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家裏只有個爺爺,性格比較孤僻,是因為被同學欺負的太厲害才轉學的,所以你平時要多幫助、多開導他。”班主任邊喝茶邊說。
顏透問:“哦……爸媽不在啦?”
班主任回答道:“媽媽好像是自殺了,爸爸離家出走十多年也沒找到。”
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了多麽殘酷的故事。
顏透愣住,忽然覺得陸青衣古怪的性格似乎也是當然。
班主任笑笑:“好啦,回去上自習吧,下個月的奧數要好好準備。”
顏透一邊答應着一邊拿着一堆卷子轉身離開,腦子蒙蒙的,以至于進了教室神智還有些空曠。
擡眼瞅見教室角落裏那個孤僻的男生,莫名有些沒來由的話想對他說,卻也根本不知道能講些什麽。
“喂,你跟我們去打牌,今天沒有宿管來查。”晚上顏透忽然回到宿舍如此盛情邀請。
他能被同學喜歡,除了乖巧大方,也會不拘小節的與其打成一片。
靠在床邊看書的陸青衣垂眸搖頭,紋絲不動。
顏透走近道:“沒事,他們不會再那樣過分的,大家都理解你。”
像有道閃電劈下,陸青衣瞬間白了臉。
顏透立刻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他本想替陸青衣玩點苦肉計,因此和別人說了些這男生家庭多麽可憐的閑話,現在看來當事人只願隐藏。
可潑出去的水沒有辦法收回,顏透只好硬着頭皮勸道:“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果然,陸青衣摔下書從床上站起來,難得提高了聲音:“你是不是傻逼,你知道什麽!”
小時候生活在美國的顏透現在終于把中文學的不錯了,但也沒到能和北京孩子對罵的熟練程度,他家教太好,只會氣憤的反駁:“我是為你好,你為什麽不能敞開心胸和別人做朋友呢?”
陸青衣臉色更難看:“嫌上次PPT玩的不夠嗎?”
顏透始終希望他不質疑自己,此刻更不敢承認:“那不是我……”
陸青衣明顯動怒:“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打什麽主意,離我遠點,幼稚。”
顏透語結:“我幼稚?”
陸青衣握緊了拳頭,懶得說半句話。
顏透不知道該怎麽把對話繼續下去,混亂中氣呼呼的把門使勁一摔,瞬間消失掉了。
陸青衣看着地板,好半天才松了力氣,幽幽的嘆了口氣出來。
這麽一吵顏透沒有半點打牌的心情,更沒有臉再回宿舍,最後竟然從學校翻牆離開回了家。
陳路正獨自在別墅處理公文,聽到書房外震耳欲聾的跺腳聲,不禁詫異的出去望着弟弟:“發什麽瘋?”
爸媽永遠在地球上到處飛,自從外婆去世後顏透就借住在表哥這裏,況且與他感情最好,立刻委屈道:“……和同學吵架了,他罵我傻逼。”
陳路有太多事要處理,聞言英俊的臉上流露出好笑的模樣:“閑的你。”
“你不懂!我去睡覺了。”顏透惱怒道,在家人面前脫去小王子一樣完美的僞裝,根本就是個別扭的孩子。
陳路揪住弟弟,揉亂他微卷的漂亮短發:“我不懂什麽,讓我聽聽。”
顏透猶豫了片刻,倒是老實的道出原委。
陳路藍色的眸子裏充滿不解,最後評價說:“我要是他,我就揍你。”
顏透堅持道:“我是好心,我是想讓大家不欺負他。”
“別人不想說的事,你沒資格替別人說出來,多親近都不可以,更何況是陌生人。”陳路伸手打歪他的頭:“明早去學校上課,記得道歉。”
顏透瞪着眼睛看着哥哥回了書房,又郁悶又無話可講。
跟外婆犯了錯只要撒嬌耍賴即可,但跟同齡人說對不起,要用什麽語氣?
顏透一宿沒睡好,次日五點多就回了宿舍,誰知小心翼翼打開門後,卻看到陸青衣已經梳洗完畢正要出門。
兩人尴尬對視。
“我不是故意的。”陸青衣竟然首先開了口。
“我……啊?”顏透被他的話吓呆了。
陸青衣平靜的說:“不想說過分的話,只是你別再講我爸媽的事。”
說完,他拿着包就要離開。
顏透趕快攔住他:“那個,我……”
陸青衣站定,扶了扶黑框眼鏡:“也許被大家接受和喜歡對你很重要,但對我沒意義,我不再指責你幹了什麽,離我遠點就好。”
顏透接不住這冷冰冰的話,唯有勉強微笑出來,以顯示自己沒有被影響一樣。
“你看這個包包好不好看?”
鄰近傍晚時同學們幾乎都去操場上玩了,顏透照例陪着女朋友,順便飛快的完成作業,他聞言看了眼被遞到面前的時尚雜志,只好點頭,而後道:“十月一我去日本幫你看看。”
女孩子果然露出笑來。
顏透頓時感覺有些厭煩。
他注定這輩子不缺錢,卻始終覺得用錢換來的東西都沒什麽意思。
十幾歲就曉得從異性身上讨好處,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也是時候把她甩掉了。
這麽琢磨着,向來不負責任的顏透又如釋重負起來,起身飛快的親了下她的額頭:“我得去教務處一趟,你先玩。”
話畢就拿着作業從小女友的班級逃掉。
撒了謊以後反倒悠閑起來,顏透已經打定主意尋找下一個目标,不禁又想起開學初遇見那個會唱國粹的女孩兒。
本是絕望的碰碰運氣,誰曉得推開小禮堂後門的瞬間,竟然第二次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戲曲。
顏透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幾步,卻又像被雷劈到一樣猛地站住。
這回那“女孩兒”沒有穿戲服沒有化妝,只是唱了幾句遍和老師認真交流。
此時的顏透才發現“她”根本就是個瘦瘦的大男生,而且是自己最近非常熟悉的對象。
“……幹嗎?”陸青衣垂下手裏的劇本,淡淡的瞅着這個不速之客。
顏透随即挽起黑亮的眼睛:“我路過,學習一下藝術不可以嗎?”
說完還坦然的找位置坐下。
陸青衣不想理睬,又扭頭看向老師。
青衣。藝術生。
這麽明顯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呢?
顏透捉摸着,又隐隐約約的壞笑起來。
無所事事的瞅着人家練了兩個小時的京劇,竟然連晚飯都忘了吃。
等到陸青衣離開時,顏透趕緊跟上去說:“沒想到你還有這個才能。”
“很好笑?像女人是嗎?”陸青衣不耐煩的加快步子。
“不是,不是,我覺得你很厲害,我就一點都不懂。”顏透趕快解釋,他有點不敢再惹這個大冰山生氣了。
“……我爺爺唱戲很出名,我從小就練的。”陸青衣簡單的解釋。
顏透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及講話便聽到他的手機響。
陸青衣接起來恩了兩聲,便甩開他走向窗邊,情緒很不對似的。
“喂,都七點了,要上自習了”顏透不安的在後面等了好久,最後不禁提醒。
陸青衣放下手機,轉過來的臉上不再像平日那般空洞,竟然挂了些脆弱沮喪,眼眶也有點發紅。
顏透吃驚:“你怎麽了?”
陸青衣不吭聲,低下頭要進教室。
顏透拽住他的胳膊:“有事說話。”
陸青衣皺眉想甩開,卻又不禁抱了希望:“Febe生病了,我的狗,我想回家。”
這情況對他實在太重要,可在雅禮想要離校必須要家長請假,剛才爺爺死活不肯讓他耽誤學習。
顏透略松了口氣,只是道:“這樣啊,你等下。”
話畢急匆匆的跑進班裏交代了幾句,又急匆匆的跑出來道:“跟我走。”
他清亮的聲音顯得随意而篤定。
非常挂念狗狗的陸青衣也顧不得別扭,趕緊随着這個愛裝模作樣的班長下了樓。
無論有多少不老實的心眼,顏透辦事還是很靠譜的。
他成功的騙倒了門衛,打車,趕路,待到進了陸青衣家的小區不過花了三十分鐘。
環境不錯的小住宅樓掩映在夜色的樹中。
陸青衣着急的找到家門,剛剛打開就聽到爺爺的咳嗽和薩摩耶汪汪的叫聲。
漂亮可愛的大白狗顯然很難受,激動地撲到小主人腳邊便趴下不動了。
陸青衣跪下去摸了摸它的頭,輕聲親昵的叫:“Febe,Febe,你不舒服了是嗎?”
薩摩耶委屈的嗚咽。
陸青衣心疼的撫摸着它,又為它眼淚汪汪的的模樣彎了下嘴角。
雖然只有一瞬間,卻也令那太青春又太陰沉的臉有了美好的生動。
顏透居心叵測的偷看,最後對視上陸青衣狐疑的目光,結巴說:“幹、幹嗎?”
“你怎麽非得回來,不聽話,我都說獸醫來過了!”爺爺從裏屋拄着拐杖出現,用不高興的聲音打斷了兩個小男生之間的詭異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