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是何人，仙蹤何處
烈火同天兵天将交手之後,我才恍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原本魔界的人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不堪，我只道是天上地下，沒人能與仙家抗衡的,今日一見，我這身為上神的優越感也不過如此了。
烈火出手狠辣，完全就是一副索命的架勢，受佛祖派遣，本該佛法無量的四大天王受了輕傷，尚且說得過去的小神受了重傷，資質太差的直接被挫骨揚灰,毀了元神。
我吃驚的看着烈火，那小小的身體裏積蓄的力量簡直可以毀天滅地。
月白色的長袍映着他赤紅的雙瞳,四下散開的長發，一切的一切，映在我的眼裏，那般飄渺而華美。
也許，我中了他的魔障。
四大天王的慘敗多半有給佛界和仙界抹黑的感覺，只見那四位仙家突然連成一體，四頭八臂，持了琵琶，寶劍，寶幡，手纏赤龍，誦起了梵音。
“不好。”我心裏一驚，将自負的烈火一把推開，為他生生承受了那來自四大天王致命的一擊。
胸口好像要裂開了。
我試着伸出了手，可惜已經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了。
我要消失了嗎？消失在這三界之中……
“烈火。”我最後喊出了他的名字。“你沒事，真好。”
烈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身形一閃，逃離此地。
我被多聞天王收入了寶幡之中，然後帶回了天庭面聖。
愛上了魔族的少年，阻礙了天庭除魔的重任，就算是有父君出面，我也難逃一死了吧。
而最終，我只是被定住了元神，壓在了南海的屠龍礁下面，此生，永不得翻身。
既不能翻身，我又如何會來到人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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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關乎前世的記憶零零散散的出現在腦海裏，我開始分不清哪些是真實，哪些又是虛幻。
此刻的烈火就依偎在我的懷裏，長發如瀑，面容安詳。
這樣的場景，我似乎期待了幾千年。
伸手抱住了他，想不起來的事情便不再多想，我的烈火，愛了生生世世的烈火，此刻在我的懷裏，如同一個安詳的孩子。
我知道，此生，我依舊是中了他的魔障。
幾日後，民間爆出了一場大規模的起義，以“清君側，除鬼魔”為名，一路殺伐，浩浩蕩蕩地湧向了皇城。
皇帝依舊是癡癡呆呆的形象，流着口水把玩着手裏的一具頭骨，全然不會顧及自己的江山帝業。
烈火一只手便可以碾死無數的性命，他樂衷于殺人，所以，遇上這種事情只會讓他興奮，他在等待一場浩劫，一場來自仙魔人的浩劫。
他想逼出玥明，想着血洗天庭，想着用衆仙家的血來祭奠幾千年前那場無望的愛情。
屆時，玥明出現了，我又算什麽？
那一夜，我偷偷潛出了宮去，我必須求得一個答案，關于我是誰。
月色皎潔，疏影橫斜。我踩着滿地的金秋落葉，一個人走在清冷的街頭。
其間，路經了一家名為“傾世流音”的琴行，裏面身穿如雪長袍，貌比仙人的老板正在收拾東西，随時準備關門。
門口，一個身材颀長，邪魅英俊的男人默不作聲地守在那裏，似乎不想打攪裏面的人，只想偷偷看上兩眼。
這個男人我認得，那一日，我清剿寧府的時候，他曾出面壞過我的事。
準備錯身過去時，忽聽那傾世的老板喊了我一聲“雪公子”，我頓了頓，轉頭看向他，問道：“你在喊我嗎？”
“雪少爺莫不是又在開玩笑。”他笑了笑，走上前來，映着慘白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容貌，記憶中，他是清新脫俗，頗為自傲的白羽星君，因為和魔王有染而被貶入了凡間。
也或者是他主動要求下界的。
我能記住的事情終究不是太多……
“白羽。”我試着喊了他的仙號。
他一怔，還未搭腔，卻是那躲在暗影裏的男人走了出來。
“你如何會認得他？”那男人如此問道。
“魔王永夜。”我笑了笑，前一刻記憶還比較混沌，這一刻我倒是想起了很多人來。
他一怔，上下看了我一眼，說道：“分明是個凡人，怎麽會知道仙界的事情？”
“我正是為了求證這一切才離宮的。”我笑了笑，多看了二人一眼，大步離去。
身後，傳來白羽奇怪地質問：“永夜？你是何人？”
“路人。”永夜如此回答着，朝着反方向走去。
抵達南海是在許多天之後了。
看着那滿目的碧波蕩漾，我區區凡胎肉身，該是如何潛入水底呢？
略一頓，我輕聲說道：“跟蹤了我一路，你不累嗎？”
身後傳來一點腳步聲，一只雪白的狐貍一躍來到了我的面前，一個轉身幻做了人形，白發披肩，紅袍攏身，妖冶而絕豔。
“想着尋仇嗎？”我問他。
“不，我是來帶你走的，離開烈火，跟我回山上。”他用不容忤逆的語氣說道。
“不可能。”我回答着，徐徐走進了海裏，只覺那海水刺骨的冰冷。
“你瘋了嗎？你是中了他的魔障！”狐貍吆喝了一聲，沖上來一把将我揪住。“你愛的人是我，烈火只是抹去了你關于我的記憶而已，所以好好問問你的心，你愛的人究竟是誰！”
“烈火。”我毫不猶豫的回答，打開了他的手。“幾千年前我愛的人就是他，幾千年後亦是。”
狐貍眼神變了變，問道：“你在說什麽呢，我聽不懂。”
“屠龍礁。”我突然感受到了某股力量的召喚一般，眼神一沉，張開了雙臂沉入了水裏，奮力往深處游去。
只可惜，游出了沒幾步，我只覺得肺裏空氣不足，根本無法前行。
“你想死嗎？”狐貍從身後一把抓過了我的腿腕，然後游至了我的身邊，往我的嘴裏強行塞入了一枚珠子，說道：“含着它，這樣在水裏你可以自由出入。”
我應了一聲，并未看他，只是尋着感覺往更深處游去。
巨大的礁石出現在面前，兩側各種浮游生物緩緩而過，我攀着礁石緩緩下沉，越往深處，那海水越是呈現了深重的墨色，根本無法看到底部。
“你究竟想幹嘛？”狐貍見我一路默不作聲，有些不耐地問道。
“找人。”我權當是施舍一般回了一句，然後抓到了一把柔順的水草，再往下摸去，卻是一個——
人頭！？
我松開手，一時驚訝而吸進了一口海水，只覺得嗆得厲害，偏偏又咳嗽不得。
海底突然光芒乍現，一坨不知明的生物身上散發着幽綠的光澤，映亮了大片的海域。
而我，也看清了那頭顱的主人，一個身子被壓在礁石下面，面容清俊，頗有仙氣的男子。
他緊閉着雙目，半點生氣也無，只有那一頭墨發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海裏來回浮動着。
這張臉我再熟悉不過。
在天庭裏時，看向玥明也好，照鏡子也好，都會看到這一張俊美英挺的面龐。雖然時至今日，我在人間的凡胎及不上他一半的英俊。
這是瑆琅。
那麽我呢？我又是誰？
難道那些錯綜複雜的記憶不是屬于瑆琅的一部分，而是玥明嗎？
我是玥明嗎……
被這突來的想法刺激到不輕，我只覺大腦瞬間像是要炸開了一般，突來的疼痛使我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處境，一張嘴，又嗆了大口的海水到肺中，手足無措的掙紮了一番，嘴裏的避水珠也不知去處。
狐貍發現了我的異樣，一把拽過了我的手腕，捏住了我的鼻子之後，附唇上來吻住了我的雙唇，往我的嘴裏度了一口氣，擁着我急速向上游去。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瑆琅睜開了眼，只是那目光空洞的厲害，看不出半分的焦點，但不知為何，我卻能感覺到他是在注視着我的，仿佛直接看向我靈魂深處一般，那種感覺讓人全身發麻。
狐貍急急的躍上了水面，我全身已經凍僵，方才只是憑着滿腔的求知欲下到了水底，現下只覺得全身冰冷，不住的哆嗦。
心裏不知為何就是一疼，水底下那個人，是誰……
狐貍将我背在了肩上，赤腳往前奔去，海岸沙灘，樹木植被以最快的速度從我的面前
掠過。
最後，我被他安頓到了一家客棧裏，已是發起了高燒，這人類的身體，原本這般的不堪。
狐貍喂我喝下了幾杯清水，幫我擦了擦額頭，最後蜷縮着身子擁了我入睡。
“無塵，雪府一家，寧府一家都沒了，寧家的老爺夫人和兮兮都被我安置在山上了，從今往後，我們也去山上生活，可好？”他喃喃道。
我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很快便進入了夢境。
夢裏，一只雪白的狐貍輕輕舔着我的側臉，仿佛我是他最為珍重的人兒一般。
“我是心甘情願受他擺布的，誰知道呢，也許我愛上了一只狐貍。”
“少爺我還分得開什麽是愛戀什麽是着魔，別以為你那點小伎倆真能降伏了我，給我聽好了，我是拿真心在喜歡你，喜歡你這該死的狐貍。”
“我果然是中了你的毒吧，心心念念的全是你，傾璃再好，也沒辦法取代你的位置。”
“狐貍，要是我死了，下輩子你能不能也找到我，到時候記得今天的恩情，對我以身相許呢。要是你更喜歡女人，我就去閻王那裏申請一下，來世做個貌美點的女人也好。”
“狐貍，我愛你，此生此世，第一次這麽愛一個人，是你，是你，是你……”
還有那麽一些真摯的言語在腦海裏反複徘徊。
此生此世，第一次這麽愛一個人，是你，是你，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