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哭天搶地

王然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婦女,沒多大志向,也沒害人之心,一生所求不過吃飽穿暖,兒孫滿堂。所以她能想到的便是眼前的一些事。

比如長子已有十六,再過幾年就可以相看對象。他們家若是跟顧承禮處好,即便孩子結婚時,顧承禮一分錢不出,只要他回來,兒媳婦那邊都得少要三成彩禮。再說了,顧承禮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咋可能不出彩禮。

可這些都有個前提,顧承禮還認顧金柱這個大哥,認她這個嫂子。

從公爹去世到現在,他們兩家被錢綠柳糊弄的也覺得沈如意娘幾個是禍害,遲早要連累顧承禮,連累這個家,就放任錢綠柳欺負沈如意。

從上午發生的事可以看出,沈如意并非沒有脾氣的大小姐。他們這大半年對沈如意如何,沈如意不可能不告訴顧承禮。

顧承禮要是因此恨上他們,繼而傳出去,兒媳婦難娶,閨女難嫁不說,親戚鄰居見着他們都得繞道走。

王然沉吟片刻,看向妯娌李玲,別有深意地說:“咱們一家一千,給老三兩千。”

李玲看出大嫂話裏有話,暫時不方便說出來,就順着她的話說,“我都行,就怕她不願意。”瞥一眼她婆婆錢綠柳。

王然發狠說:“不願意以後死了不管她,也不要告訴老三。”

老無所依,錢綠柳怕了,連忙找她倆兒子。

顧金柱和顧銀柱別過臉,錢綠柳往地上一坐,哭天搶地。

王然瞥她一眼,就朝兩邊看熱鬧的人說:“大夥兒都散了吧。我們明天就給老三送去。”

“還親自送?”正往下滑的人不禁問。

王然道:“這麽大一筆錢,不親自送到老三手裏,我們兩家可吃不下睡不着。”

代入自己,衆人紛紛贊同。

王然讓李玲出去盯着人,等看到李玲的手勢,就抱着盒子去她家。

李玲把孩子趕出去,關上門就問:“這盒東西也給老三送去?要是被部隊知道,老三——”

“不會的!”王然打斷她的話,“天黑下來找村裏在買些幹貨和鹹魚,再買些他們去年曬的豇豆、茄子幹,弄兩大包,然後把這盒東西和錢揣裏面,到了部隊有人查也不一定能查出來。”看向顧金柱,“跟老三說,找個地方埋起來,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拿出來。”

顧金柱的表情很是凝重,“我知道。明兒一早就走?”

“早走早放心,免得她後悔又找咱們鬧。”

顧銀柱不禁說:“錢已經分好了。”

“她能瞞六年,啥事幹不出來?”李玲問她丈夫。

顧銀柱啞口無言。

然而,合計好,兩家人晚上也沒睡安穩,因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這麽多錢。

同樣沒睡好的除了心口疼的難受的錢綠柳,還有很多村民。

這些人找村裏的老人打聽顧承禮的工資,村裏的老人也不清楚,但知道一點,顧承禮上的是軍校,在學校就有補貼,畢業後工資也不低。

晚上沒什麽活兒,村裏人就聚到一塊算顧承禮給錢綠柳多少錢。

算了半宿,還是覺得錢綠柳得有小一萬。又想到下午李玲要翻錢的時候,錢綠柳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越發肯定錢綠柳還有一大筆錢。

顧絨花後來沒搶錢,也是想到這點。

當天晚上錢綠柳哭得肝腸寸斷,顧絨花沒敢問。

翌日清晨,錢綠柳的心情好點,吃得下飯了,顧絨花就問,“娘,咱家還有多少錢?”

錢綠柳想也沒想就說:“一千!”

顧絨花道:“這裏又沒人,別騙我,我知道不止這麽多。你說過三哥這幾年給你的錢一分沒動。”

“閉嘴!”錢綠柳瞪她一眼,“吃好了沒?吃好趕緊幹活去!”

顧絨花拿着鐮刀,嘟嘟囔囔出去,錢綠柳連忙跑屋裏,打開衣櫃,一邊盯着外面一邊往上面摸,摸到紙張松了口氣,正想拿出來,瞧見被李玲拆開的被子,以及砸壞鎖的箱子,覺得不能再放那兩個地。

錢綠柳思索片刻,塞一堆破衣服進去,又把沈如意房間的門拆掉安她這邊,重新把門鎖好,才敢去上工。

千裏外的沈如意撐着床板坐起來,就忍不住揉發酸的身體。

顧承禮聽到動靜睜開眼,霍然起身,“怎麽了?”

“側着身睡麻了。”沈如意道。

顧承禮趿拉着鞋,“我給你揉揉?”

“不用。”沈如意沒這麽嬌貴,“抱柱兒去廁所,該尿了。我喊他倆起來。”

顧承禮抱着孩子出來,小牛和小貓哥倆同時睜開眼。

沈如意好氣又好笑,“他有錯也罪不至死吧。”

兩小孩瞥一眼沈如意,就自個穿衣裳。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沈如意給孩子整理一下衣服,“以後在家你們怎樣我不管,在外面不能這樣。”

小牛哼一聲,“我就在家,不去外面。”

“你能忍住就在家。”沈如意道。

小貓點頭,“我能忍住。娘,還要多久?”

沈如意一見他也不想談這事,嘆了口氣,“你爹說吃過早飯就到,應該快了。”

一家五口出了餐廳,就發現船慢下來。

顧承禮讓沈如意領着孩子先去碼頭,等他拎着行李出來就看到船靠岸了。

擔心擠着孩子,沈如意就帶着孩子退到最後,等人下的差不多,才背着小的,抱着老二,牽着老大下去。

雙腳剛接觸地面,就聽到顧承禮催,快上公交。

初來乍到,沈如意不敢自作聰明。

匆匆擠上公交車,就聽到“啪”一聲,車門關的死死的。

沈如意吓一跳。

然而,這只是開始。

車上的人至少兩天沒洗澡,而人又多,什麽味兒都有,道路異常颠簸,沈如意抱着孩子随着車子搖搖晃晃,搖到目的地,母子四人吐了三個,只有被沈如意抱在懷裏的小老三好好的。

顧承禮就讓沈如意坐包上歇會兒。

“你去哪兒?”嘴裏的味兒太怪,沈如意抿着嘴嗡嗡問。

顧承禮道:“從這邊到大門口有一裏,從大門到家屬院還有将近二裏路。你們在這兒等會兒,我把東西送回家開車來接你們。”

“我不坐車!”一直沒搭理過他爹的小牛慌忙大喊。

沈如意也不想坐車,“有沒有自行車?你用自行車推着他們,我走着回去。”

顧承禮想說他開車穩,開慢點沒事。一看到妻子臉色煞白,倆孩子神情恹恹的靠在沈如意身上,“行。但得好一會兒。”

“我們等。”沈如意說出來,一股涼風拂過,娘仨舒服的眯上眼,顧承禮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顧承禮沒自行車,找師參謀長借的。

參謀長的鄰居得知沈如意和幾個孩子來了,要再找一輛自行車,顧承禮想到沈如意的模樣果斷拒絕,他總有種感覺自行車也能把她颠吐。

事實也是如此,沈如意的胃經不起任何颠簸。

由着沈如意慢悠悠地走到家,反而恢複的差不多,也有心情打量他們的新家。

院裏光禿禿的,連一根草都沒有,甭說菜了。房子跟顧承禮說的一樣,三間平房坐北朝南,一間瓦房面向西是為廚房。走到廚房跟前,沈如意才發現牆壁是濕的,鍋碗瓢盆都在地上,有些連包裝都沒拆。

沈如意眉頭一挑,不會是前天剛置辦的吧。

顧承禮本想等廚房晾幹,家收拾妥當再去接妻兒。一想起前世的事,不敢再耽擱,急急忙忙把鍋碗瓢盆置辦齊全,還被戰友調侃,跟二十出頭,急着娶媳婦的毛頭小夥子一樣。

顧承禮也知道家裏不像樣,推開堂屋門,就指着堆在一角的桌椅板凳,“你們先坐,我去收拾卧室。”

沈如意勾頭看去,東邊卧室裏只有一張嶄新的床,床頭靠東,靠北牆是一個半舊不新的櫃子,南邊和西邊啥也沒有,哪怕一張辦公桌。不過,這麽簡陋的家反而證實了顧承禮的話,去接他們當真是臨時決定的。

沈如意脫掉髒兮兮的褂子,挽起衣袖,“我鋪床,你去點爐子。有爐子吧?”

“有的。”但沒有煤球。顧承禮想說什麽,冷不丁想到大兒子嫌他不夠精明。顧承禮朝屋裏說,“我去政委家弄塊煤球,他家也燒爐子。”

“去吧!”沈如意的聲音出來,顧承禮就拿着煤剪出去。

随後左手夾一塊燃着的煤球,右手拎着一筐,到家門口猛地停下,輕輕推開一條縫,看到廳堂內空無一人,閃進廚房把煤球靠牆擺放齊整,又匆忙把筐送回去。

沈如意聽到腳步聲,看到顧承禮從外面跑進來,不禁說:“這麽急幹嘛?”

“該做午飯了。”院子裏有壓水井,也是新打的。顧承禮拎一桶水放屋裏,“如意,先燒水洗洗,我去買柴米油鹽。”

沈如意道:“再買點菜。”

“知道。”顧承禮翻出副食本和糧食本就去參謀長家。

左右兩側飄來濃濃的豬油炒菜香,顧承禮依然不見回來。

顧小牛忍不住問:“娘,爹是不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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