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4月29日,20:15
這表情轉瞬即逝,卻被吳笑慈抓住。
作為一名新聞記者,她天生敏感,這個表情被她默默印在心底,在等待水開的幾分鐘裏,來回揣摩了好幾次。
盯着天然氣管子看了一會兒,吳笑慈突然想起下午在宋春生辦公室遇到範依依時候的場景。她記得範依依在提到自己也是蕪大學生的時候說了句什麽話,那句話當時她沒放在心上,但現在回想起來,卻好像能解釋朱天陽剛才突然猙獰的表情。
一個考古系的女老師,和一個本科男生。
吳笑慈面上沒什麽,但心裏現在已經和壺裏的開水一樣煎熬了。
“喂。”
正當她試圖無限縮小自己存在感的時候,頭頂突然伸出一只大手,越過她把一塊毛巾仍在壺上,墊在手下面拎起水壺,同時另一只手關掉天然氣。
“水開了半天了。”
白朗掃了一眼廚房裏神色各異的三人,面無表情,“都沒看見也是厲害。”
吳笑慈急忙起身,抓了一下男人的手臂:“你怎麽過來了?”
她被自己語氣中的親昵吓了一跳,但說出去的話想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她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我還想呢,這水怎麽老是不開,我都餓了。”
白朗眼神微閃,扯扯嘴角:“等你燒開水,我也餓死了。”
說完提着水壺準備離開廚房。
“等一下!”
錢甯上前一步,看了吳笑慈一眼。
吳笑慈立刻想起兩人剛才商量的事,轉身對男人說:“那個,剛才錢教授說想洗頭發,我想着咱們本來就只需要泡個面,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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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洗頭。”白朗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吳笑慈:“......啊,是嗎?什麽時候決定的啊。”
白朗:“剛剛你說到洗頭,我突然想起來,下午我淋雨了,現在身上也不太舒服。”
吳笑慈:“......”
你能不能再明顯一點?
在這種尴尬的情況下錢甯倒是反應很快,她擺擺手,說:“沒事,你先用,等會兒我再燒一壺水就是了。”
成功交涉完成,白朗頭也不回地拎着水壺往房間的方向走,吳笑慈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從房間裏拿出一個嶄新的臉盆,自顧自地接涼水,倒熱水,然後走回屋檐下。
“你真的要洗頭啊。”
雖然雨聲很大,但廚房門還開着,吳笑慈也不敢大聲說話,就湊近了問。
白朗摘下眼鏡,黑夜中閃閃發亮的眸子看向她,她愣了一下,下一秒裝滿水的盆就遞到她手裏。
男人彎下腰,一只手撐着膝蓋,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腦袋:“幫我一下。”
吳笑慈也沒什麽事幹,索性就端起盆,伸手試了試水溫,身子微微後撤,慢慢傾倒水盆,讓水流可以平緩地從男人頭上滑下。
她第一次幫一個男人洗頭,也是第一次完整的把一個男人洗頭的全過程看下來,除了手臂有點酸,卻意外地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她甚至還抽空觀察了一下男人的後頸和後腦勺——以正常人的審美來說,頭型線條流暢,從脖子到肩部筋骨分明,還挺好看的。
至少比他的正臉讨人喜歡多了。
盆裏最後一滴水倒完,男人直起身子向後一甩頭,從旁邊拿起幹淨的毛巾在臉上随便擦了兩下,然後蓋在頭上。
毛巾從臉側垂下來,但從吳笑慈這個角度,還能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
她大概用了兩秒鐘的時間發呆。
白朗擦了幾下頭發就取下毛巾挂在脖子上,仰起頭活動了兩下肩膀,轉頭看向吳笑慈,發現女孩正出神,眼睛裏一片茫然沒有焦點。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人因為沒戴眼鏡所以也湊近了一點。
“喂。”
吳笑慈被這聲“喂”喚了回來,視線落在他眼角的那顆小淚痣上,猛地轉身,沿着屋檐下面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雨還在下着。
吳笑慈把空了的水壺送回廚房,順便取了自己的電腦回來。
她坐回床上準備繼續寫,但對着電腦發呆了幾分鐘,發現自己腦袋裏一個字也沒有了。
算了,要不就睡覺吧。
她收起電腦,洗漱完回到床邊,倒下去的時候心想——她還是挺随遇而安的,不然怎麽來這裏才短短幾天,就已經完全适應了這裏的生活了呢?
腦子裏突然閃過男人洗完頭發時,修長的手指略過飽滿的額頭插-進發絲裏的畫面。
阿西!
瘋了瘋了!
吳笑慈用被子蒙住頭,放任自己睡了過去。
不過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她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有件什麽事忘記做了。
于是第二天吳笑慈被成功餓醒,也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記做的那件事。
她拿着還沒拆封的泡面盒打開門,看着門外帶着涼意但幹幹淨淨的天空,還是長長松了一口氣——這大雨,終于TM停了!
吳笑慈幾乎是第一時間沖回房間拿起自己的手機,再次走到院子裏後對着天空晃了晃——依舊是沒信號。
啊,對了。
她收回手機嘆了口氣,悵然若失。
不是因為大雨,而是基站塌了的關系手機才沒有信號的,所以最快也要等滑坡清理完,等山下的維修人員上來修好基站,才能重新有信號。
只能等道路通了以後下山報警了。
“咔噠。”
旁邊房間的門打開,出來的是朱天陽。
“你好。”
朱天陽擡頭看了眼天,有些驚訝,“啊,雨停了啊。”
吳笑慈點點頭:“是啊,下了這麽多天,好歹停了。”
男孩抓了抓後腦勺,指指隔壁房間:“老師醒了嗎?”
“不知道。”吳笑慈聳聳肩,“需要我進去幫你把她叫醒嗎?”
話音剛落,就看見錢甯從屋裏出來。
“老師您也醒了。”
朱天陽上前一步。
錢甯點點頭:“雨終于停了,咱們的工作也要開始了。”她對男孩說,“收拾收拾東西,等會兒我們就上山。”
“哦。”男孩點點頭,轉身走回房間。
“錢教授,你們要去考察的那個地方在後山的哪個方向啊?就你們兩個人嗎?”吳笑慈問。
錢甯上前一步:“大約是西南方向吧。”她說,“我們這次來其實算是打個頭陣。因為這片遺址是以前曾經發掘過的,遺址圖都有,所以前期調查不需要很多人。我們只需要去确定一下發掘範圍,把以前曾經發掘過的地方避開就好。”
“哦。”
吳笑慈似懂非懂地點頭。
剛下過雨的院子裏空氣很好,吳笑慈拼命呼吸着負氧離子,伸伸手臂蹬蹬腿,把身體裏的污濁之氣全都呼出,感覺自己從內到外都煥然一新。
“小學生廣播體操。”
旁邊白朗走過來,瞥了身邊的女孩一眼。
“那你會嗎?”
吳笑慈目視前方,繼續做下一節伸展運動。
白朗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怎麽覺得你的語氣裏有挑釁的意思?”
吳笑慈嘴角露出和善的笑容:“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啊,上次做廣播體操應該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不記得也情有可原。不過沒關系,您距離孩子上學能陪着一起做的年齡也不遠了呢。”
一晚上不見,女孩的伶牙俐齒似乎也跟着太陽一起回來了。
白朗眼中劃過一絲笑意:“你是在暗示讓我認你作幹女兒,那樣我就可以陪着你一起做了是嗎?”
吳笑慈無所謂地搖頭晃腦:“想占我便宜?休想哦。”
從頭到尾都沒看男人一眼,自顧自做着廣播體操。
呼吸着新鮮空氣,順便把蜷縮了幾天的筋骨全部舒展開,這個時候的她可是什麽污言穢語都聽不進去呢!
另一邊,錢甯收拾好東西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檻辦了一下,被旁邊手快的朱天陽順手扶住。
“沒事吧?”
男生下意識低下頭,目光關切。
不過下一秒就被女人瞪了一眼,他立刻松開手,不自在地收進口袋裏。
“沒事。”
錢甯扶着門框,蹲下身把散亂的鞋帶系好,“gps帶了嗎?”
“嗯。”男孩點點頭。
“好,拿走吧。”
兩個人背着兩個碩大的登山包離開,背對着他們的白朗也收回眼神,微微垂眸。
“對了,我還忘了問你件事。”吳笑慈看到兩人離開,突然想起來,“昨天晚上你怎麽對錢教授态度這麽差?”
白朗挑眉:“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吳笑慈扯扯嘴角:“假話先說來聽聽。”
“她和朱天陽的關系我不是很喜歡。”
這是假話?
吳笑慈有些納悶,“那真話呢?”
男人從口袋裏拿出眼鏡,單手帶上:“真話就是,她勾引我了,我對她沒興趣,所以态度比較直接。”
“這......”這個聽上去很扯的理由,但捂上耳朵再看,男人的表情又很認真,“她什麽時候勾引的你?”
“昨天晚上我進廚房的時候。”
那時候吳笑慈正發呆,而且她背對大門,自然什麽都沒看見。
錢甯的頭發本來披在身後,但在白朗進門的時候,她突然擡起手,把頭發撂倒另一側,并且原本挺直的後背也微微前傾,她的領口是寬松的領口,如果白朗這時候願意低頭看她一眼,就能看到那領口露出的深深的溝壑。
可惜,白朗在她撩頭發的瞬間就移開了視線。
“撩頭發也是勾引?”吳笑慈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把自己的馬尾散開,從腦後撂倒右邊,露出左邊一片潔白的脖頸。
“這樣?”
她一臉茫然的樣子。
白朗別過臉笑了笑,沒再說什麽,直接轉身離開。
留下吳笑慈自己一個人在原地揣摩這個新鮮的動作。
這也能算勾引?
這男人是不是自作多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