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多多指教
四周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海風輕拂樹葉的聲音。
梅碧姝臉上的笑容凝固。
沈如意依舊笑吟吟的模樣,仿佛在問,你咋了?梅大姐,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我這位醫生給你看看。
楊紅梅連忙給沈如意使眼色,不能這麽跟梅大姐說話:“梅大姐的工資挺高的。”
“哦,是嗎?”沈如意故作驚訝,“那您是老師還是醫生啊?”
千萬不能是老師,否則她家小崽子就得顧承禮親自教了。
楊紅梅想也沒想就說:“梅大姐在文工團工作,以前可是咱們這邊的名角。”
合着是唱戲的啊。
身份還不如她這個小業主家的嬌小姐,是誰給她的勇氣亂擠兌人。
難道是她那個副師長丈夫。
沈如意一臉的不敢置信地說:“難怪梅大姐的氣質這麽好,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梅大姐,您不會跟我這種不懂事的年輕人計較吧?”
梅碧姝張口想說什麽又沒法說:“瞧你這話說的,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我就知道您大人有大量。”沈如意瞥一眼楊紅梅:“你看看人家梅大姐的氣度。嫂子,我們以後都得向梅大姐學習。”
楊紅梅就想問學習啥。一見梅碧姝的嘴在笑,眼中沒有一絲笑意,心裏咯噔一下,不由地順着沈如意的話說:“是是,得向梅大姐學習。”
“那我們就不打擾梅大姐工作賺錢啦。”沈如意不待梅碧姝開口,扯着楊紅梅就往家去。
猝不及防的楊紅梅被拽的踉踉跄跄:“慢點,慢點。”
沈如意猛然松開。
楊紅梅不禁往後趔趄。
沈如意抓住她,明知故問:“嫂子這是咋了?”
“你還問我?”楊紅梅站穩,撥開她的手,“有你這麽跟梅大姐說話的嗎?”
沈如意往四周看一眼,不見梅碧姝,也沒有其他人,“這話你應該問她,有她那麽跟我說話的嗎?什麽叫我們能幹,得向我們學習?什麽叫我們去了,她不去不合适?”
“我——她……”楊紅梅張了張口,“她那人就那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搭理她不就完了嗎。”
沈如意冷笑一聲:“嫂子這話說的好笑。我又沒喝她家一口水,沒吃她家一口糧,顧承禮的工資也不是她發的,憑啥受她那個氣。”說着,一頓,“嫂子,可別跟我說她也大有來頭?”
“她能有啥來頭。”
沈如意又問:“那就是鄒副師長?”
楊紅梅仔細想想:“沒聽說過鄒副師長有什麽了不得的親戚。”
沈如意心說,她就說嗎。
那個梅碧姝看着比姚大姐還大,鄒副師長的年齡十有八九比林師長大,可他是副,林師長是正,真有能耐有背景的人咋可能屈居人下。
沈如意道:“那就是跟顧承禮一樣,鄒副師長也是咱們這邊的紅人?”
“不是。”楊紅梅搖頭,“不過,鄒副師長跟梅大姐在這邊二十多年了,跟大夥兒都熟,你這麽說她有可能,有可能——”
沈如意見她吞吞吐吐的跟便秘一樣:“有可能孤立我。嫂子忘了我是幹什麽的?誰這輩子都有可能求人,只有醫生不需要求人。”
楊紅梅仔細想想:“還真是的。可是你,你是中醫啊。”
“咱們這邊也沒多少西醫。”沈如意提醒她。
楊紅梅想到兒科是家屬院最忙的科室,裏面的護士和醫生加一塊才十個。像什麽外科這邊都沒有,要看病都得去部隊總醫院。
偏偏部隊總院又沒有針灸科。像什麽跌打損傷,女人濕氣重,宮寒難受孕,中醫可比西醫見效快。
楊紅梅道:“難怪你敢那麽說。還以為是仗着你們家小顧是咱們部隊的紅人呢。”
“我不用依仗顧承禮。”沈如意真沒想到顧承禮,因她上輩子習慣了凡事靠自己,“不過,我還有點想不明白,我又沒得罪她,在樓頂上弄菜園的時候也沒弄到她家那邊,她幹麽這麽針對我?別說她羨慕嫉妒我和顧承禮感情好。”
楊紅梅的神色驟變。
沈如意不禁問:“真的?”
楊紅梅咽了口口水,一臉的為難,“這事你得問小顧,我說不合适。”
“還有什麽隐情?”沈如意見她點頭,“那我現在就去問顧承禮。”
到家把梅碧姝擠兌她的話一字不漏的說出來,緊接着就盯着顧承禮的表情。
顧承禮的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沈如意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面上不顯:“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說什麽?”顧承禮問。
沈如意見他還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問我?”
“你不是擠兌回去了嗎?又沒吃虧,這事就算了。”
沈如意眉心猛一跳:“她下次要是再擠兌我呢?”
“那你就再擠兌回去。副師長的妻子,又不是副司令的,不用忍着。”顧承禮換掉沾滿泥土的鞋,“院裏還有點不平,回頭種菜的時候再收拾一下,我上班去了。”
沈如意抓住顧承禮:“站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沒有!”
沈如意道:“不可能!”
顧承禮前世把孩子接到部隊,也擔心繼妻表裏不一。然而,他每次偷偷詢問梅碧姝,梅碧姝都讓他放寬心,那女人對孩子極好等等。
要不是後來顧承禮搬走換了鄰居家,鄰居跟他說實話,他極有可能會一直蒙在鼓裏。
顧承禮知道這些事怪不得旁人,主要責任在他,可他一想到梅碧姝那個表裏不一的模樣就惡心。
若不是部隊的房子緊張,能跟他換房的只有老吳,他早搬走了。
可這些事沒法跟沈如意說。
顧承禮不敢使勁掰開她的手,一邊輕輕的拿開一邊說:“我猜到她會針對你,沒想到這麽快。”
沈如意眉頭一皺,再次攥緊:“她認識我?”
“不認識你!”顧承禮條件反射般說,“我分配到這邊的第二年,她就要給我介紹對象,我沒理,後來又要給我介紹,我還是說不着急,再後來跟你結婚,又在那個節骨眼上,她就覺得你我的事有點挾恩圖報的意思。”
沈如意若有所思:“合着還是你惹下的風流債。”
“這——這不是重點!”顧承禮頓時急了。
沈如意問:“什麽是重點?挾恩圖報啊。”
“不不,不是!”顧承禮急忙否決。
沈如意挑眉,故意問:“那是啥?”
“是,是,這事跟我沒關系。我也是受害者。她——”不禁朝西邊看一眼,“她她不講理,她有病,以後,反正你以後別搭理她就行了。”
沈如意心說,你想的倒是簡單。
可惜不可能!
除非她見到梅碧姝繞道走。
然而,那就不是她沈如意了。
沈如意道:“先不說她針對我,我們孩子都有仨了,她還記得這事,給你介紹的那兩位是她親戚?”
“你怎麽知道?”顧承禮脫口而出。
沈如意挑眉:“猜的!我猜對了?”
顧承禮不自在的幹咳一聲:“我真得走了。”不待她開口,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等等!”沈如意忙喊,“我還沒說完。”
顧承禮揮揮手:“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回來繼續說。”沈如意大聲說。
顧承禮往前一趔趄,慌忙扶着門。
沈如意頓時無語又想笑,“你可真有出息。”
“沒出息。”
稚嫩的童音突然從身後響起,沈如意回身看去,不是顧小牛又是哪個。
小孩的手扶着門框,使勁抿着嘴,一臉的嚴肅,可是配上他肉乎乎的小臉卻異常可樂。
“我和你爹說的話都聽到了?”沈如意沖他招招手。
小孩撲到她懷裏,“壞蛋。”指着西邊,“笑我。”
“還記得呢?”沈如意捏捏他的小臉,“記得也要裝不知道。因為你現在還小,打不過他們罵不過他們,跟他們對上吃虧的是你。不過有娘在,不怕。”
小孩眼中一亮:“娘要做啥?”
“這就不是你該關心的了。你要做的是好好吃飯,快快長大,順便幫我照看弟弟,我給你們納鞋底做涼鞋。”沈如意放開他,“弟弟又睡了?”
“沒有,娘。”
顧小貓的聲音傳出來。
沈如意問:“在幹嘛?”
顧小貓大聲說:“躲貓貓。”
“躲你啊?”沈如意故意問。
屋裏安靜下來,片刻,顧小貓大喊:“不是我,我是小貓,不是貓貓。”
沈如意拉着兒子的小手,一邊往裏面去一邊說:“讓我看看怎麽躲。”
“這麽躲。”顧小貓抓起毛線毯蒙上頭,不滿兩歲的顧小柱擠進去。顧小貓“喵”一聲,小柱兒樂得咯咯笑。
顧小貓把線毯蓋在他頭上,然後鑽進去,顧小柱學着他二哥“喵”一聲,顧小貓哈哈大笑。
沈如意心說,你倆可真幼稚。一想倆孩子加在一起還沒八歲,讓他們成熟也成熟不起來啊。
脫掉小牛的鞋,把他抱上去:“渴了餓了喊我,娘就在外面。”
“娘忙去吧。”顧小貓揮揮小爪子,“哥,該你啦。”
顧小牛擡手用線毯蒙上頭。
沈如意輕輕帶上門,倒一瓷缸子開水,留他們玩累了喝。
仨孩子咕嚕嚕灌完一瓷缸水,顧承禮推門進來。
沈如意下意識拿起桌上的東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針,才意識到那雖然跟手機大小差不多,其實只是鞋底。
“這麽快又下班了?”沈如意起身道。
顧承禮一邊洗手一邊說:“我去的時候都快九點了。”
“現在幾點?”沈如意問。
顧承禮下意識想問,你不知道。話在嘴裏轉一圈,想到他家沒挂鐘也沒手表:“十二點多一點。還沒做飯?”
沈如意朝西邊大聲說:“等你回來做。”
顧承禮想問,那麽大聲做什麽,看到她眼中的狡黠,頓時哭笑不得,小聲說:“沒必要。”
“我覺得有必要。”沈如意看着他。
顧承禮不敢跟她對視,無奈地說:“好好,你覺得有必要就有必要。廚房裏都有什麽?”
“還有點青菜和小蔥。”沈如意用正常音量說出來,又大聲說:“做個小蔥炒雞蛋吧。再蒸點白米飯,我愛吃。多蒸點,留晚上做蛋炒飯。”
顧承禮不禁說:“蛋炒飯?”
“沒吃過?”沈如意大聲說:“很簡單的,往冷飯裏加一點菜籽油拌勻,然後再往裏面打幾個雞蛋泡一會兒,大火燒熱,迅速炒幹盛出來,米粒分明,個個金黃,這就是傳說中的‘金包銀’。金包銀不用我再解釋了吧?”
顧承禮下意思說:“外表像黃金一樣金黃,裏面像白銀一樣雪白?”
“聰明!”沈如意不吝誇贊。
顧承禮犯難:“可是得用不少油和雞蛋吧。”
沈如意壓低聲音:“你傻呀,還真做。”朝西邊看一眼。
顧承禮莫名松了口氣:小聲說:“我以為你真想吃。”
“日子還過不過?”沈如意白了他一眼,又大聲說:“不用,跟一頓炒菜差不多。有了蛋炒飯不用炒菜也不用蒸飯,還能省一塊煤球呢。”
“娘,我要!”
顧小貓趿拉着鞋跑出來。
顧承禮忙轉向沈如意。
沈如意過去抱起二兒子:“現在沒有,得先蒸米飯,晚上再做。”
“哦,好吧。”小孩很是失望,随即就往下滑。
沈如意放下他,顧承禮拽着她的胳膊去廚房,“這下怎麽辦?”
“仨孩子頂多吃兩碗,做就是了。”沈如意道:“大不了你我吃清水煮魚,多放點姜,不用油也沒什麽腥味。”
顧承禮道:“這可是你說的。”
“我又不是小孩。下午我就去買魚。”
魚雖然兩三毛錢一斤,一條魚得一塊多錢,天天吃一個月也不過四五十塊錢。算上柴米油鹽其他開支,一個月也就一百左右。
沈如意要是沒工作,也沒能從錢綠柳那裏弄來錢,不敢這麽花。而她的工作定了,顧承禮每月的工資還能剩一點,等她上班,一個月最少能攢一百塊錢,一年就是一千多。
十年後顧小牛上大學,他們家就有小兩萬。這還是她和顧承禮的工資十年不動的前提下。然而,不漲是不可能的,光顧承禮的軍齡補貼,未來十年都得漲不少。
顧承禮道:“買條小的,太大吃不完浪費。”
“我知道。”沈如意擔心幾個皮孩子不長記性,她前腳出門,他們後腳喝涼水,飯後就去副食廠。
然而,她要是知道回來的路上又碰到去上班的梅碧姝,寧願晚上不吃也不去。
“小沈,聽說你家晚上做蛋炒飯,這魚還怎麽吃啊?”梅碧姝大聲問。
帶着孩子在外面玩的人紛紛轉向她,好奇地問:“啥是蛋炒飯?”
“雞蛋和米一起炒的飯。”梅碧姝不待沈如意開口:“這種蛋炒飯,要想做的好吃,必須得多放油。”
“油”字瞬間牽動衆人的神經,不禁問:“得放多少?”
梅碧姝笑看着沈如意:“這個就得問小沈了。我們家窮,不像小沈,大家小姐,什麽好東西都吃過,我可不知道怎麽做的。”
沈如意心裏罵娘,面上坦然:“梅大姐過謙了。我早年是吃過不少好東西,可沒法跟梅大姐您比啊。還記得我們家以前請人唱堂會,那都是山珍海味的備着。我們這些小孩都沒資格吃。梅大姐又比我年長二十歲,想來吃過的好東西比我見過的還多。是不是呀?梅大姐。”
梅碧姝的臉色頓時僵住。
四周的人見狀,紛紛轉過身,有假裝聊天的,有假裝逗孩子的,但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豎起耳朵聽梅碧姝怎麽回。
沈如意笑看着她:“看來我說對了。以後大夥兒誰想學做蛋炒飯就找梅大姐。不不,不光蛋炒飯,誰家來客也可以向梅大姐讨教讨教。千萬別找我。梅大姐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從梅碧姝身旁經過,停頓一下,壓低聲音說:“是不是很意外,很驚訝,我竟然是這樣的沈如意?這還只是開始,以後還請大姐多多指教。誰讓我是家庭主婦,閑呢。”斂起笑容,瞪她一眼,就往家去。
沈如意推開門險些吓一跳。
只因門後站着一個人——孩子他爹。
沈如意明知故問:“幹嘛呢?”
“她又擠兌你了?”顧承禮問。
沈如意道:“你沒聽見?”
“聽得不甚清楚,只知道跟蛋炒飯有關。”顧承禮一頓,“她怎麽這麽不受激?”
沈如意又不了解她,“鬼知道。大概以為我年輕,喝過的水沒她吃過的油多,不是她對手吧。咋了?還敢找鄒副師長告狀?”
“不是。鄒副師長再過幾年就退休了,我不擔心他。”顧承禮壓低聲音說:“我是擔心她在外面亂說。”
沈如意道:“那我就撕爛她的嘴再給她縫上。”
顧承禮猛地直視她:“你說什麽?”用一種不認識的眼神看着她。
沈如意以前會擔心,如今确定顧承禮不了解原主,眼皮都沒動一下,“錢綠柳敢欺負我,就是因為我對她太客氣。梅碧姝這種人,比你那個娘還會惡心人,我要是忍她讓她,只會助長她的氣焰。要她不說我壞話,必須得讓她怕我才行,否則沒用。”
“可是,你,你行嗎?”顧承禮很擔心,“她比你大将近三十歲。”
沈如意把魚遞給他:“試試不就知道了。”
“什麽時候?”顧承禮忙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