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高長和大黃正蹲院子裏啃兔子肉的時候,司徒的兩個手下也過來了,扛着槍像是要出去打獵。

“喂,你們這兔子哪兒打的啊?”

“那邊。”

高長随便擡手指了個方向,那倆人就出去了,還以為他們什麽也打不到呢,他們卻在天亮前回來說發現狼窩了,這群狼大概是在這片荒原上稱霸慣了,所以行事才會這麽不謹慎。

這倆人約上好幾個弟兄,說要一塊兒出去打狼,狼肉炖了吃,狼皮留着做袍子,這一次他們要去的是中部的高原地區,聽說那邊的冬天特別冷。這麽一商量,參與的人就越來越多,除了要留下來輪流守衛那幾車物資的,其他大部分人都加入了打狼的隊伍。

白寶手底下也有幾個人蠢蠢欲動,但都被他壓了下去,這人生地不熟的,他總共就帶了這麽些個弟兄,白白折在狼群爪子底下那真就太冤了。至于司徒,他這會兒正在樓上的卧室裏睡覺,大概還不知道這件事。

“吃飽了?”兩只兔子都只剩下骨架子了,高長覺得今天的大黃分外能吃。

“嗚……”大黃不想搭理他,因為它剛剛看到高長給樹上的小孩丢了個兔腿,哼,它都還沒吃呢。

“他們說的狼群就是咱上次碰到那群,你說,咱要不要去給它們報個信?”高長從屋檐下折了根草下來剔牙縫,這年頭的草長得忒壯實,用刀削尖了才能用。

“憑什麽?”大黃擡眼見身旁沒人,張嘴問了一句。

“咱這兔子就是人家的,那頭狼還養了個人類的小孩,喏,就是樹上那個,你看,人家狼族都那麽大方了,咱人族跟犬族也不能顯得比它們小氣不是?”

“那是。”關系到犬族聲譽的時候,大黃那是半點都不帶含糊的,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個很有集體榮譽感的種族。

“我這會兒要是離開了,到時候他們肯定得起疑,還得連累白寶他們,所以這事還得你去說。”

高長畢竟是白寶帶出來的人,這時候要是出岔子,司徒肯定得找白寶算賬,怎麽說也是在同個鎮子上共同生存過兩年的交情,高長不想給他惹這個麻煩。而且高長以後還打算回村子裏去生活的,所以這會兒要是把自己暴露了,以後恐怕是後患無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那就我去吧。”大黃擡頭看了看外頭漸漸放亮的天色和嘩啦啦下個沒完的大雨。

“早去早回,別淋太久雨,一會兒回來的時候,見到蛇啊什麽的,順便抓點回來。”剛剛大黃睡醒的時候,精神就好多了,兩只兔子吃下去,基本上已經恢複了元氣,在火堆邊烤了一會兒,身上的毛發又漸漸蓬松了起來,這是身體健康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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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黃出了院子不多久,樹上那個小孩也跟了出去,高長看在眼裏,卻也沒辦法阻止,這孩子真是不省心,這時候還到處晃悠,要是被司徒捉到了,十有八九會被送進實驗室。

“高長,大黃去哪兒了啊?”白寶出來小解的時候,見這形影不離的一人一狗終于也有了落單的時候,好奇得問了一句。

“吃了肉有力氣了,就跑外邊瘋玩去了。”高長斜靠在屋檐下,一個接一個地打着哈欠。

“你不跟着點,放心啊?”

“我倒是想跟着,這不是忙活了一宿了嗎,實在沒力氣了。”

這時候大黃剛好回來了,嘴裏叼着條蛇,高長呵呵笑着把蛇接過:“剛吃了兔子,捉什麽蛇?蛇肉放久了又不好吃。”

聽他這麽說,白寶原本打算進屋的腳步一下就頓住了,不抱什麽希望地說:“你們不吃就給我吧。”

“行,拿着。”

高長順手就把蛇丢了過去,白寶沒想到他這回竟然這麽大方,樂颠颠地就招呼兄弟殺蛇去了。高長把大黃拉到火堆邊,一邊幫它烘幹毛發,一邊悄聲問:“怎麽樣?”

“那頭狼腦子進水了,非說要跟兔子共存亡。”大黃打了個噴嚏。

“哼,是進水了,人家這回可不是看上它們的兔子了,打的狼肉狼皮的主意呢,樹上那個小孩你見着沒?”

“跟狼群在一塊兒呢。”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接下來要怎麽樣,都是那頭狼自己的選擇,高長他們也管不了太多。大雨一連下了好幾天,這些天裏,沒有一天是消停的。

當天司徒手下的一幫人就帶着武器去襲擊了狼窩,打死了幾頭狼,但是卻沒能吃上狼肉穿上狼皮。因為荒原上的野草十分繁密茂盛,狼群分散開躲在野草之下,很難被發現,這些人的隊伍被沖散之後,就只能提心吊膽地聽着各個方向時而傳來的哀嚎,最後回來的不到半數,別說狼了,連同伴的屍體都沒能帶回來。

司徒知道這事以後打發雷霆,但是無論他多生氣都沒有用,因為狼群盯上他們了。他們的車隊和現在住着的房子不在一塊兒,每天必須派人守着車子上的物資,狼群暫時還沒有辦法攻進他們這個院子,也拿躲在車裏手裏有槍支彈藥的人沒有辦法。只是這樣一來,換班就成了最危險的過程,每天都有人被神出鬼沒的狼群拖入草叢深處,消失在這片茫茫荒原之下。

後來大家發現,那些被狼群盯上的,都是那次參與了對狼群的攻擊的人,這個發現讓這棟屋子裏人心惶惶。白寶甚至對手下說,沒什麽必要,就不要招惹那群狼,司徒手底下那群人惹的事,讓他們自己擔着。其實這麽想的何止是白寶,就連司徒手底下那些個沒參加那次活動的,也都暗暗有這麽個想法,所以在和狼群的對抗當中,态度十分消極。

“盧立秋,你他娘的號喪呢!”屋子裏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擾得人心情煩躁。

“鐘、鐘大哥,現在就剩下咱們倆了……”

“他媽的放什麽狗屁,這滿屋子都不是人啊?”那個姓鐘的漢子怒不可遏,攤上這倒黴事本來就已經衰到頂了,他娘的還搭上這麽個人,時不時號兩句,號得人火起。

“我、我是說,狼……”

“別跟老子說狼,誰再說狼老子宰了他!”

“立秋,我說你也別哭了,老板不是已經答應讓你不用值班了嗎,好好在院子裏待着,出不了事。”旁邊一個年紀大一點的男人勸道。“我說你也是,小小年級不知道深淺,什麽事都想參一腳,你看,出事了吧?”

“放屁!你是說咱們那天出去打狼不對?那你當時怎麽不說啊?狼肉打回來你吃不吃啊?”那個姓鐘的漢子罵道。

他這一罵,別人就都不吭聲了,高長和大黃窩在屋子的一個角落裏,他們把這幾天的事情看在眼裏,卻并不發表什麽意見,也不幫着他們對抗狼群。客觀上來說,是這群人先去招惹狼群的,把主意打到了狼肉狼皮上邊,不然就是抓幾只兔子的話,狼群應該還不至于這麽憤怒。

白寶曾經問過高長這事能解決嗎,在他們村子裏的人看來,高長這個人還是很神的,對付野獸也是相當有一手。但是這回,高長只是搖搖頭沒說話,他不認為這次狼群會像從前那麽好說話,很簡單的道理,人家扛着槍要去殺你全家,你能善罷甘休嗎?尤其狼還是一種特別抱團特別記仇的動物。

所以在這次事件中,高長選擇中立,平時他在外頭活動,狼群并不會攻擊他,但是他也不能幹涉狼群的活動。要說人都是自私的動物呢,狼群能為了同伴去死,而人卻能對自己同伴的死活不管不顧,但是人性如此,誰能改變?這一次高長如果真的豁出去性命幫了司徒他們那群人,那些人會記得他的好嗎?下次他自己碰上危險的時候,那些人也能舍身相救嗎?高長不相信。

盧立秋是個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兒,但是高長知道他這一次肯定難逃一死,在如今的地球上,擁有着熱武器的人類,已經不是絕對的主宰了,我為刀在人為魚肉世界已經成為了過去。

這群狼在這片荒原上繁衍生息,早就已經經歷過了藍色陽光的試煉,它們比從前更加健壯敏捷,甚至更加富有智慧,在沒有天敵的情況下,它們的隊伍日益壯大,如今的狼群,已經不是他們這樣一群人就可以随便招惹的了。人們應該要明白這一點,要看清人類在現在的食物鏈中所處的位置,不要以為自己依舊還站在頂端,端着幾把破槍,就可以肆意殺戮任意一個物種。

而這個事實,很多人恐怕要在付出血的代價之後才能明白,比如盧立秋,這個年輕的小夥子,雖然他還很年輕,也許活着的這些年,還不夠時間明白很多做人的道理,但是只這一次錯誤的選擇,就結束了他的生命,狼群可不會管他是不是已經滿了十八周歲。這事誰也不能怪,要怪就怪這大自然,慢慢把人類推上頂端,然後又殘忍得将他們扯了下來,這個過程,不可能不流血。

盧立秋是在一個晚上到門口馬桶邊上去小解的時候,被殺死的,他是最後一個,姓鐘的那個大漢,前一天就在這個院子的不遠處,被狼群生生撕碎了。

當時大夥兒正在睡覺,聽到盧立秋一聲哀嚎,那邊燈光昏暗,有人舉着火把看過去的時候,就只看見這個年輕人渾身是血得躺在地面上,脖子上有一個參差不齊的大口子,正在咕嚕咕嚕往外頭冒着血。

其他人都沒看到,但是高長看到了,那個飛快從門口閃出去的人影,小小的,屬于一個孩子的身影。在同類與狼群之間,那個六歲的孩子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狼群,甚至還加入了這一次殺戮,現在想想,那孩子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高長面前了。從前那個叼着兔子放在自己面前,讨好地喊爸爸的小孩,是不是也在這一場殺戮之中改變了對人類的看法,高長不知道。

司徒也從樓上下來了,穿着厚厚的棉睡衣,身前身後圍着許多保镖,他就那麽站在樓梯上,高高在上地用質疑的眼神環視着樓下所有人,當他的目光在高長身上停留的時候,高長心裏的厭惡幾乎無法抑制。

大黃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用頭使勁供着他的胳膊,高長這才擡起手臂,把大黃夾在自己腋下,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個自以為是人上人的渣滓。

“司徒叔,你怎麽下來了?”白寶嬉皮笑臉地問。

“再不下來,我的人都快死光了。”

“哎呦喂,瞧您說的,大夥兒不是都在一塊兒嗎,出現這樣的事誰能想得到呢。要不這樣,我看你把你手底下的弟兄都拉樓上去,咱在樓下守着,怎麽樣?”不得不承認白寶還是相當能忍耐的,高長就幹不了這活兒,所以人家才是幫派老大,高長就是個光杆司令。

司徒不說話,招招手讓自己手下都上樓,二樓的地方比一樓窄多了,屋主大概覺得自己不需要那麽大的地方睡覺,所以就弄了兩間屋子,一間大人睡一間小孩睡,雜物什麽的全都放在樓下。原本司徒那麽多手下,他自己又占着一個屋,無論如何是在二樓擠不下的,但是這會兒死了一半,司徒也顧不上擺譜了,招呼幾個手下進了他的屋,其他人都擠在另外一個屋,樓梯口還坐了幾個。

“你說,這事算是了了嗎?”白寶擦擦汗,坐到高長身邊問他。

“誰知道呢?”剛剛大黃就聽到動靜了,這會兒高長自己也聽到了,大批的狼群正向他們這邊圍過來。

“嗷嗚……”随着頭狼的一聲長號,整個狼群都跟着號了起來,一聲蓋過一聲,此起彼伏。

“他娘的。”白寶蹦起來跑到樓梯口去喊:“弟兄們先別急着開槍啊!它們不進院子,咱就都別開槍,不然這事還沒完。”

這群狼就這樣在院子外頭號了一個多鐘頭,其中它們的頭狼還跳到院子的圍牆上,仰着脖子發出長長的嚎叫,那絕對是赤裸裸的挑釁,但是這一屋子人,愣是誰都沒敢開槍。

狼群退去之後,高長到門外去看了看,月亮出來了,明天大概會放晴,到時候太陽曬上一兩天,這附近的草地就都幹得差不多了。這兩天雖然下着雨,他們還是一直有派人出去探路,定下路線以後,割了不少野草鋪在地面上,多少也能起到一些摩擦作用,車子也沒那麽容易陷進泥裏。

只要再往前走大概三千米的距離,以後的路就順暢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天之內就能到達那個傳說中的兵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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