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後,高長還是把那只很假很假明代紫砂壺賣回給了那個不知道真假的道長,二十五塊錢,外加贈送十一個假銅板。原本應該是十二個的,不過剛剛在路口那家店鋪的時候,有個夥計看走眼,數銅錢的時候放過了一個假的,不曉得他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挨老板的罵。

賣完東西之後,高長并不是沒有撿漏的想法,這條街上東西這麽多,大黃要是發揮一下他強大的傳承記憶,找幾樣被埋沒的稀世珍寶出來,那他們可就發大了。

但是無奈大黃這家夥雖然滿腦子記憶卻還不能活學活用,對于當下的古玩鑒賞标準也不甚了解。他倆在那條街道上轉悠了小半天,終于還是放棄了,看來撿漏也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去火車站買了當天下午的車票,因為離開車的時間還早,高長就到附近一家KFC去買了一個全家桶,這玩意兒是正兒八經的垃圾食品,高長上輩子就跟系花約會的時候吃過幾次,以後他一直單身,自個兒心血來潮倒也去吃過一次,就那次把肚子吃壞了,拉了一整晚,後來就再沒去過了。

這一次會買,純粹就是為了讓大黃嘗嘗鮮,好歹那些地底下的東西都是大黃找出來的,也算是功臣一個了,加上大黃一看就是只土狗,大概是沒吃過這新鮮玩意兒。不能否認,這家連鎖店對做這些垃圾食品還是相當有一套,雞翅炸的裏嫩外酥,味道也很不錯,對于不經常吃這些東西的人相當有吸引力。

“怎麽樣?味道不錯吧?”KFC不給帶寵物進去,高長只好買出來跟大黃一起坐在火車站廣場吃。

“好吃!”大黃覺得它這個媳婦兒找得太對了,從來都是犬族養自個兒媳婦,沒聽說過還有媳婦倒過來養着自己的,他媳婦還這麽能賺錢,還能帶它來大城市吃這麽好吃的東西。

“那你以後多尋點寶貝,下次還帶你來。”高長把可樂杯的蓋子掀了丢垃圾桶裏,一個大男人用個吸管喝飲料,別人看着不別扭他自個兒喝着都別扭。

“嗯,包在我身上了!”

手裏端着可樂,看着邊上那只幾乎把腦袋埋進雞肉堆裏的小狗,兩條後腿發力岔開,跟豬仔拱食似地,高長忍不住默默地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就是要和自己生活一輩子的家夥,唉,現實是多麽令人惆悵啊。

一人一狗回到村裏以後,依舊和從前那樣過着日子,只有高奶奶知道這次高長去了一趟大城市,賣了幾樣從地裏刨出來的古物,得了一些錢。這個老人對高長的寵溺幾乎是盲目的,或者說她盲目地相信自己的孫兒是獨特的,總有一天會擁有別人無法想象的光耀。

高長帶高奶奶去他們鎮上的牙科診所去做了一組假牙,那陣子老人相當開心,吃飯也吃得香了,沒事還總想嘗嘗一些好久沒吃過的東西,像瓜子花生什麽的,沒晚睡覺前都要把假牙取下來刷洗幹淨,然後泡在水杯裏,跟寶貝疙瘩似地。

也就是在這一年秋天,高奶奶過世了,跟高長上輩子的經歷一模一樣,每一天都會早起的高奶奶那天早上沒有起來,高長走進她的房間,就發現老人已經過世了,神态十分安詳。

高長不記得上輩子他是什麽反應了,好像那幾天都有點昏昏沉沉的,記憶也很模糊,這一次高長清醒多了,他抹抹臉上的眼淚去拍了隔壁家阿善嬸的門,阿善嬸和阿善叔就住在高長他們隔壁,是三合院裏朝北那邊側屋的第一間,平時她經常會和高奶奶說說話,這會兒高奶奶過世了,高長就去找她。

“咋了呀?這大清早的……”阿善嬸唯一的兒子已經出去打工了,現在家裏現在沒有小孩,早上也起得晚,這會兒裏面穿了件花褂子,外頭披着的确良襯衫就出來開門了,顯然是剛從床上下來。

“我奶奶死了。”高長低着頭,雖然上輩子奶奶就已經死過一次了,可是他還是很難過。二十八歲的人了,不再是從前那個無助的對前途一片茫然的少年了,可眼淚還是會忍不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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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

“我奶奶死了。”高長又重複了一遍。

“哎呦,他爸诶,趕緊起來,高婆婆去了……”阿善嬸進屋跟他男人交代了幾聲,然後讓高長先回家等着,自己就往村長家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怎麽需要高長操心,這操辦喪禮的事,村裏的人也不會真的讓個孩子自己去弄,反正他們村也有現成的吹奏班子,再去請個主事的先生,幫忙的人就是自個兒村的村民,就連置辦喪事的費用,村裏都承擔下來了,就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當然了,這些人還是沒給高長什麽好臉色。只不過現在的高長早已經不是十七歲的高長了,活了二十八個年頭,他也懂一些人情世故,這個村裏的人雖然待他一般,甚至還不怎麽看得起他,可他們确确實實把他當這個村的人了,也把他們家的事當成是村裏的事。

這樣的認知讓高長想讓這些人在末世到來的時候依舊能活下來,或者說,多活幾個下來。

高奶奶過世之後,高長家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雖然那只犬族後裔說它以後能化形,但是高長覺得那天可能還沒那麽快到來。

那年秋天,高長開始在他房間裏挖洞,洞口在他房間的一個櫃子下面,洞體主要還是在從前高奶奶的房間,畢竟他那個房間沒什麽人進去,比較不用擔心發生坍塌事件。

高長沒事的時候就從外頭搬幾塊磚頭回去,有時候是從破房子邊上撿的,有時候是在人家蓋新房的時候偷的,他有錢,但是卻并不想興師動衆往家裏搬建材,他這個地洞要是不夠隐秘,到最後藏再多東西也是枉然。

挖出來的泥土就撒在後院的竹林裏,有時候是他們家的菜地,總之竹林這麽大,多點土出來還是不怎麽容易被人發現的。

大黃還有個用處,那就是知道不少草藥知識,治感冒的退燒的消暑的消炎的,高長什麽都種上一些,就種在他們家雞窩邊上,草藥的味道大多不太好,雞鴨也不大喜歡吃。

還種了幾棵皂莢樹,等囤積的肥皂洗衣粉都用完的時候,它就該派上用場了。八角茴香和肉桂也各自種了一棵,以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調味料都沒地方買,味精什麽的就別想了,八角桂皮之類的倒是能自己種些。

高長高中畢業以後就沒讀書了,其實他高三就沒怎麽去學校,他們學校的老師也都知道他們家的情況,高長成績也不是拔尖的,所以也就由他去了,會考全部考完之後就不大管了,畢業了也照樣給發畢業證。

從此以後,高長徹底淪為了村民眼裏的混混浪蕩漢,不學無術,既不考大學也不出去學藝打工,整日在村裏混着,日子過不下去了,就到鎮上的老年人活動中心打麻将贏點錢。

有時候高長還會離開村子到大城市去,每次回來,都多少會買一些東西帶回來,村裏就有人猜測高長到底去城裏幹嘛去了,離譜的說他是小白臉,到城市裏找富婆,專門找那種有錢的,做一次就能吃好久。更離譜的說他去城裏打劫了,現在城裏就是有錢人多,穿金戴銀的,高長搶人家金鏈子搶人家手機,搶了在黑市賣。

高長才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他關心的一直就只有兩件事,其一的修行,其二是囤貨。

他就像小老鼠一樣勤快,一點一點地在他們家挖出了一個不小的地洞,還在地洞周圍砌了磚,多少有點加固防潮的作用。他最先開始囤積的是食鹽,因為這東西不容易過期,相對于鹽巴,好像還是食鹽的包裝袋比較不容易保存,高長買了幾只不大的陶罐,食鹽買回去就一袋袋拆開,裝在陶罐裏滴蠟密封。

冰糖蜂蜜什麽的,也都儲存了不少,蜂蜜是和鄰村的一個養蜂人買的,絕對純天然無添加。高長作為男性,其實并不十分喜愛甜食,只是上輩子幾個月的末世生活告訴他,他現在不愛甜食,也只是因為生活好什麽都不缺,等真正到了困難的年代,再男人也難經受住一塊冰糖的誘惑。

到了後面幾年,高長甚至開始儲存罐頭,有時候懶得做飯,他和大黃也會吃幾個罐頭打發了,村裏人都說單身漢就是不會過日子,整天吃罐頭,也不怕吃出病來。至于主食,高長也就在最後那段時間才存了一些,在末世要是不能自己找到吃的,囤積再多食物也沒有,早晚得餓死。

衣服褲子自然也不能少買,光是鞋子就買了整整兩櫃子,喜歡的鞋子他從來都是成打成打地往家裏搬。一般晚上回村裏,大家就都睡了,他也不走村口,而是繞道村後頭,穿過竹林從自家後門進屋,大晚上的沒人敢在竹林裏待,都說那裏面鬧鬼。

但高長還是很少在他們鎮上買東西,他給自己買了輛柴油三輪,平時沒事就騎着到處瞎逛,十分符合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漢形象,當然偶爾也會做點正事,他們村要是有人上個醫院什麽的,他也是樂意送的,車費從來就沒提過。所以這兩年高長為了自己進出方便,把竹林裏的那條小路被他拓寬了,砍了不少竹子,倒也沒人提過什麽意見。

一晃眼,時間就過去九年多,高長這個從前的小混混,也升級到了老混混,二十七歲還不結婚,也不正經尋個出路,在村裏那些人的眼裏卻是是沒出息到了極點。

從前種下去的那些皂莢樹肉桂樹都已經長得枝繁葉茂了,就連大黃都長大了。大黃果然就像高奶奶說的那樣,長大以後身上就黑毛退去不少,長出了許多金色的長毛,但是鼻子上耳朵上還有脖子等地方,還是長着許多黑色的毛,整個身體的毛發顏色并沒有很分得很清楚,暗金色和黑色很自然得分布着,有些地方金色濃一些,有些地方黑色重一點。

有幾年鎮上的人都流行養狗,有個在外地做生意的本地老板就看上大黃了,說是要買,價錢随便高長開,高唱肯定不能答應,大黃又不真的是他的寵物,人家可是犬神後裔,而且他倆還是拜過堂的夫妻,高長膽子再大,也沒想過要去體驗一下犬神的詛咒到底有多大威力。

大黃從來都不叫,但是村裏的小孩都怕它,這家夥只要裂開嘴唇露出那一整排鋒利的牙齒,連大人都怕,別說小孩了。

“為什麽又沒有肉?”此時大黃正對着自己跟前那一大盆米飯和青菜抱怨,一臉不滿。

“都已經兩個月沒挖到東西了,哪裏有錢買肉?”高長也不喜歡吃青菜,但是他們已經很久沒挖到東西了,光靠打麻将要供大黃吃肉的話,确實是有點吃力,他還得修行呢,不能整天都貓在老年人活動中心,畢竟修行比吃肉重要。

“要不我們再去上次那個地方吧,這次晚上去?”

“別提上次那地方了,你還沒被人追夠啊?要是被村裏的人知道我去挖人家祖墳,會被人戳脊梁骨的。”高長覺得大黃的提議完全不靠譜。

“切,誰叫你跑得那麽慢。”兩條腿的人類就是麻煩,跑起來還沒有它一半快。“再說他們祖墳裏根本就沒什麽好東西,我們要挖的地方就是跟那塊墓地離得比較近而已。”

“那也不行。”

“要不然從地窖裏拿幾瓶罐頭出來吧?”地窖裏被高長堆積了各種罐頭,數量十分可觀,大黃最喜歡的是午餐肉罐頭,它不大喜歡吃水果,對魚也沒多大熱情。

“想都別想,吃你的青菜吧。”

“你存那麽多東西打算幹什麽?難道是準備閉關嗎?我跟你說,那完全是武俠小說裏面瞎扯的,根本就不能信……”

大黃一邊絮絮叨叨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嚼着青菜,它這幾年一直跟在高長身邊,耳聞目染,難免也會受到一些影響,簡而言之,它是有點學壞了,要說高長現在像個浪蕩漢,那它就有點浪蕩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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