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于家
覺察到葉二爺爺臉色不太好, 葉甜甜趕緊上前扶住他：“爺爺還會頭暈嗎？”
葉二爺爺打起精神道：“還好，估摸着是起得太急。”
他斜靠着床頭，又接着道：“這個暈乎的勁兒還不算厲害, 爺爺剛剛當兵那年, 小鬼子飛機往下扔炸彈，炸得我又暈又吐好幾天，就那樣還得連夜轉移，唉，好多戰友都沒啦！”
葉二爺爺神情特別哀傷，他接着說道：“現如今這日子就是難得的好日子了, 能活着已經比別人好多了，咱們這附近村子裏一起出去當兵的不少，就爺爺活着回來了。”
葉甜甜握着他瘦弱幹枯的手，小心地道：“爺爺, 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書上不是都說了，将來咱們農村也會樓上樓下, 電燈電話，點燈不用油，耕田不用牛, 你只要活得久就能看見了，活到一百二，好日子都見一遍, 将來去見你那些戰友那也有說法呀。”
葉二爺爺被她逗笑了：“人哪能活到一百二, 那不是妖精？”
葉甜甜撅起嘴，佯裝生氣道：“怎麽不能了，人有多大膽, 地有多大産！看看咱們村的拖拉機，以前哪能想到呢？”
“這拖拉機确實快，那個鐵耙子犁地都比老牛翻地深！”葉二爺爺也誇贊道。
葉甜甜繼續勸道：“那你就不想看看以後嗎？”
葉二爺爺繼續固執地說：“爺爺現在這不是挺好，也不是說馬上就死了，總還能活幾年。”
葉甜甜：“醫院說能給減免一部分，就花不了多少錢啦，再說了咱們村有磚窯，有竹編廠，坡地上種了苜蓿，以後養牛養羊的，賺錢肯定越來越容易，只一個竹編廠，我媽媽一年就能拿回來一百多，磚窯和養殖場的豬和兔子那錢可還沒分呢，給你治病那點錢，幾年就回來了。”說着，看葉二爺爺面上有點意動，她又接着吹噓起自己：“你再看看我，我學習這麽好，小學再跳兩級就和喝水似的容易，将來肯定能考個中專，國家就給分配工作，家裏根本不用愁。”
葉二爺爺卻又抿緊了嘴唇。
葉甜甜也不好再多說，又跟他閑扯起了在城裏的見聞，路上跑的電車，百貨商店裏的電風扇，天天都放電影的電影院。
過一會，葉爹回來了，葉甜甜看着時間差不多，就和葉爹說去霍家做飯去。
在路上，憋了好半天的小西西立刻跳了出來，憤怒地大聲道：“甜甜，你們人類怎麽有這麽無恥的人？太卑鄙了！”
葉甜甜無奈地安撫他：“人類太多了，所以什麽人都有！你快別生氣了，趕緊說說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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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西還是氣哼哼地道：“我錄音了，你自己聽聽，保準你也會生氣！”
葉甜甜一路上聽着錄音，感覺開頭還比較正常就是革委會的三個人在說話，可是沒幾句，這幾個人就開始不對味了。
一個谄媚的聲音說道：“程主任，你和于家那個女同志的事情怎麽樣了？要不要我媳婦上門幫你說和說和？”
被叫程主任的那個人道：“小黃，都說了多少次了，還是叫程副主任吧，省得咱們主任聽了不高興。”
另外一個聲音不忿地道：“叔，你說他一個外來的，還壓到咱們頭上了，看他一天天到處得意的，還不許咱們沾一點好處，他暗地裏藏了多少好東西還真當咱們不知道呢。”
程副主任喝斥道：“程良，我都說多少遍了，這些事不要動不動就說，被人聽見肯定給你穿小鞋。”
程良不情願地應了，又問道：“叔，你真心想娶那個于同志啊，她可才十八歲，還不懂事的很。”
小黃在一旁吹捧道：“十八咋了，咱主任別看如今四十多，走出去誰不說三十出頭，多的是黃花閨女往你叔身上撲，只不過程主任眼光高，一般人看不上。”
程良猶疑道：“那鄉下的嬸知道了，會不會……”
程副主任啪地一聲摔了下東西：“什麽嬸？我和那女人早離婚了，再說于秋華那女同志長得就不正經，我也沒打算娶回家，玩玩就行了。”
小黃壓低了聲音，猥瑣地嘿嘿笑道：“那程主任到時候不要了，是不是咱們也能……”
程副主任說道：“給你吃點甜頭也不是不行，不過你現在得先讓她服氣才行！”
小黃這時候惡狠狠地道：“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就那一對資本家的爺奶，咱還能治不了她？”
程副主任道：“你有什麽好主意？”
小黃得意地說：“他家說是把家産都捐了，咱去搜了幾次确實也沒搜到什麽，不過我找了那于于碩寧老頭的老朋友，到時候随便給他家放點啥，他全家就得批.鬥游街，到時給這小妮子剃個陰陽頭，挂個破鞋啥的，吃夠了苦頭，自然就随主任您擺弄。”
程副主任清清嗓子，聲音仍然格外地粘膩：“也別到時候了，就這兩天吧，你加緊時間辦。”
聽着聽着，葉甜甜的拳頭也握緊了，她覺得胸口哽着一股惡氣：“這，這也太不要臉了。”
“甜甜，你這是怎麽了？”霍知恒打開門，正看到門外葉甜甜氣鼓鼓的，眼睛都憋得通紅，不由狐疑地問道。
葉甜甜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一擡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到霍家門口。
她拍拍胸脯道：“霍三哥，你幹嘛突然出聲，吓我一跳！”
進了廚房，霍知恒提出一只處理幹淨的雞，葉甜甜拿出裝紅棗的袋子，空間裏存了好久的五花肉，兩人看看對方，同時驚訝地道：“你也去黑市了？”
這話一出口，霍知恒臉色一沉：“甜甜，你怎麽走到哪裏膽子都這麽大？”
葉甜甜裝乖地笑道：“不是我自己一個人去的，我和村裏的一個哥哥一起去的。”
霍知恒無奈地看她一眼，說道：“算了，下回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吧。”
說完，他将雞交給葉甜甜：“正好你和紅棗一起炖了，中午送到醫院去。”
葉甜甜答應了，又期期艾艾地問道：“霍三哥，你認識一個叫于碩寧和于秋華的嗎？”
霍知恒詫異地道：“你又惹事？”
葉甜甜翻了個白眼：“才不是我惹事，明明是事惹我，我今天去黑市，聽到那個小白樓的人在讨論要害他們家人。我聽着可生氣了。”
霍知恒板着臉道：“小白樓離黑市可還有一段距離，你不是偷溜進去怎麽能聽見人家說話？你身上的秘密要是被那裏的人發現了，搞不好把你抓起來燒掉。”
聽着這一副吓唬小孩子的口氣，葉甜甜撇撇嘴：“你也知道我有秘密嘛，我聽到他們說話，根本不用靠很近的。”
霍知恒這才說道：“于家和我家算是舊識了，以前也是在省城的，我爸爸去當兵，祖父陸陸續續捐家産抗日，前些年将家裏的藥廠也捐出去了，于家也緊跟着我祖父将家産全部捐獻，再後來于叔父夫妻倆出事，省城局勢開始混亂，我們兩家便結伴回到市裏定居。說起來，也算是很有淵源。”
聽他這麽說着，葉甜甜便将程副主任找人栽贓陷害于家的事情說了，霍知恒皺着眉頭沉思片刻，看她歪頭打量着他，便說道：“你先做飯，我出去一趟。”
說着就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葉甜甜想想，感覺這件事情處理得還挺容易，滿足感十成地拍拍手，再看看應該沒自己什麽事，便開始剁雞洗棗，準備炖個香濃醇厚又滋補的紅棗土雞湯。
誰知她的雞湯剛剛放上爐子，霍知恒就回來了，他進了廚房拉起葉甜甜就往外走：“快快，跟我去葉家幫個忙。”
葉甜甜很少見他這麽着急的時候，就是上回霍家被搜查，他也是很淡定地過來找她談判，要借用她的什麽“乾坤袋”用用。
她那時候還沒被他吓一大跳呢。
葉甜甜不禁好奇地問道：“霍三哥，到底怎麽啦？”
霍知恒表情十分凝重：“現在不好解釋，咱們趕緊去于家，你再幫我收個東西！”
兩人跑了十多分鐘，很快到了于家，于家老兩口和于秋華正在客廳焦急等待着，開門見到葉甜甜，于碩寧不由問道：“知恒，你怎麽把這小姑娘給帶過來了？”
霍知恒解釋道：“小孩子好掩護，沒人懷疑，于爺爺，你快把東西拿出來，我們這就帶走，回頭你們還是想辦法離開這裏吧，最好也和我爺爺一樣去村子裏安家落戶。”
這邊于老太太和于秋華已經拿出一個小木箱子，另外還有一套衣服，看着像是軍裝制服的樣子，葉甜甜不由奇怪地問道：“這套衣服用不着帶走吧？”
霍知恒道：“這是一套*軍的軍裝，這就是剛剛別人偷偷放到于爺爺家的，到時候搜出來，于爺爺家可就通敵判國。”
葉甜甜吓得手一抖：“這也太壞了！通敵判國可是要槍斃的，這怎麽還想害死人呢。”
于碩寧看吓着她，也氣憤地道：“那個程胖子可是整死整殘不少人了！只是我沒想到□□會來害我，我們也相識不少年了，搬回市裏他幾乎天天來找我，他剛剛就在我家轉悠，我也沒當回事，誰知道知恒來一說這事，我就搜出來這東西，唉，真是作孽呀。”
于老太也垂着淚道：“這人心險惡，誰說得準，眼看着家産都捐了，連秋華都保不下來。”
于秋華滿臉愧疚地拉着于老太道：“都怪我連累了你們……”
葉甜甜這時才有空仔細看一眼于秋華，一看之下更覺得那個程副主任令人作嘔。
于秋華身形高挑，皮膚瑩潤白皙，一雙眼睛如春水般溫柔靈動，即使是穿着這個年代寬大的藍布褂，也能看出來身姿婀娜，十八歲的姑娘真像枝頭帶着晶瑩露珠的花朵，鮮嫩水靈。
那個程副主任，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居然有臉看上這樣的姑娘。
霍知恒看看葉甜甜的眼神，知道這小姑娘肯定還有什麽沒有告訴他，再想想程胖子那名聲，他本就嚴肅的臉色又黑沉了幾分。
只是此時情況緊急，他不好開口，接過東西道：“于爺爺，這箱子裏的東西你記好，等将來時局好了，我們再還回來。”
于爺爺頹喪地擺擺手道：“這東西啊，你們拿着也是禍害，你看着方便就帶去鄉下，藏不住就扔了。”
于老太也道：“是呀，知恒，你先保住自己，東西再珍貴，咱保不住也是沒辦法。以後，你也別來了，省得那程胖胖子雙盯上你了，我們今天就去街道開介紹信，馬上就回鄉去。”
霍知恒道：“于爺爺，我老家的地址你也知道，有空就寫信過來，報個平安也好。”
于秋華拿了個布袋子将軍裝裝好交給葉甜甜，感激地說道：“小妹妹，謝謝你給我們報信，将來有機會我再報答你。”
于奶奶塞給葉甜甜一個絲線布包：“這個你拿着玩，只是千萬別給人看見了。”
于爺爺在一旁着急地道：“趕緊讓孩子們走吧，萬一一會來人了，牽連他們，咱們好好活着，有機會再回報。”
葉甜甜和霍知恒對視一眼，兩人也不好拒絕，只得帶着東西出門去。
出門沒走幾步，霍知恒拉着她拐進一個巷子，瞅瞅四周沒人，就對葉甜甜道：“趕緊收起來，咱們不能帶着這東西往大街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