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長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出院子,抽到短簽的時候,就出去搜集食物,有時候還得在他們院子一起種植的地裏幹活。其他時候高長要麽在自家地裏幹活,要麽到山上去活動,收獲時好時壞,但是再不濟,抓幾條蛇回來總是可以的。

在藍色陽光剛出現的這兩年,除了昆蟲以及各種小蟲子,好像就只有鼠類蛙類和蛇類适應得最好。如今種地也買不到農藥了,田地裏的蟲子要麽人工捕捉,要麽靠蛙類捕食,如果沒有蛙類,這個世界大概都要被蟲子淹沒了,更別提種地,所以現在的人對蛙類還是十分重視的。

他們村的人在靠青蛙捕捉蟲子的時候也遇到過問題,雖然青蛙能有效地控制這一整片地區蟲子的數量,但是它們卻并不會重點保護莊稼,地頭上的蟲子數量少了,它們就會挪個地方捕食。這對于村民來說也是個問題,開始的時候人們就盡量把青蛙往地裏趕,後來幹脆在田地周圍豎起了竹籬笆,籬笆不是為了阻擋蟲子的進入,蟲子們無孔不入,靠竹籬笆根本但不住,這些籬笆是用來阻擋青蛙從地裏出來的。

說起來也十分殘忍,大量的青蛙聚集在小塊的土地上,蟲子倒是吃得挺幹淨,但是青蛙太多了,蟲子越吃越少,漸漸的就不夠它們捕食了,所以常常可以看見地裏的青蛙餓死。對于這件事,大夥兒也都覺得很無奈,蟲子少了會餓死青蛙,蟲子多了又會啃壞莊稼,大家能做的,就是在蟲子被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稍微從籬笆裏放一些青蛙出來,稍稍起到一點調解作用,盡量避免青蛙被大批量餓死。

這種事雖然有些對不起青蛙,這麽做于大環境來說也是有害的,那些青蛙如果活着,在外頭也能吃不少蟲子。人類畢竟是自私的,各方取舍當中,他們自然是首先以自己的生存為重,人吃五谷雜糧,不能不種植莊稼。但是除此之外,村裏的人都不會沒事去傷害蛙類,吃青蛙的行為也是他們深惡痛絕的。

今年夏天他們院子裏就發生一件這樣的事,那天晚上男人們從地頭回來不多久,上坎幾個人就找了過來,向鄭國宏他們告發說鄭縱鳴抓青蛙吃。現在院子裏許多人家裏都養着青蛙蟾蜍,主要是讓他們捕食蟑螂和螞蟻的,所以誰家有幾只青蛙都不奇怪,鄭縱鳴也是這樣辯解的。

可上坎那幾個人說,鄭縱鳴一連幾天都被他們看到在抓青蛙,就算家裏蟲子再多,也不可能要得了那麽多青蛙。院子裏的人對吃青蛙這件事也都比較排斥,加上鄭縱鳴父子給人的印象也不大好,大夥兒不相信他們,幾個男人沖進他們家裏,提着一袋子青蛙就出來了,足足三十多只。

鄭縱鳴在家裏吃青蛙,他父母鄭國霖夫婦不可能不知道,當下他們一家百口莫辯。村裏的人都恨極了這樣的事,這年頭能吃的東西不多,家裏的小孩再饞,也沒人敢去打青蛙的主意,鄭縱鳴一個快二十歲的小夥子,竟然敢在家裏殺青蛙吃!

一時間大夥兒都十分厭惡這家人,這個鄭縱鳴,自從滿了十八歲也開始抽簽出院子幹活之後,就總占着自己年紀小,能躲就躲,叫他做點事也推三阻四的。院子裏的小夥兒不止他一個,鄭國宏的兒子鄭衍清,也是剛過十八,幹活比他賣力了不知道多少倍,也不會占着自己年紀小一碰到點子危險就躲到別人後邊。

男人們自然是會照顧年輕的小夥子,現在的人結婚也晚,十八九歲的,大家也都把他們當小孩看待,出了院子也挺照顧他們。但是別人主動照顧是一回事,你自己躲懶又是另一回事,人家說你年輕不讓你幹危險的事,那是他們疼惜你年紀輕,不是說你的命就真比別人貴重。

鄭縱鳴他爹鄭國霖也是個滑頭,幹活的時候見不到人,吃飯的時候也悄悄的,大夥兒不去留意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可他兒子行事高調,三番兩次引人注意,大家也就漸漸看出這人不勤快了,時間久了難免會有積怨。

當時就有人提出要把他們一家從三合院裏頭趕出去,也有人說不讓他們吃大鍋飯了,光吃飯不幹活,白白養着他們一家。

也有心軟的,幫他們說了幾句好話,畢竟眼下的情形不好,真把他們趕出去,那不是推人去送死嗎?好歹也是鄉裏鄉親的,認識這麽多年了,大家還是會有些下不了手。而大鍋飯,地裏的莊稼有鄭國霖和鄭縱鳴父子的一份功勞,雖然說平時幹活不多,但是好歹也算是幹了,真不讓他們吃這大鍋飯也說不過去。

所以這家人就還在三合院裏住着,大鍋飯吃着,但是以後的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準他們再養青蛙了,家裏蟲子多,就自己動手抓,省得到時候抓回去的青蛙又填了他們肚子。

鄭縱鳴他們家有兩戶租客,都是以前從外頭搬進他們院子的,鄭縱鳴他們吃青蛙倒是沒敢讓這兩家人知道,可他們一家三口,除了要人家的租子之外,還總想着要占點這樣那樣的便宜,時間長了,別人也不樂意,就因為院子裏人多,一時間也不知道往那兒搬,所以就一直将就着。

後來屋裏又不讓養青蛙了,蟲子漸漸多起來,他們兩戶就分別搬進了院子裏的另外兩家,雖然是擁擠了些,但是好歹心裏舒坦,租金什麽的,也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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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鄭縱鳴他們家畢竟是有兩個男丁,又沒有老人小孩的拖累,随便種點地,日子過得也不比院子裏其他人差。可經過了這件事,這一家子在這個院子裏算是臭透了,連向來待人和氣的阿善叔和阿善嬸都不給他們好臉色,因為這鄭縱鳴從前偷過他家雞蛋,做父母的非但不教訓自己兒子,竟然還倒過來想訛他們。

現在高長他們院子裏除了大夥一塊兒種的地,各家也都會另外再種一些,大夥兒除了大鍋飯,偶爾也少不得要在家裏開一兩次小竈。男人們在沒輪到自己出去幹活的時候,随大家一起出去,跟随大部隊,在地頭上幹活也安心點,要是有野豬從山上下來,也不至于一個人束手無策。

從去年開始,這附近的山上野豬越來越多,經常會下來禍害莊稼,通常他們村子裏的人見到野豬,要分兩種情況。高長和大黃在的時候,就個個都喊:“高長!快來!有野豬啊!”聲音裏都透着有肉吃的亢奮。高長要不在的時候,一群男人扛着幹活的家夥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喊:“有野豬!快回去!”面子什麽的,哪裏有性命要緊。

野豬長得畢竟不像菜地裏的菜那麽快,藍色陽光出來沒多久,變異以後的野豬也都是這兩年剛生出來的,所以來鬧事的大多都是半大的豬豚,雖然破壞力也不小,但是高長還不怎麽把它們放在眼裏,能活捉就活捉,捉住了放在豬壕裏頭養,不能活捉的,就宰了吃肉。

從今年春天開始,它們村子附近的野豬漸漸就少了,大概是被殺怕了,都轉移了陣地。高長家的豬肉消耗大,上山也跟玩兒似地,後來就追到山上去了,野豬們且戰且退,現在這附近的幾個山頭,野豬是數量都不多了,想碰上也挺不容易。

眼下這山上山下的,大夥兒最怕也是最容易碰上的,就是毒蛇了,春天的時候上坎和凹裏兩個院子的人一起上山去修水管,上坎的一個年輕人就被松根蛇咬了一口,很快就不行了,根本救不回來,這事之後,大家就知道這些毒蛇的毒性比從前又強了不少。

所以大家現在對蛇都十分忌憚,見到沒毒的,都殺了吃掉,畢竟蛇最喜歡吃青蛙,就算偶爾也幫着吃幾只老鼠,數量也遠沒有它們吃掉的青蛙多。要遇見有毒的,能殺死就殺死,不行就躲遠點,村裏善抓蛇的人沒幾個,雖然蛇肉不錯,但也不是個個都有命吃的。

這天晚上高長的收獲就不太好,和大黃在山上逛了兩個鐘頭,就只抓到三條蛇跟一只很小的灰兔,這只兔子一斤都不到,宰殺了以後大概是沒多少肉,被高長給放生了,如今上山多毒蛇,兔子要生存也是很不容易,被毒蛇咬一口就沒命了。

經過盤山公路的時候,大黃挺下了腳步,朝着道路的一端看了看,高長見他這樣,就知道那邊肯定有什麽東西,畢竟他再怎麽修行,五感還是不如大黃敏銳。高長決定看看,他帶着大黃沿着馬路走了大約一百多米,就見到路邊停着一輛從前沒見過的吉普車,顯然不是白寶他們的。

仔細看的話,還可以發現這輛吉普車有些歪斜,高長用腳撥開路邊的藤蔓,發現左邊的兩個車輪都已經爆胎了,前輪的鋼圈變形嚴重,看來是已經開不了了。

高長敲了敲車窗,他知道車裏有兩個人,一大一小,小的那個呼吸平穩綿長看來是睡得正香,大的似乎十分緊張。高長不知道他們什麽來頭,但是這兩個人的攻擊性顯然并不強,所以也就沒有太過提防,他們這附近難得有外面的人進來,說上兩句話了解點情況也是好的。

約莫過了五分鐘,車裏的男人才終于把前門打開了,高長見他高高瘦瘦的,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臉上戴着副眼鏡,有點子博學的味道,一看就知道是城裏的人。只是高長他們鎮離縣城都有一個多鐘頭的車程,離市裏就更遠了,看他們的車子也知道他們肯定也開了不少路程。

“你們從哪兒來的?”高長往車裏瞥了一眼,見睡着的是一個七八歲的男孩。

“南邊沿海。”那男人下車就把車門關上了,高長聽到他後口袋有硬物磕碰在車門邊上的聲音,隔着一層布料聲音很輕,就只有輕輕地“咔”一聲響,不留神根本就注意不到。

“沒事跑這邊來做什麽?”高長笑了笑表示友好,這男人顯然太緊張了。

“海水倒灌,那邊很快就不能待人了,我帶着兒子趁早走。”他扒了扒頭發,看着精神很差。

“海水倒灌?”高長完全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他們鎮子信息閉塞,而常常到外面去走動的,就只有白寶他們一幫人。白寶他腦子被門夾了才會到處散播海水倒灌的消息,如果海水能灌到他們這兒,誰還肯花高價從他們手裏買鹽?到時候自己拎點海水曬曬就是了。

“今年夏天,南邊沿海幾座城市就灌水了,不過那邊也有山脈,大部分人都選擇就近安置,你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那你們怎麽跑這兒來了?山上毒蛇多,野豬也不少,就你們這輛車子,兩三下就該背頂翻了。”從高長他們這開車去海邊,直走都要五六個鐘頭,白寶他們打一個來回最少兩天,有時候稍微耽擱下,就是三五天。這一對父子還是從南邊過來的,這一路上肯定也不會太順利,他們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山上再危險,也沒有外頭的人危險,我妻子……她出了點事,我兒子還小,不太放心,就帶他進山了。”男人臉上的悲痛和憤慨不像是假裝的。

“那你覺得山裏的人就不危險了?”高長懶懶往他車上一靠,不危險他口袋裏幹嘛要裝家夥。

“山中的村子人少,相互間的影響和約束就多,應該不會像外面那麽喪心病狂。”

“這話倒是沒錯,但是這會兒,應該沒哪個村子會收留外人的,你倒是可以碰碰運氣,帶着你兒子沿着這條馬路走,見到旁邊有小路的話,就可以進去看看,現在野草瘋長,不經常打理的小路早就被雜草藤蔓淹沒了,有路就說明有村子。”對方給自己帶來了信息,高長也好心提醒他們幾句。

“對了,還要小心點毒蛇,被咬到可是會沒命的。”高長說完,就帶着大黃離開了,邊走還邊打了個哈欠,看來他最近的睡眠時間是有些太短了。

這個男人雖然說得真切,但是他心裏還是有些疑慮,所以并沒想把這人往自己村裏帶,而且情況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以後進山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高長又能幫得了幾個呢?

剛剛他打開車門的時候,高長就聞到了車裏有不少藥品和紙盒之類的味道,甚至還有一些淡淡的血腥味。雖然說他們進山了,抓點活物來吃身上沾點血也不奇怪,但是那些藥品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從南邊一路開車進這片大山,車上就只帶着一個小孩,他們有什麽能力保住這些藥品?

白寶從前經常跟大夥兒說出去販鹽怎麽辛苦怎麽危險,所以他才會賣高價,确實,這兩年他們那幫人當中,也有死在外面沒能回來的。而這一對父子,他們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開着車進了大山,車上還有許多能讓人争破頭的藥品,這實在是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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