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天清晨,高長在淡藍色的陽光中醒來,自從那一天曬過太陽之後,為了不讓白寶他們起疑,高長和大黃就再也沒有在白天的時候出去活動過,所以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是不是真的已經跨過了變異這一道鴻溝。
現在站在陽光下,高長只覺得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泛發着勃勃生機,精神好到匪夷所思,原來這就是藍色陽光的力量嗎?
破舊的木板床上,大黃正蜷縮着四肢,趴跪在草席上睡得正香,時不時從喉嚨深處發出幾聲咕嚕嚕低響,線條飽滿舒展的背脊上皮膚細膩,半長的頭發自然地散落在臉頰上脖頸上,蓬松幹爽泛着光澤。
床上的男人眼皮動了動,然後迷迷糊糊地撐起雙手坐了起來,眯着眼睛向高長看過來的時候,很自然得伸手繞了繞自己的下巴。
“醒了。”看到這一番情景,高長忍不住就笑了。
“嗚……”大黃看着窗前的高長怔了怔,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這一低頭,正好見到自己兩條腿弓曲着,自然地放在身體兩側,是從前犬形的時候慣用的姿勢,只是那時候每天遛鳥也不覺得害臊,現在看到自己光溜溜的下身,竟然會覺得有些不自在,最讓他尴尬的是,那家夥還在蠢蠢欲動!
“一大早就那麽精神?”高長臉上的笑容忍不住擴大再擴大,大黃這會兒正對着他,以他那個姿勢,那只早起的鳥兒自然是被一覽無遺。
“呲,男人不都這樣,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大黃拉過一邊的毯子稍微擋了擋。
“別擋了,這塊毯子我得拿下去洗洗。”高長順手把地上那堆衣服都塞進布袋子裏。“你弄完了一會兒記得把兔子帶下去處理了。”
“哦。”大黃背對着高長,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
高長找了個大水窪,把林帛的跟自己的一堆髒衣服都給洗了,出門的時候帶着的那小包皂角粉終于派上了用場。洗好的就攤開來放在野草上面曬,好在這一天的太陽夠大,高長又總是能把衣服擰得特別幹,等到黃昏的時候,他終于把這些東西全部洗幹淨曬幹了。
中午是大黃烤的兔子,除了白寶他們留下來的那一袋子鹽巴,啥調味料也沒有,幹巴巴地就着水,兩個人各自啃了一些。高長吃飽肚子之後就坐在院子裏做針線,這年頭,縫縫補補的都要靠自己動手,無論哪個男人出門,都是要把針線帶在身上的。
高長用他從屋子裏找出來的一件舊衣服,剪了打算給林帛做幾條褲衩,他整天跟狼群一起在這片荒原上奔跑,身體形态卻畢竟和狼不同,以後長大了要是不知道穿褲子,光着下身在野草叢裏穿梭,難免會有受傷的時候。
那幾件男人的衣服太大,林帛現在還穿不到,改小了可惜了,留着等他以後長大了,或許會用得上。幹脆就找了幾件女人的衣服,素淨點的,到時候給林帛洗個澡換上,一個六歲的孩子,又有兩年是跟着狼群過的,哪裏知道自己洗澡換衣服。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高長把那些晾曬着的衣服都收了回來,自己跟大黃穿戴整齊,然後又幫林帛把他的東西都整理了一下,放回樹洞裏,準備給他換上的一身衣服除外。
找到頭狼和林帛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生啃兔子。林帛好像沒什麽胃口,頭狼一直把兔肉推到他前面,那孩子卻一次又一次地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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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見到高長他們的到來,頭狼顯然很不高興,也許他本來就不高興。
“我們明天就要走了,過來跟你們說一聲。”
“走?”林帛似乎不太明白高長的意思。
“是啊,就是不在這片荒原上待着了。”不去看頭狼的臉色有多差,高長伸手把這個孩子拉了過來。“叔叔帶你去洗澡。”
“洗澡?”林帛不是很清晰地重複道,一個四歲的孩子也就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現在又有兩年沒和人說過話了,會生疏也是難免的。
高長并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帶着這個孩子到了水窪邊上,一件一件脫下他身上穿着的過小的衣服,用皂角粉給他洗頭洗澡,用沾着水的布條一點一點地抹幹淨他身上的污垢。洗完了給他穿上褲衩,因為擔心這孩子長大以後褲衩就會顯得小,高長把這些褲衩都做得挺大,腰上用繩子拴着,就是要打結麻煩點,本來以為會很難教,沒想到林帛一學就會了,好像還挺新鮮,不斷地把褲子上的活結拆開又打上。
衣服是林帛母親從前的衣服,雖然她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但是這些衣服給林帛穿,還是顯得太大了,高長給他穿上秋衣,又套了件毛衣,最後在腰上紮了根繩子方便他活動。就這樣,一條褲衩兩件衣服,已經是最簡單的裝束了,多了高長怕他夏天到的時候不知道怎麽脫下來。高長把其他幾條褲衩都當面給了他,希望他将來起碼在舊褲衩穿破的時候,能知道把新的換上。
整個過程,大黃和頭狼都在一旁默默看着,一切都妥當了,高長最後幫他整了整衣服,從地上站了起來,那孩子卻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高長的衣擺,張開嘴斷斷續續地喊:“媽……媽媽……媽。”
“傻瓜,我不是你媽媽,叔叔明天就要走了。”高長強忍着心中的異樣,搓了搓這個男孩的頭發,帶着大黃離開了。不是他不願意帶林帛一起走,而是這個孩子已經把狼群視為自己的家庭,無論他管自己叫爸爸還是叫媽媽,潛意識裏,狼群才是真正的家,這匹頭狼,才是他最親的家人。
而頭狼的态度也已經擺在那裏了,沒有它的同意,高長不可能輕易将這個孩子帶離這片荒原,他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在這片荒原上展開一場無謂的殺戮。
這一天晚上高長和大黃都沒什麽睡意,兩人躺在席子上瞪着天花板,也都沒有想要親熱的心思。
“我們明天去哪兒?”大黃問高長。
“去西南吧。”
“去西南幹嘛?”
“先去弄點蛇滅門的種子,咱們村附近毒蛇太多了。”
“然後呢?”
“然後就到處走走。”
“什麽時候回去?”大黃已經開始懷念起村子裏的生活的,每天準時都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山上有蛇有野豬,運氣好還能碰到牛,累了往被窩裏一鑽,随便它睡到什麽時候。
“等你習慣了人形的時候。”就大黃現在這樣,回去了不被看出來才怪,就是個人形的殼子,動作舉止,還跟犬形的時候差不多,難免會讓村子裏的人起疑。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高長和大黃一人背着一個包就往西南方向去了,高長的包裏裝着他們倆的換洗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大黃那只包裏就只有一袋鹽,白寶給他們留下的,大約二十來斤的樣子,等到了人類聚集的地方,這些鹽就該派上用場了。
一開始他們就發現後面跟着個小尾巴,起先是林帛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邊,這孩子畢竟還小,跟蹤的技術水平不過關,無論是腳步還是氣息,都十分明顯,高長五感敏銳,大黃比他更敏銳,不可能不發覺。後來頭狼也跟過來了,那家夥根本不屑隐藏自己的行蹤,大搖大擺地,高長他們想不發現都難。
好容易養了兩年的孩子輕易就認了別人做爸爸,頭狼的心情也相當不好,尤其對方還是它們的老冤家犬族。
“我跟你說,其實人類的社會一點都不好,他們陰險歹毒見利忘義,根本不适合你生存……”頭狼企圖說服林帛,這兩年時間的相處培養了他們的默契,林帛大多數時候都能明白頭狼想要表達的意思。
“其實他們倆根本就不是你爸爸,你回去再看看照片,根本長得一點都不像。”
“你要是聽話,我就馱着你在荒原上跑一個月,就算在狼群面前,也不把你甩下去,怎麽樣?”
“他不就是給你洗了個澡穿了個衣服嗎,我也見過不少人,知道他們是怎麽穿衣服的,以後我教你,這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惜不管頭狼怎麽說,林帛還是堅持不肯跟他回去,這個懵懂的孩子,還不懂思考人生,不懂思考以後,他只是想跟着這兩個男人,于是他就一直跟着,跟一天還是跟兩天,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大問題,也沒有什麽值得感慨的,腳底磨破那都是常有的事,口渴也是常有的事,饑餓也是常有的事。
這天傍晚天色陰沉,高長割了一些野草搭了個臨時的棚子,大黃出去轉了一圈,抓到三條蛇兩只老鼠,在草棚子邊上架火烤熟,招招手讓不遠處的林帛也過來一起吃,頭狼也甩着大尾巴,慢悠悠地跟了過來。
這兩天他們就是這麽相處的,高長和大黃在前邊走着,林帛和頭狼在後邊跟着,反正頭狼不表态,高長也就不催它,省得到時候這家夥牛脾氣上來,硬叼着林帛就回去了。
“這都兩天了。”高長看了一眼頭狼說。
“嗚……”兩天怎麽樣?
“再往前邊走,就該要進山了。”那邊肯定就不是這群狼的領地了。
“嗚嗚……”進山就進山。
“兔子不要了?”高長笑着問,這頭狼打算跟他們一塊兒走?
“吼!唔唔唔……”這句話有點長,意思是說:無論老子走到哪裏,那些兔子都還是我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