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聶謹言那張越發蒼白鐵青的臉,已經不成模樣了。

“你說我和你……,我都不是……,我要是嫁過去讓人家知道了,不得……,我還不如跳河淹死呢。”

她說了一萬種死法裏,在她身上最不可能發生的來吓乎聶謹言。

若是平時,聶謹言只要稍稍轉轉腦子就能想到了,憑着溫小婉那彪悍的水性,能在他們墜下懸崖,摔個半死時,死拖活拽把他拉上岸去,還有哪個湖能淹死她。

可惜關心則亂,這種時候,但凡是牽扯到溫小婉的事情,他哪還有心思想着那麽多,而且……胡虜國确實有提出過和親的請求。

這事他知道,只是當時沒往那方面想。

一是他和溫小婉已經到了那般地步,別人不知道,靖王爺父子難道還不清楚嗎?怎麽可能同意叫溫小婉去和親,這不是打人家胡虜國的臉面嗎?

二是本朝別的東西不多,就是和着晉安帝同輩的郡主最多,誰叫他爹武皇帝那一輩子的親王最多呢。

哪家府裏,都有個三、四個待嫁的郡主縣主呢。論身份、論才貌、論血統,輪也輪不到溫小婉這裏啊。

可如今溫小婉說這事是太後提起來的,聶謹言的心神就有些紊亂了。太後那人,他實在太清楚了。

太後從不做錦上添花之事,她一般做的都是落驚下石。若是知道自己瞞着她娶了妻,從背後捅一棍子的事,太後是能做得出的。

溫小婉唠叨完一大串,自訴滿腹委屈時,聶謹言竟沒有回她,這……這不對啊!

她一直低着的頭,實在低不下去了,這個玩笑起個頭還行,她不敢真的開大發了,是以沒聽到聶謹言的回話,她連忙擡頭去看,卻見着聶謹言那裏的臉色極為不好,他就是摔斷了腿,者沒有這麽不好的時候。

溫小婉自覺有些過份了,連忙扔了玩心,連忙跑過去,一把扶住了躺在床上的聶謹言,“你……你怎麽了?聶謹言,你,你說話啊,這事……這事被皇上回了,你……”

溫小婉語無倫次地勸着,都不知道說哪句好了,她覺得聶謹言如今這副模樣,特別像是傳說中內功煉劈叉後的走火入魔。

溫小婉此時說的這些話,聶謹言充耳不聞,一點反應都沒有。

Advertisement

聶謹言只覺得耳畔一陣嗡嗡作響,好像有一萬只噬血蟲湧進他的大腦,啃着他的腦髓一樣,連着視野也開始一片片發暗。

他手裏捏着的那枚之前就要被他捏碎的杯子,終于被捏成粉沫狀了。

他心跳鼓噪如秋蟬,整個身體內裏卻是冰冷一片,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來,剎那就把他身體裏流淌不息的血液都給凍住了,滿耳邊只有溫小婉的那麽一句‘她要去和親’的了話。

他知道溫小婉瞧出他不妥了,跑到他身邊又說一堆什麽安撫着他,可他好像傻了一樣,木然地看着溫小婉的嘴上下動着,他連眼皮都沒眨,就像一瞬間失去了反應能力。

溫小婉瞧着聶謹言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一層來了,頓時也吓得沒有底了,想着還是叫王府時的大夫過來瞧一眼,別真出什麽大事才好。

溫小婉松了扶着聶謹言的手,轉身就要去外面,卻被聶謹言一把死死地抱住,怎麽也不肯松開了,“別……你……你哪也別去!”

聶謹言勉強擠出這麽一句來,還想再說什麽,嗓間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嗆到,他猛地把頭扭到一側,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溫小婉覺得不對,強着在聶謹言箍着他的臂灣裏轉了個圈出來,等她發現聶謹言被嗆得喘不上氣來,想要伸手去撫聶謹言的胸口後背,手臂卻怎麽也抽不出來。

聶謹言的眼睛飛快地紅了,然後,血就順着他的嘴角邊淌了出來……

“這怎麽還見血了?”溫小婉吓得臉色立刻白了,“你……你怎麽了,聶謹言,皇上……皇上把這事攔了下來……”

溫小婉也不知道聶謹言聽下去沒有,可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聶謹言竟松了箍着她的手臂,從床上跳到了地上。

“你……你這是要做什麽去啊……”

溫小婉急壞了,這回是換到溫小婉去抱聶謹言了,也是緊緊地箍住,這剛吐了血,哪也不應該去啊,和該是躺在床上,等着找大夫瞧的。

“殺人!”

聶謹言滲着血的牙縫裏,森森擠出這兩個字來。

都吐血了,還不忘了殺人,與其說是她玩笑開大發了,不如說聶謹言這是……這是酸大發……

☆、065 打個死結

溫小婉覺得大夫醫生這種生物,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無論是晉安朝還是天朝,都有着等同與律師一樣的口才,比廣場擺攤算卦的更加高深莫測。

這種生物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可以左右堵,病人是生是死是好是壞,他都能堵得住,反正絕不會把半點麻煩,粘到他們自己身上。

比如聶謹言的這次急怒攻心引得吐血,到了這位靖王府府醫的嘴裏,就成了什麽肝火氣旺、腎水不足、脾氣郁結、虛火上調……

說到最後,五髒六腑都有點不正常,但哪個論到實處,又說不上有問題。

那一串的大帽子壓下來,溫小婉一雙眼睛已經綠油油的了,盯着府醫的模樣,就像餓狼傳說。

要不是小福子在旁邊暗暗攔着,估計着溫小婉已經撲過去撕咬府醫的脖子了。

聶謹言被溫小婉強摁在床榻上,別說殺人了,他連殺只螞蟻都做不到。

為了避免在府醫面前,丢了他‘司公大人’的風度威嚴,他始終保持着閉眼裝死狀。

等府醫實在承受不了溫小婉那十分有壓力的目光後,小福子把府醫拉到了外堂,溫小婉立刻跟了過去。

“你給本郡主一句明白話,聶司公的身體到底怎麽回事?”

溫小婉除了模樣和名字,很附和‘溫婉’兩個字,其它身體屬性絕對于‘溫婉’沒有半分關系。

她此時瞧着府醫問話時,端足了正二品郡主的架勢,又有之前在內堂時,溫小婉沖着他瞪眼睛閃出的綠光,他油滑了好幾十年心髒終于有些抗不住了。

小福子還在旁邊配合着溫小婉,一起吓乎老府醫,“哎呀,我說劉大夫,你可別耍花活,我們司公若有個三長兩短……”

在劉府醫這裏,溫小婉端的郡主駕子,其實遠遠不如小福子這句話好用。

他剛才在內堂裏,打了一陣子的馬虎眼,就是害怕在聶謹言面前說錯一句半句,就被聶謹言送進慎刑司。

要知道慎刑司可不單管皇宮那一畝三分地,只要是皇室有爵之家的事情,都歸着慎刑司管的。

“真……真的……,”劉府醫的聲音一點兒沒有剛才胡說八道說套詞的時候順溜了,反而有些顫抖,“司公……聶司公身體無恙。”、

“無恙?”溫小婉哪裏會信,沒有病的人會吐血嗎?你當那是自來水,什麽時候想放就放得出來嗎?

劉府醫額上有了白毛虛汗,伸手甩袖子不停地擦着,覺得眼前這位新封來的郡主,眼神和聶司公是如出一轍的,怎麽看怎麽吓人,又想想府間流出來的關于這兩個人的傳言,頓時信了大半兒。

于是,他說話的語氣更加顫抖了,“郡主,在下哪敢欺騙郡主,司公大人原本有股怨氣積壓在心口,真是積年肝郁累成的,這一口血吐出來,反到……反到好了許多……”

嘛?這樣咩……

溫小婉驚愣得嘴張大成‘口’字型,眼睛瞪成一條直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以毒攻毒,她無意間打通了聶謹言的任督二脈……

當然,溫小婉腦子裏這些胡扯爛扯,到劉府醫那裏,全部否定。

什麽叫以毒攻毒,聶司公明明沒有中毒,身體好得倍棒,照這麽将養下去,活個八十、一百的都不成問題,也不知道服得是哪味補藥……,身體裏隐隐有股紅運之氣啊。

任督二脈又是哪裏?人體經脈那麽複雜,二脈怎麽夠形容的。

很有學術精神的劉府醫,準備給溫小婉掃盲一下,還掏出了随身攜帶的自制人體經脈圖,要給溫小婉具體講解講解。

溫小婉一瞧那人體經脈圖,畫得比皇宮的路還曲折呢,立刻覺得武俠小說裏八卦出來的東西,果然不靠譜。科學果然是第一生産力。

瞧一眼經脈圖,身體本能反應打出呵欠的溫小婉,毫不客氣地對小福子吩咐道:“送客!”

然後,溫小婉又想起她和聶謹言以後要住在靖王府,怕是會經常用到這位劉府醫——得罪誰都不太好得罪大夫。

溫小婉多少又收回了些臉上生硬的表情,擠出個笑來,對小福子補一句,“記得多給劉府醫打賞,把我在外面帶回來的那個二兩虎骨,給劉府醫拿去吧,做大夫的,總是喜歡珍貴藥材不是?”

那虎骨什麽的,都是溫小婉在回京一路上,用靖王爺的錢高價給聶謹言收來的,都是給聶謹言調補傷腿的。

只不過最近溫小婉發生聶謹言的脾氣實在太火爆了,虎骨這玩意大補,還是別用了,誰知道虎骨和虎鞭具體有什麽區別?她又不是學醫的。

得了溫婉郡主這麽一份賞,劉府醫覺得……老臉無光。

他這大半輩子做府醫,得到的賞賜多了,還真沒有直接賞二兩虎骨的呢……

小福子送劉府醫出去時,溫小婉回了內堂。

哪怕知道聶謹言沒事了,溫小婉心裏也不大好受,拉着衣襟,坐到與聶謹言貼身的地方。

“是我不好,我不應該……”

聽着溫小婉要自責,聶謹言緩緩睜開眼睛,緩緩開口,“不,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你了。”

若不是自己,憑着溫小婉被靖王爺認做義女,封為郡主,成為靖王府獨一無二的郡主後,太後就是再如何看靖王爺不順眼,也不會想着把溫小婉做為和親對象的。

晉安朝如今哪家王公貴爵府裏,都有兩、三個以上的郡主,人家靖王爺膝下只有一子,這才認了一個義女,你就好意思給人家送出去和親?這也太打臉了吧。

如今因着溫小婉和他扯上了關系,太後怕再也不能完全地掌控他,所以……

他們聶家世代書香,按他們聶家祖訓裏說的輕生死、重節義,像他這般的該一脖子吊死的,可他吊死有什麽用,聶家徹底絕了。

難道不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嗎?他是無後了,但只要他活着,他弟弟以後會有後的,他們聶家的香火會延續的。他死後也能對得起祖宗了。

是,是他自願進宮做了宦官的,他不該娶妻、不該過正常人的生活,但……他憑什麽不該?他欠了這個世道什麽?

以前沒有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現在他好不容易有了,他碰到個傻的……傻的願意和他一起過日子的,他憑什麽不該争一争的……

覺出聶謹言的語氣有些不對,溫小婉的心裏更加不舒服了,她不喜歡這樣的聶謹言。這樣的聶謹言讓她心疼。

她還是更得意她第一次見到聶謹言時的模樣——肅着死人臉,擡着高傲的下巴,眯着狹長內斂、比正常人長出一些的眼睛。

那副樣子,像個得道的老貓精,藐視一切,不把這世間任何東西放在眼裏。仿佛天地間所有生死,在他眼中都是過客,而他自己也是這過客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不悲不憫、不喜不怒、不饒不恕。

聶謹言何時有過如今這般模樣,上一世裏,自己沒有穿來時,聶謹言連死——面對着三千六百刀的剮刑都是淡然着走去的,臨死還倒坑老東家一把,何等枭雄!

溫小婉是佩服這樣的聶謹言的,她想着說些什麽安撫一下聶謹言,還沒等她組織好語言,就聽到聶謹言問她,“你說……太後要議你和親這事,是皇上透給嘉妃的?”

溫小婉還有點沒從她自己的思緒中緩過來,本能地點頭。

聶謹言動了動一直躺成一個姿勢的身子,又酸又麻的,他以前站一天也沒有這麽累過,哎,日子還是不能過是太舒服了。

溫小婉別的看不出來,就在聶謹言身上,最有心意相通。瞧着聶謹言動了一下,就知道他躺得久了,身子發僵 了。

溫小婉賢惠小媳婦似的甩了兩只腳上的鞋,乖巧地爬到床上,給聶謹言捏起背了來,一點兒沒有之前把聶謹言氣到吐血的裝烏龜樣了。

聶謹言順着溫小婉按摩着他後背的手,調轉了一 子,享受起來。

溫小婉的手柔若無骨,捏在背上,用不多大力氣,遠遠夠不上按摩的力度,但只要溫小婉的手觸到他的後背,他就覺得不累了。

那口血吐出去之後,他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反到覺得呼吸順暢了,盤距在心底的幾番算計,轉瞬即空。

要不是溫小婉死命攔着他,要給他請什麽府醫看病,憑着之前那口氣,他或許真能做出瘋狂的事來。至少當時那口氣,殺個把人,真不成問題的。

“是啊,是通過嘉妃主子,皇上是什麽意思,我再笨都懂的,哼,他們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

溫小婉能把那麽複雜的鎖打開,大腦裏的回彎絕對不少。嘉妃娘娘這話風一露,她裏外都猜到了。

“太後想利用把我弄去胡虜國和親的事,使你和皇上的關系更不好,讓你嫉恨皇上,而皇上把這事推翻,卻又通過嘉妃告訴我,再傳到你這裏,還不是想拉攏你?他們母子打得好算盤。”

溫小婉哼哼冷笑出來,當誰是傻子,聶謹言被人利用十幾年了,總算要有翻身的機會了,轉而再投一個陰險的主子,再被人家利用?

本部若沒有溫小婉穿來的小說,是純宮鬥的。純宮鬥的小說哪有男主,只有男配。這裏是女人的天堂。女主才是開金手指的,而她……她做為炮灰女配的穿越,恰巧知道了誰是金手指。

——你看,不管劇情怎麽轉換,事情如何的挪移,黃沛莺不是始終在受益嗎?

以前的嘉美人,後來的嘉嫔,現在的嘉妃,以後的嘉貴妃,再以後……她是沒做過皇後,但她會直接坐到太後的。

既然拉攏你的人,都靠不上。不如,親手培養出來一個。管她以後靠得住靠不住,那是好多年後的事了。眼前,先把眼前糊弄過去吧。

溫小婉把心裏的想法和聶謹言說了,聶謹言并不反對,但目前他還是要在太後和皇上兩個裏選出一個,靠在一邊的。

若他再不選擇,夾在中間,就會被兩方撕咬幹淨了。

這種朝內撕殺的時候,最害怕的不是哪邊的幫派,也不是那種純表忠心卻又半點本事沒有的中間派,而是像他這種擁有着實力,前主子培養又被前主子嫌隙了的。

不只晉安帝龍耀,連着溫小婉那位義兄龍駿也在等着他的消息呢。

“明天我進宮去,先見見太後,不能這麽躺下去了,”

溫小婉的手停下來時,聶謹言單臂撐着瘦長緊致的身子,慢慢地坐了起來,後半身倚在床柱上。

先去太後那裏……

溫小婉初聽時想開口阻止,後來腦筋一轉,福至心靈地一笑道:“是,是應該先去太後那裏,我……我陪你一起去。”

惡心人這活,自從她上一世被搶她男朋友的男人惡心了之後,她才算是以毒攻毒,打開任督二脈了。

自那以後,惡心人這活,兩輩子裏,是溫小婉除了開鎖之外,最擅長做的了。

聶謹言明知道溫小婉要陪着他去做什麽,還是縱容地點頭,“去靖王爺那裏,要身顏色鮮豔點的好衣服。”

——新婚麽,總得穿得鮮亮些。

溫小婉和聶謹言商量好明天的事後,溫小婉單腿跨過聶謹言平放在床上的 。

溫小婉整個人坐騎在聶謹言的雙膝處——沒敢用力氣,聶謹言的腿現在瞧着無事了,卻在溫小婉的心裏永遠留下一道印,她永遠惦記。

“今天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會急,還和你開這樣的玩笑,你是不是氣了?”肯定是氣了,要不能吐血嗎?

溫小婉氣勢極弱,緩緩俯 去,整半個身子貼到了聶謹言的胸口,頭倚在聶謹言的頸彎處, 狗似的蹭了蹭了,“要不……你罵罵我出出氣吧……”她覺得自己實在已經很大方了。

聶謹言哪裏舍得,擡起手來想摸摸溫小婉的頭發,溫小婉卻故意驚乍道:“可不許動手!”夫妻互罵撒撒氣可以,但動手是屬于家庭暴力這一範圍的了,絕對不行。

聶謹言失笑出來,一把捏到溫小婉的桃腮處,“你這腦袋一天都想個什麽啊……”他連罵都不舍得,怎麽會動手呢。這丫頭啊!

溫小婉不等他說完,重重地咬了上去,開始死命地用舌頭去勾聶謹言的那條,怎麽吻也不肯松開,好像一定要打個同心結一般,才甘心。

☆、066 十二金釵

夜深人靜,溫小婉一覺睡醒,覺得有些口渴,伸手習慣性地去推睡在他旁邊也是靠在床邊的聶謹言,“水,我要喝水,聶謹言,我口渴!”。

溫小婉和聶謹言兩個人住在一起後,除了聶謹言受傷那段時間住在床裏面,平時都是住在床外面的。

溫小婉睡覺毛病多,睡前要是貪吃了什麽東西,半夜肯定醒,不是找恭桶就是找水喝。

溫小婉很清楚自己這積攢了兩世的臭毛病,還怎麽改也改不了,最開始和聶謹言同床的時候,堅持要睡在外面。

聶謹言這人覺輕,別說是睡在床裏,從他身上爬過去,就是睡在床邊,你動作極輕的起身,他也能聽到,并且還會比你先起來的。

溫小婉覺得聶謹言這人,可能從來沒有睡過整宿的覺,怕是連睡覺的時候,都是睜一眼睛閉一眼睛的,別說是睡實,怕連五分熟都沒有。

這樣一來,溫小婉睡夢間起夜的要水喝事,聶謹言就自動給她承擔了。

每次溫小婉叫着渴,都是他起身給溫小婉倒水,拿着溫溫的水喂給溫小婉喝的。

溫小婉睡得半糊塗半清醒時,也喜歡握着聶謹言遞她水喝的腕子,灌上一碗。

都說男子體熱,但聶謹言的肌膚初碰時,是有些微涼的。摸上一會兒,才會漸漸熱了起來。

溫小婉就喜歡往他懷裏拱,拱着拱着,涼玉焚火,往往就會蹭出些不該有的動作了。

溫小婉今晚不過是按往常習慣,閉着眼睛要水喝,有一會兒沒有得到應聲,伸出去的手也推空了,溫小婉不開心地睜開眼睛。

“聶謹言,”溫小婉睜開眼睛,發現她身邊本該躺着聶謹言的位置空了,她心頭一驚,所有睡意都随之消失。

溫小婉一把抓了床邊衣架子上的厚袍子披在身上,拖拉着床上放着的軟底鞋,剛要急匆匆走出去,卻發現了衣架上面還挂着聶謹言的袍子。

衣服都沒有穿,那應該是沒有走,該不會是出恭去了吧?那也不該這麽久啊,再次摸摸聶謹言躺過的地方,早就涼了。

溫小婉雖一肚子狐疑,卻沒有剛發現聶謹言不在時的着急。她提好了鞋,走到內堂門口,發現外堂的門開了。

有着聶謹言在屋裏,除非是他自己,否則誰能把門在不驚動聶謹言的情況下打開,而且打開還沒有關上,只是關了內堂的門,那應該是沒走遠,許是在院子裏。

這大半夜的跑去院子裏做什麽?難道是賞月?大冬天的賞月?溫小婉撓撓頭,覺得這事有點不可思議了。

溫小婉從內堂門口退回到床邊,把衣架上搭着的那件聶謹言的長袍拿了下來,出了內堂,走出外面。

溫小婉走到外堂門口,一眼看到站在院中的聶謹言。

聶謹言一身無紋無飾的素白中衣,披散着 如墨的頭發,滿背皆是,冬夜的冷風時而吹起,帶動他身上的衣角和幾縷發絲。

陰暗的天幕裏,沒有星星更沒有月亮,陰得也什麽看不見。只有廊柱上點的氣死風燈,散出昏黃的光來,映照在聶謹言身上,打出昏暗細碎的影子,與寬大方整的院子,拉成不成比例的兩種形狀。

溫小婉雖不知道聶謹言這是怎麽了,大半夜不睡,跑到這裏吹冷風,卻還是拎着衣服慢慢走過去,張開厚厚的外袍往聶謹言的身上披。

可惜她的個頭和聶謹言有些差距,往聶謹言身上搭衣服,踮着腳也剛剛夠到聶謹言的肩,衣服搭到聶謹言的肩頭,險險 來。

聶謹言失神間,感覺到背後的小動作,連忙回頭,一把拉住要往下滑的衣服,同時,正撞上溫小婉一雙充滿擔心的眼睛。

“怎麽了?”溫小婉心疼地拉住聶謹言已經凍得冰冷的手,“心裏煩也不要大半夜站這兒吹冷風啊,會生病的,你的腿才好。”

溫小婉可是記得大夫說過的話,聶謹言那條斷腿看着是長好了,但以後的保養十分重要,尤其不能受寒受潮,會落大毛病的,陰天下雨有罪受。

溫小婉拉着聶謹言就要往回走。她要一腳把聶謹言踹回被窩裏去,好好給她暖床,好死不活地鬧什麽,這麽冷的夜,跑外面喝西北風,自虐咩。

誰知她非但沒有拉動聶謹言,還被聶謹言反手摟進了懷裏,用她剛剛披過來的厚袍子,把他們兩個人裹到了一起。

溫小婉之前那點睡意,早就在發現聶謹言不在他身邊時,驚吓掉了,又這一路小冷風吹來,徹底清醒,她忽就覺不對來了。

“你到底是怎麽了?”

聶謹言這人有心事有煩事,從不往外說,屬于那種內斂的性格,但他也從來不會做這種自虐的事情,大半夜的跑外面吹冷風,何況旁邊還睡着自己這麽個溫香暖玉呢。

“到今天這個時辰,我家遭難,正好十八年了,”聶謹言高高仰起頭,脖頸呈現出一道優美上揚的弧線,如一張繃緊的弓,只一雙狹長的眼睛更加清明,如兩彎上弦月,“我父母十八周年死忌。”

溫小婉心頭一顫,頭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聶謹言一起仰了起來。

夜空中,什麽也沒有,黑蒙蒙的暗色一片,滾滾濃雲,被風時而吹動着,似乎醞釀着一場大雪。

這麽沉默着,足有一刻鐘,溫小婉在聶謹言的懷裏,才慢慢緩過過來,她不能陪着聶謹言悲觀下去。

她在聶謹言的懷裏,慢慢扭過身子,讓臉頰貼着聶謹言的胸口,雙手摟住聶謹言的腰,“別怕,還有我陪着你。”

陪你在這本書裏,走到盡頭。若能白首,絕不相負

“嗯,每年都是我一個,今年……有你陪我了,”

聶謹言說到後面,聲音有些 ,修長筆直的手指叉進溫小婉如雲的秀發裏,他是真心喜歡溫小婉,只有摟着懷裏的溫小婉,他才覺得他不是一具行屍走肉,他也是有生命的存在。

“婉兒,明天從宮裏回來,我帶你去見見謹行吧。”

聶謹言忽然提到他的親弟弟聶謹行,溫小婉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出現了莫緋漾給她做的關于聶謹言家事的科普。

聶謹言的弟弟叫聶謹行,噢,不,在小倌館改名叫翡翠了,扶搖館的名角兒,梅調唱得尤其的好。

想到梅調,溫小婉的腦神經短路了,也是為了一掃她和聶謹言之間悲觀的氣氛,她笑道:“莫緋漾那個妖精說你弟弟會唱梅調?”

聶謹言的神色滞了一下,卻還是點頭,“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十幾歲了,學了些。”

總算是趕在謹行被挂牌賣身出去的時候,聶謹言及時阻止了,這是聶謹言惟一慶幸的事。

若是謹行,真被人污辱了,他拿什麽臉面去見泉下的父母,他當初做出的犧牲又是為了什麽。

“真會唱啊?梅調多難學,你弟弟真聰明”

溫小婉來到這部小說不久,曾聽過關于‘梅調’這一特殊劇種,有點像她前一世的昆曲和越劇的綜合,旦角唱出來溫柔曉意、情情侬侬,格外動人。

溫小婉極愛這種曲風,覺得比那些重金屬的搖滾什麽的,都能震撼人心,特別是她和聶謹言有了這層關系後,被愛情這種小春風吹得,溫小婉更覺得梅調比什麽音樂都順耳了。

聶謹言沒想到溫小婉在‘梅調’後面接了一句‘真聰明’,愕然地瞧着她,好一會兒才道:“是……謹行是挺聰明的……”

溫小婉這小腦袋瓜裏到底裝得是什麽,他徹底不想研究了。

在這個封建時空裏,戲子基本和猴子劃到一個檔位裏的。都知道他們是人,卻沒有人把他們當成人。在有權有錢的人家,戲子就算是個玩意。

謹行現在的身份地位,是倌館裏的小倌,其實比戲子還不如。

所以,在溫小婉問他,謹行會唱梅調時,他的心裏是有那麽一刻苦澀的,他怕溫小婉瞧不起謹行。

哪怕他在找到謹行後,把謹行護得很好、養得很好,可是終歸身份擺在那裏,抹殺不掉。聶家的案子一天不翻,謹行永遠是小倌館的小倌。

可等溫小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時,他覺得他真是想多了,他和溫小婉在一起這麽久,應該早就适應了溫小婉不按常理出牌的思維方式啊,為什麽還會……

他扣着溫小婉小腦袋瓜的手,又緊了緊,把溫小婉的臉頰壓得離他的胸口更近些,如果可以,他就要把溫小婉的頭擠進他的胸腔裏了。

“我會吹笛子,還會 ,我也很聰明。”

聽着聶謹言流露出難得讨寵的口氣,竟還有點小小的不滿,溫小婉抿唇笑了一下,她還記得在皇宮的菩殿時,聶謹言曾經吹短笛給她聽。

溫小婉決定從善如流,“嗯,嗯,你最聰明了,誰也沒有你聰明。”

有這個‘最’字,聶謹言好歹算是滿意了。

第二天一早,一想到要去皇宮惡心皇太後,半宿沒睡的溫小婉戰鬥力十足,把聶謹言從被窩裏拖出來,“快,快起來,幫我梳頭發,幫我畫妝,快……”

聶謹言只在天快亮那兒會,眯了一小會兒,這時被溫小婉強扯了被子,臉上還帶着一絲未醒的惺忪。

平時都是他比溫小婉起得早的,溫小婉那是絕對能睡到日上三竿的人物,扒着床睡的樣子,像冬眠的小烏龜,誰叫也不醒。

今天竟……,這得多大的動力。

他擡頭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房間一角放着的更漏,道:“時辰還早……”

話還未說完,溫小婉已經一口親在他的腮上,“早什麽早,我們要重裝上陣的,不好好拾掇拾掇,怎麽能行?”

昨天傍晚那陣,溫小婉為了能更好地打扮得光彩照人,閃瞎那個老太婆的狗眼,決定找位專業人式幫着參謀參謀,于是,她去找了靖王爺。

靖王爺一聽溫小婉要去太後面前抖S,這個不怕事大的爹,立刻拉着溫小婉直奔他的衣服庫,直言挑哪套都成。如果這些都不喜歡,他叫繡娘連夜給溫小婉趕制。

溫小婉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覺得靖王爺真像個爹。

經過兩個時辰的艱苦奮鬥,由着靖王爺指點,溫小婉不但找出了會套的行頭,靖王爺連十二金釵都給溫小婉預備好了。

“你是我的女兒,郡主的身份,帶十二只才配得上你的身份,別叫人家說你小家子氣,”

靖王爺實在很看不上溫小婉随便揪在頭上的道姑頭,以及那随随便便的一個墜尾髻,無簪無飾,連朵花都不帶,這哪像是王爺府裏出去的郡主,達官貴人家裏死人的孝期,都沒有她穿得這般簡樸。

晉安國女子頭上帶的釵子數,是晉安法裏有明文規定的,不是誰想帶多少就能帶多少的。

一般小戶女子就是一只長釵的待遇,皇後、太後是十八只長金釵,往下遞減,輪到郡主這個品極剛好是十二根。

溫小婉以前在宮裏受訓時,聽過這些,但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有一天還能有這個待遇。

“還有這個,這顆大南珠是你兄長送與你的,你明天也帶去,別叫宮裏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小瞧了咱們靖王府。”

靖王爺拿出一個紅絨布盒子,打開盒蓋,裏面是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大珍珠。

這珠子一亮,整間屋子蓬壁生耀,溫小婉還想去閃瞎別人的眼呢,這回徹底體味到被閃瞎的感覺了

溫小婉真心覺得,帶十二金釵已經像插翅的野雞了,如果再帶了這顆南珠上去,她整個就是新鮮出土的暴發戶。

溫小婉深深覺得靖王爺的眼光,在衣服上還可以,但只要稍稍跨了領域,轉到女人的頭飾上時,那口味真是……太重了。

溫小婉覺得她承受不起,但又不能推了靖王爺的好意,雖皆數拿了回來,卻想着真正使用時,酌量吧。

反正她有聶謹言,聶謹言在宮裏呆了快二十年,這方面的眼光,一定比靖王爺強許多。

聶謹言被溫小婉揭了被子,也不能再躺下去,而小福子早帶着一串小太監小宮女,在門口等着了。

這是規矩,沒有聶謹言的吩咐,他們是不敢進入聶謹言的房間的,而他們也是按照聶謹言平常的作息準備的,沒想到他們來的時候,屋裏還沒有動靜,估計着是沒醒,就這麽一直在外面等着。

溫小婉在屋裏,揭了聶謹言被子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