕,變成了屬于自己的床。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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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建國都沒讓童韻操啥心,自己用筆畫了一個圖,上面畫了桌子擺哪裏,床擺哪裏,用後來的話說,這就是房屋裝修設計圖。甚至于連蜜芽兒随口說的挂在窗戶外面那個鐵罩子,他都畫出了樣式,請人比着做。
蜜芽兒一瞧,沒想到自己爹竟然畫得有模有樣,當下也是驚嘆。
後來轉念一想,她看了看自己爹,心裏一動。
她爹現在是燒窯做磚的,也是趕上了好時候,人民群衆攢了點錢都需要蓋房子,磚頭供應緊張,才讓她爹賺了這麽一筆錢,成了萬元戶。
可是這八十年代的萬元戶,也就是一時的浪潮,等過去這一陣,通貨膨脹了,掙錢機會變化了,如果不能及時抓住形勢,怕是自己爹未必能像現在風光如意。
既然爹有這畫房屋設計圖的本領,又可以燒磚,為什麽不幹脆做成一個上下流産業鏈呢?
自己的磚窯燒出磚來,自己蓋房子,蓋了房子後往外賣,這……不就是個最初的房地産商嗎?
雖然說現在房地産商的機會還沒來臨,可是先讓爹試着進入這個領域,未嘗不可啊。
于是她趁機說道:“爹,我瞧着,你這圖畫得真好,你要是替銀行啊縣委啊蓋房子,一定能蓋好。”
童韻聽着這話,也跟着說:“是,這畫得有模有樣的,可以當設計師了!”
顧建國聽着樂了:“瞧你們母女,誇得我心裏多舒坦,咋嘴巴這麽甜,是想買啥好東西讓我出錢?”
童韻輕輕呸了他下:“我要讓你買東西,還用誇你?哼!”
只要她說一聲,他還不是巴巴地給自己買去?這男人努力掙錢為了啥,都是為了她和蜜芽兒呢。
顧建國自己也笑了:“哎我這不是随便說說嘛,我覺得我肯定不是那塊料,再說這蓋房子多大的事,哪能輪得上我!”
蜜芽兒趁熱打鐵:“爹,我覺得咱幹啥事兒,都得看準了機會。你瞧,你現在賣磚賣得好,為啥呢,因為大家夥都要磚頭來蓋房子。可是你說你如果跑到縣城裏來賣磚,會有人買嗎?”
顧建國搖頭:“當然沒有,人家縣城裏的人都分房子,不用自己蓋!”
蜜芽兒點頭:“可是縣城裏的人分的房子,也是單位請人蓋的啊?現在到了哪裏房子都缺,所以你要是學會蓋房子,以後幫着銀行縣委還有各單位蓋房子,肯定能掙大錢!”
童韻想了想,很是覺得自己女兒說得有道理:“蜜芽兒說得對,這就是市場經濟,這就是市場需求啊,社會主義經濟後面是有經濟規律的,人民群衆有需求,我們滿足人民群衆的需求,這樣才能掙到錢。建國啊,這事你還真得考慮考慮,你正好有自己的磚窯廠,可以給自己供應紅磚,這樣的話,如果你來蓋房子,就具有天然的優勢和競争力。”
顧建國想了想,好像還挺有道理的,猶豫了下,點頭:“說得也是,可是我對這一塊也不太了解,要不這樣吧,明天去縣裏圖書館,争取借點這方面的書,咱先研究研究。”
研究明白了,才能再考慮下一步。
童韻贊同:“我看行!”
蜜芽兒見自己爹娘都很是心動這一塊,自然高興,中國的商品房是在90年代初才開始興起的,可是現在爹可以先承包一些單位的職工宿舍建設,積攢十年經驗,之後正好趕上中國房地産的紅利時期。
賺大錢!
說不定她還可以當個富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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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建國那天在妻女的勸說下,對當一個“蓋房子”的是很有興趣的,他一邊跑到圖書館用童韻的圖書卡借來了一些這方面的書開始悶頭苦讀,一邊馬不停蹄地請人定家具布置自己的小窩。蜜芽兒現在放假沒事,也跟着幫忙,監管家具制作,量尺寸什麽的,忙得不亦樂乎。
這麽忙了約莫一個多月,終于在蜜芽兒初中開學前,順利地搬進了縣城的新家。
只見兩個十七八平的大房間,其中一個是自己的,裏面的雙人床靠着窗戶,光線明亮,雙人床旁邊是個小床頭櫃。在蜜芽兒的建議下,顧建國特意弄了一大塊窗簾,把雙人床和外面隔開,這樣可以享受獨立私密的空間。
窗簾外面放了一個1.2米*0.7米的桌子,可以當飯桌吃飯,也可以給童韻當書桌用看看書什麽的。靠着牆的地方放了電視機電冰箱,牆上挂着電扇。
而蜜芽兒的那個房間,因為是租的別人的,說不好人家會不會收回,所以沒太敢裝飾,只是簡單地放了一張床,并一個書桌椅子書架,角落放個爐子到了冬天好取暖,另外弄了個衣櫃給蜜芽兒放衣服鞋子什麽的。
窗簾是淡藍色的,下面帶着白色浪花,清爽溫馨。
床是一米二的床,上面鋪着藍白條紋的純棉床單,比在農村大炕上睡的床單要好看多了。
蜜芽兒看着這一番布置,喜歡得很,一下子撲到了床上,舒服地躺在那裏,都不舍得起來了。
“太棒了!”
來了縣城就是不一樣,這日子過得大變樣,越來越舒服了。這些年在農村,雖然蜜芽兒早就習慣了,但是農村到底和城市不同。
農村裏,別人乍一聽以為空氣清新新鮮還有無污染自家種的蔬菜吃,但其實呢,誰去誰知道。
先不說那萬年冒着臭氣的茅坑了,就說下雨天,街道上根本沒法走,泥濘的道路配上平時積攢的雞屎枯葉,那真是不敢出門。
就算不是下雨天,平時誰家刷鍋水直接端着鍋豪爽利索地往街面上一潑,你潑我也潑,時候長了,一些坑坑窪窪的地方那味道更是銷魂。
現在好了,總算進城了,雖然這筒子樓的條件也不太好,可比起農村不知道強多少倍。
安頓完畢了,童韻便打算過去廚房做飯。
這廚房是公用的,每個人家大概有一米寬的地方,因為他們的上家已經搬走了,其他人家便迅速把原本屬于老李的位置給占上了。
童韻當然知道,人家既然已經放了東西占上了,自己再想讓人家吐出來,人家肯定覺得自己搶人家位置一樣,便是讓出來了,也是不情不願心裏不痛快。
她便回去拿了一個大玻璃瓶,裏面裝着的是散裝上海萬年青餅幹還有一些其他副食品。這是平時晚上看書餓了她就吃一些,也給蜜芽兒當零食吃。
她抱着這個大瓶子出去,走到了廚房笑着說:“各位同志,我叫童韻,前幾個月才來咱們縣銀行上班,這不是等了這麽久房子,終于輪上了。今日剛過來,我給大家帶了點零食吃,大家可別嫌棄。”
說着,她就把餅幹什麽的拿出來分給旁邊的小孩子。
廚房外面還有一點點空地,小孩子在那裏踢雞毛毽子玩拉繩呢,聽到這話,都忍不住看過來。
她手裏的萬年青餅幹也就算了,在本地供銷社還是很容易買到的,可是那雞蛋卷還有雞蛋餅幹,就少見了,黃澄澄的薄脆,看得人心裏饞,就有小孩子直接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童韻手裏的大玻璃瓶。
其他人家,有的和童韻打過照面,也有的幹脆是同事,其中有一個陳月梅。童韻是財務會計部的主任,而陳月梅是總務辦的主任。雖然同樣是主任,可是情況卻大不一樣,財務會計部,你一聽就知道這是管業務的,而且是銀行的主營業務,而總務辦是幹啥的呢,是采購紀檢紀律檢查,還有安全保衛啥的,俗稱的銀行大管家。這個職位幹的是雜事,算是後勤,好處就是認識的人多,上下都得接觸,可以積攢人脈。
這陳月梅看上去是個熱心大姐,這位熱心大姐也有點自己的小算盤,她也想去財務會計部。誰都知道,這總務辦雖然可以認識人,可是卻不能往上升啊,沒啥前途,她想去有前途的地方。
本來瞅準了這個財務會計部的職位空出來,她上蹿下蹦找關系,打算占住這個位置,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然讓童韻得了去。
童韻,這是何方神聖,陳月梅早就打聽過了,啥都不是,以前是農村的,後來成了個救災英雄,去了公社裏當會計。
一個公社裏的小小會計,就把她這麽好的職位給頂了?
她陳月梅心裏不服氣,哪能服氣呢!
這個時候她看到童韻拿出那麽一大瓶子的零食來,便笑了笑;“喲,童主任真大方。”
童韻一邊笑着,一邊拿出了蛋卷還有萬年青餅幹分給旁邊的小孩子,還順手給了陳月梅幾個:“嘗嘗吧,這是我弟出差去上海,特意從上海寄過來的。”
小孩子們得了零食,一個個吃得別提多香甜了,連聲說好吃。
特別是那個萬年青蔥油餅幹,最大的特色就是裏面的蔥油香,別的品牌可做不出這個味兒。沒辦法,萬年青餅幹人家用料好,用的洋蔥酥和進口奶油,做出來味道肯定比其他的好,其他的蔥油餅幹賣得便宜,成本上沒法用那麽好的料子,都是直接放洋蔥水和人造奶油麥淇淋,味道自然就差遠了。
果然,旁邊幾個嘗了那萬年青餅幹的,一個個都誇:“真香哪,好吃,好吃!”
陳月梅笑:“其實這餅幹,咱們供銷社就有,都是一樣的,昨天老王家不是還買了一大袋子!”
她說的老王就是王興業,這個時候王興業媳婦恰好端着菜盆過來,也捏了兩個那餅幹嘗了嘗。
“這沒法比,我們就是買的餅幹邊角料,那個便宜,也不要票,味道比這個差遠了!沒法比!”
供銷社裏總有一些散裝餅幹,會因為運輸之類的壓碎了,當然也有是作廢的餅幹,或者其他的邊角料,看上去不好看,但是便宜不要糧票,這種買來自己吃最實惠了。
陳月梅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在那裏笑了笑說:“你啊,我就知道你這性子,總覺得別人家的東西好吃,也是,不花錢的,別人白送的,當然好吃!”
旁邊有個女孩,年紀輕,才二十出頭,是交通局局長的女兒,叫石冰冰的,因為不想在家裏吃現成飯,自己也跑出來住宿舍。聽到這話,便從童韻那裏取了兩塊餅幹,塞陳月梅手裏:“得,你也嘗嘗,我覺得這個好吃,萬年青是上海老牌子,和咱們當地食品廠做出來的可不一樣!”
現在改革開放,餅幹蛋糕這些副食品不再被國營食品廠壟斷了,一些私人企業也開始做這個,五花八門的,不見得好吃。
陳月梅有點巴結石冰冰的,被她塞到手裏,不好不吃,嘗了兩口,之後便不說話了。
你別說,還真挺好吃的!
當下意外地瞥了童韻一眼,便又瞧了下童韻手裏的,還有蛋卷啥的,看着也不錯。
童韻看出她的意思,又拿出幾個餅幹和蛋卷:“陳姐,你留幾個給家裏孩子嘗嘗吧。”
陳月梅有些不好意思,剛她還嚷着說不好,現在就拿人家的,于是嘴裏便說:“今日我們家做的肉炒土豆,回頭你家也嘗嘗。”
童韻自然滿口答應:“好,那先謝謝陳姐了。我這初來乍到的,好多事不懂,以後還得請陳姐多指教呢,我早就聽說,陳姐是多少年的老員工,咱銀行的熱心腸。”
這句話把陳月梅恭維的心裏頗為舒坦:“你說這個,看來還真是聽說過我,我啊,沒其他的本事,但是幫大家解決問題安排點事,那是再沒啥好說的!”
靠着這一瓶子副食品,童韻算是搞定了這層筒子樓裏的住戶,大家夥熱心地把原本放在那個位置上的鍋碗瓢盆的拿走了,總算是給她騰出地兒來,放了自家的做飯家什。
這時候顧建國也來了,把自己家的煤球爐子扛過來,放下沉重的煤球爐子,恰好廚房裏有個女人正提着半袋子米,看上去挺沉的,顧建國還趕緊過去幫忙提了。
童韻給大家夥介紹了顧建國,顧建國和廚房裏的女同志都打過招呼,之後便忙着回去了,剛收拾東西,家裏還得再擦擦窗戶拖拖地。
廚房裏的幾個人,瞧見了顧建國,再看看童韻,不免問起來。
“你男人是在哪個單位工作啊?”
“看着挺實在的一個人呢!”
童韻一邊利索地炒菜,一邊笑着說:“他沒啥單位,就是個農民,以前在家裏種田,現在在磚窯上工作。”
磚窯廠是私人承包的,算不上啥正經單位。
這裏的女人說的單位,那自然得是國營廠子,機關單位,或者是銀行什麽的國營地方,再不濟也得是個百貨大樓供銷社什麽的,總之得吃公家飯的。
“喲,是個農民啊?你這長得挺好看,怎麽嫁了個農村的啊?”
說這話的是陳月梅,“農民”和“農村”兩個字眼,她咬得特別重。
她倒不是故意埋汰童韻,而是實實在在驚訝,畢竟這年頭公家糧鐵飯碗太值錢了,農民算啥,農民苦着呢,啥都不是,差距太大。
“沒啥,我以前也是農村的,後來慢慢地從生産大隊支部農財員幹到了公社會計,一步步走出來的。我們早就結婚了,總不能說我現在吃公家飯了,就不要他了吧。”
童韻笑吟吟地這麽解釋道。
其實她知道,他們一家子走到了縣城裏,她必然面對這種疑惑和好奇。以前的人在乎成分,現在的人在乎體制和鐵飯碗,這些世俗的評判标準已經超越了這個人本身,人就這麽被簡單粗暴地分為了三六九等。
不過童韻不在乎,她想得很明白,顧建國對自己好,掏心窩子地對自己好,自己就是找個吃鐵飯碗的,未必能找到像他那樣對自己好的。
所以面對這些別人驚訝的眼神,她很平靜,笑着向大家夥解釋。
除了陳月梅,其他人也都有些意外,沒想到她這麽好的一個人兒竟然嫁的是莊稼漢,不過後來看她那坦然的神色和含笑的眼神,也就不說啥了。
當然了,私底下議論嘆息一番是免不了的。
童韻笑了笑,她當然不在意這個,做好了飯,端回自己屋裏,只見蜜芽兒和她爹正在那裏一起擦地呢,父女兩個忙活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趕緊過去洗洗手,吃飯啦!”
蜜芽兒應了聲,跑出去外面洗手,筒子樓裏面的水房兼具了洗手洗臉漱口和洗衣服的功能,她過去洗手的時候,還有人打量她,她就沖人家禮貌地笑了笑。
鄉下一家人進城了,難免引起人關注。
他們一家人的縣城生活,就這麽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