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5月1日,20:24
晚飯是在伍成的家裏吃的。
半鐵鍋蘑菇炒肉,有點鹹,吳笑慈吃了整整兩個饅頭。
手準備伸向第三個的時候,白朗不輕不重地瞥了她一眼。
吳笑慈臉一紅——自己在二十分鐘前,也就是吃飯前才剛和身邊的男人說過自己今天一點食欲都沒有,沒想到當她咬下第一口饅頭的時候,整個人都開始控制不住自己。
畢竟早上只喝了碗粥,中午也沒吃飯,前前後後又奔波了一整天。
同桌的其他人卻沒有她這種聽從自己胃的心情。
伍成吃得很慢,胡二牙抱着半個饅頭一直沒動過,那邊宋春生倒是吃了一點,不過喝了兩瓶水。
其實所有人都是在等吳笑慈和白朗停筷子而已。
伍成有心事,吃飯的時候好幾次看白朗,現在看他終于吃完,便開口:“白主編,上午和您提起的事——”
“伍主任,咱們出去再聊。”白朗放下筷子,起身朝外走。
伍成也放下筷子跟了上去,白朗一直在前面走,他只好跟着,等走出院子,站在門口的小路上,男人才停了下來。
“白主編。”
伍成攥了攥拳頭,上前一步,“你是不是不願意幫二牙一把?”
白朗轉身看向他,似乎面色有幾分為難。
“您不用叫我白主編這麽見外。”他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襯衣,風有點大,他的襯衣兜風,看上去胖了好幾圈。
“行。”伍成點頭,“那我就叫你小白了。”
Advertisement
白朗:“......可以。”
“小白,我知道你和小吳不是村裏人,但是這件事既然你們兩個牽扯在裏面,我就只能敞開了說。”伍成神色嚴肅,“二牙這幾天你們也看到了,是個好孩子,當時只不過是一時沖動,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
“您會嗎?”白朗打斷他的話,“且不說現在的您,如果是十八歲的時候,您的朋友被奸殺,在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兇手是誰的時候,您會憑一時沖動去把大家都懷疑的那個人殺掉嗎?”
伍成沉默許久。
他沒辦法回答。
因為白朗說了一個最重要的地方——胡二牙在沖進屋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能确定馮老頭是不是殺人的兇手。
即使是從他家搜出了從範依依的手提包,也依然沒有百分之百的證據能證明人就是他殺的。
胡二牙,是在這種情況下,不顧一切地沖進去,用最原始也是最野蠻的方式,殺了馮老頭。
“我想您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不用多說。”白朗說,“正如您所說,我和小吳對于這個村子來說是外人,但您對于胡二牙來說又何嘗不是外人呢?再說,殺人這種事,本來也不是家務事。”
“或許如果胡二牙是我的兒子,我會和您有一樣的想法。但我還是希望您冷靜思考幾天,別輕易下決定。當時在場那麽多人,即便大家都願意幫胡二牙,可萬一事情敗露他們都會被牽連進去,您覺得這對其他人公平嗎?”
白朗看到伍成臉上的表情不斷變換,知道自己只能說到這。
“您還是再好好想想吧。”
說完,他便往房門的方向走。
“對了。”
走到門口,他又轉頭,“能麻煩您個事兒嗎?”
另一邊,宋春生和伍成的老婆去屋裏談事,剩下吳笑慈和胡二牙兩人在飯桌上大眼瞪小眼。
少年臉上還帶着巴掌印,一直低着頭。
吳笑慈看不過去,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裏:“吃一點吧。”
少年沒理他。
“上午在院子裏往你頭上澆了不少水,對不起啊。”吳笑慈說道,“當時我也是氣壞了,所以才有點沖動。”
“你那叫什麽沖動。”少年別開臉,睫毛顫抖,“我才是沖動。”
吳笑慈點點頭:“不錯,反省地還挺快。”
胡二牙一直手撐着額頭,露出苦笑:“先是被水潑,再是被扇巴掌,怎麽可能再不反省。”他擡頭看着對面的年輕女人,猶豫了片刻,開口問道,“小吳姐,你知道我這種情況會被判幾年嗎?”
吳笑慈搖了搖頭:“我不是學法律的,不太清楚。不過我覺得判幾年倒沒什麽,對于你們來說最該擔心的應該是檔案上會有不光彩記錄。你還年輕,出來以後上學工作都不耽誤,只是檔案上的記錄會跟你一輩子,還有你心裏因為殺人産生的愧疚也會跟你一輩子。”
少年沉默片刻,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如果時光能倒流就好了。”他的聲音有幾分哽咽。
“如果時光倒流,你難道就不會沖進去殺他了嗎?”吳笑慈反問。
胡二牙臉色突然變得慘白。
答案是會,他還會。
範依依和宋春生是他最重要的兩個人,是他可以用生命去保護的人。
如果時光倒流,當他知道老馮是殺人兇手的那一刻,他可能還會沖進去做同樣的事。
身後傳來腳步聲,吳笑慈回頭看,是白朗回來了。
“走吧。”
她起身。
“等一下。”白朗走向內屋,再出來的時候手上拿了個塑料袋。
吳笑慈眼睜睜看着他把剩下的蘑菇炒肉和兩個饅頭打了個包。
......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問:“你沒吃飽嗎?”
男人目視前方:“今天這種情況難道你還奢望明天早上會有人給我們兩個做飯嗎?”
吳笑慈恍然大悟。
是了,以前都是胡二牙給他們做早飯,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恐怕從現在開始到他們離開,兩個人都得自己想辦法覓食了。
“對了。”
夜風吹過,吳笑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發,“自傳的大綱我準備開始寫了。”她說,“這幾天發生的事也會提到,不過我會弱化,主要把重點集中在宋春生的身上。”
她邊走邊說道,“其實我還想再等等,這幾天發生這麽多事,肯定會對她産生很大的影響,等回去以後和老姚請示一下,如果能做成一個專題,跟蹤報道也是好的......白朗,你在聽我說話嗎?”
男人一愣,回過神來,扯扯嘴角:“抱歉,我剛才走神了。”他快速眨了幾下眼睛,“你剛才說開始寫大綱了是吧,然後呢?”
吳笑慈歪了歪腦袋:“我倒是很好奇你在想什麽。”
“我再想這幾個人的死。”白朗眉頭輕輕皺起,“趙望根,範依依,馮老頭。為什麽會在短短幾天以內相繼死亡,他們之間會不會還有什麽別的我們不知道的聯系。”他說,“比如在宋家墳前撿到的範依依外套上的絨球,馮老頭手裏的小半張獎狀,還有陳曉峰,他為什麽會躲在範依依的家裏——這些都還不能解釋。”
“好奇心害死貓啊少年。”吳笑慈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發現你對命案的好奇心完全多過故事哎,上午還勸我要客觀點,怎麽,你現在自己要玩偵探的角色扮演游戲了?”
白朗把肩膀上女人的手拂掉:“不知所謂。”
說完長腿一邁,拉開兩人的距離。
村裏沒有路燈,周圍還蠻黑的,吳笑慈趕緊快走兩步跟上。
“其實我也很好奇,不過這種和命案相關的,如果沒有警察的實際證據支持,光是我們自己在這兒瞎猜也沒用。”她說,“就像馮老頭是不是兇手這件事,人死無對證,至少也要等警察來化驗以後,确認範依依身體裏殘存的體-液和老頭的DNA匹配,還有什麽手印比對啊,現場指紋采集啊什麽的,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正的兇手。”
白朗輕笑:“你知道的還挺多。”
“畢竟小說電視劇電影都看過。”吳笑慈擺擺手,腦子裏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閃過上午看到的範依依的屍體,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眼神也黯淡了下來,“不過果然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這些要比在電視劇裏面看到可怕多了。”
電影裏的恐怖鏡頭最多吓她那一瞬間,可是她想她這輩子都忘不掉大雨中趙望根跪在墓碑前的場景。
兩人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等到了胡二牙家門口,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吳笑慈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一件多麽重要的大事。
“白朗。”她皺着眉頭,“錢教授和她那個學生好像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麽事?”
早上宋春生好像還說過要找人上山去找找這兩個人,不過今天下來發生這麽多事,估計也沒人有心思關心這兩個外人了。
不過白朗看上去倒不是很關心這兩個人的樣子。
“上午不是有人說,這些考古的一般都會在山上住一個星期才會回來一次嗎?別管了,等警察來了,改回來的也會回來,不回來的也能找到。”
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事,不光是吳笑慈,白朗也有點疲憊。
“早休息吧。”
進房間前,他囑咐道,“對了,別忘了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