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5我說,我會考……

第15章 Chapter 15 我說,我會考……

【我又遇到酒吧的那個男生了。】

【這次還是和沈先生一起。】

江攸寧和阮言坐在看臺上。

臺下是寬闊的籃球場, 兩撥人劍拔弩張。

不知是誰提議,既然人這麽多,不如去打籃球。

于是, 一群人坐着觀光車到了古堡最北邊的室內籃球館。

自打出了主會客廳, 沈歲和一句話都沒跟江攸寧說過。

他表情一直都淡淡的, 目光時不時瞟向最邊緣的阮暮。

而阮暮的目光總會落在江攸寧身上。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被盯着是很不舒服的事情。

哪怕是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

江攸寧仍舊感覺到了冒犯。

她又不能說什麽。

主動上去說:喂,你別看我了,顯得她多嬌氣。

而且阮暮也不是無時無刻在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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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低下頭裝作玩手機。

在群裏給辛語和路童發了這兩條消息後,兩人一直都沒回。

直到3V3籃球賽快要開賽。

江攸寧的手機才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姐妹們的聚會]

辛語:嗯嗯嗯?

——我去!我精神了!

——沈歲和什麽反應?

——不對!你跟沈歲和怎麽會一起遇見他?

——弟弟又問你要微信了嗎?

——@全宇宙最好的江攸寧, 快回我!

——這種史詩級修羅場我不想錯過。

——給我回來直播好嘛?

路童:@全宇宙最美的辛語, 你好歹給她一點兒反應時間。

——再說了, 你為什麽這麽八卦?和你有關系嗎?

——不過……我也很好奇,沈律說什麽了?他知道你那天去酒吧偶遇了一個弟弟?還被弟弟搭讪了?

辛語:他知道個屁!忙着工作的人能知道老婆去酒吧?他配?

江攸寧戳着屏幕回:那天刷了他的卡。

辛語:……淦!草率了。

路童:求求你長個腦子吧!

“路童已撤回了一條消息并拍了拍你可愛的笨腦袋。”

辛語:???

路童:……

——對叭起!我錯遼。

辛語:路童,你死了!

——道歉有用的話要搓衣板有什麽用?

路童:語語你聽我解釋!

辛語:我不聽!你不配!黑名單豪華大餐已給你備好!

路童:……我們難道不是要聽寧寧講故事麽?

——@全宇宙最好的江攸寧, 快來給我們直播!

辛語:瓜子小板凳已經備好,請你開始。

江攸寧:……

她瞟了眼籃球場, 衆人剛去換好衣服。

紅色和藍色。

沈歲和穿着紅色24號, 裴旭天是藍色61, 阮暮是藍色16。

楊景謙換了件紅色17,在場外等

當替補。

其他的隊員都是裴旭天的發小。

【今天是沈先生朋友的生日,我和他一起來了。】

【那天遇到的男生是他朋友的未來小舅。】

【我現在和那個男生的姐姐坐在一起。】

江攸寧打完這些話,至今仍覺得不可置信。

北城似乎很大,大到她五年沒能見到曾經心心念念的沈歲和。

但似乎又很小,小到她和沈先生在畢業很多年後, 在同一家咖啡廳遇見。

又小到在同一天,她會遇到老同學,還能遇到酒吧搭讪的小男生。

“你跟他結婚幾年了?”身側的阮言忽然開口。

江攸寧纖長的手指還頓在屏幕上, 下意識把會話框裏那句【沈先生好像生病了,但他突然又要和大家打籃球。】全部删掉。

她愣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淡淡地回道:“三年。”

“三年啊。”阮言重複了一下她的話,爾後低頭擺弄她的相機,一邊擺弄一邊閑聊,“你倆也是大學就戀愛了?”

江攸寧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阮言輕笑,“都是華政的,你那會兒在學校沒見過他麽?”

“見過。”江攸寧說。

她自動忽略了阮言的前一個問題。

“像沈律這樣的人,在學校應該是被追捧的存在吧。”阮言正好擡起頭,朝着沈歲和的方向笑了下,她拿起相機,随手一拍,給江攸寧看,“沒濾鏡都這麽好看。”

屏幕裏的沈歲和表情淡漠,正好朝這邊看過來。

在看到鏡頭的那一刻,他下意識轉了臉,所以屏幕裏的他只有大半張側臉。

即便如此,初看還是驚豔。

“嗯。”江攸寧附和了一句。

“你跟暮暮熟麽?”阮言又問。

江攸寧答:“不熟。”

“他好像很喜歡你啊。”阮言笑了下,拿着相機拍攝了好幾張,“我那天看到他的朋友圈了。”

“嗯?”

“你很好看。”阮言說:“但可惜已經結婚了。”

“然後?”江攸寧很平靜地問。

阮言的話讓她很不舒服。

但又具體說不上來是哪裏有問題。

她只是随意問自己一些事兒。

可那些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江攸寧只感覺到四個字——

盛氣淩人。

哪怕她是笑着的。

但那笑,不達眼底。

甚至略帶嘲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從阮言的眼睛裏甚至看到了敵意。

莫名其妙的。

“沒什麽然後啊。”阮言聳了聳肩膀,“就是覺得有點可惜罷了。”

“誰可惜?”江攸寧關掉了手機,坐得筆直,語氣放松了一些,但說話的聲音變得更低,佯裝無害,“我怎麽,聽不懂你的意思呢。”

“随口一說罷了。”阮言笑着,低頭擺弄相機,“可別當真。”

“嗯?”江攸寧忽然笑了。

她懂了。

阮言大抵是覺得她既配不上沈歲和,也配不上阮慕。

莫名其妙的輕視。

“你現在是全職太太嗎?”阮言問。

江攸寧搖頭,“不是。”

“也在做律師?”阮言問。

“法務。”江攸寧說話也變得客氣疏離。

“之前在酒吧遇到的我弟?”阮言似乎也不是在尋找答案,問完之後便兀自站了起來,拿着相機饒來繞去尋找拍照的好角度。

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

“我家裏管得挺嚴的。”阮言說:“我弟應該跟你也沒什麽可能……”

“阮小姐。”江攸寧聲音拔高了些,她也站起來,胳膊搭在欄杆上,看都沒看阮言,不大高興地說:“我想你誤會了點兒什麽。”

“嗯?”

這次是換做阮言詫異。

她偏過臉,歪着頭,側顏格外好看。

阮家的基因确實不錯,阮言和阮暮長得都很好看。

但阮暮偏清秀,阮言偏性感,不知道是不是妝容的緣故,阮言看上去特別不好相處。

事實上,她也确實不大好相處。

江攸寧溫聲道:“我去酒吧是我的自由。阮暮去酒吧也是他的自由。我是成年人,他也是成年人,我們沒有違法犯罪,也沒有踩到道德底線。這是其一。”

“其二,阮暮喜歡誰是他的自由,我無權幹涉。但我已婚,我拒絕他是理所當然。”

“其三,我并沒有給他留下任何幻想空間,他沒有我任何的聯系方式。如果不是因為今天這場聚會,我和他在偌大的北城應該不會再遇見。你如果是因為他在酒吧和我搭讪就對我抱有敵意,我勸你大可不必。”

阮言站在原地錯愕了兩秒。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江攸寧,爾後笑着喊她,“江攸寧?”

語調微微上揚,聽上去還有點愉快。

“你很厲害啊。”阮言說:“難道這就是你們做律師的基本素養?”

“首先,我不是律師。”江攸寧始終保持着溫和的聲音,“我是法學院畢業,但從事的是法務工作,這兩者有本質區別。第二,我跟你說的這些無關于職業素養,只是生活經驗。第三,我沒有針對你,只是針對你那些窺探別人婚姻生活的行為,包括跟阮暮之間,他如何,我如何,都和你沒有關系。”

“阮暮是自由人,我管不了他任何行為,這些事情也不歸我管。”江攸寧目光直視着她,略顯淩厲,“如果你認為自己是他的姐姐就有權利插手這些事,那你應該去問阮暮,而不是來問我這個陌生人。”

阮言收起相機。

似是覺得她說話有意思,唇角一直勾着笑。

她扶着欄杆,手托着下巴,歪着頭看她。

江攸寧說完之後,空氣都靜默了幾秒。

她的呼吸都不自覺變淺。

盯着阮言的目光也愈發堅定。

她說的完全沒有問題。

錯的就是阮言。

一分鐘後。

阮言笑着:“怎麽不說了?”

“嗯?”

“知道自己已婚就不要去酒吧撩騷。”阮言唇角忽然上揚,帶着不屑,“別又當又立的,看着糟心。”

江攸寧:“……”

她聽完這話下意識翻了個白眼。

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秒才壓下了自己說髒話的沖動。

“阮言。”江攸寧直接喊了她的名字,“酒吧是喝酒的地方,無論我已婚未婚,我都有去的權利。去酒吧是喝酒,不是撩騷。”

“哦?”阮言挑了下眉。

“人的眼界有多大,格局就只有多大。”江攸寧盯着她,一字一頓地說:“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和你一樣髒。”

說完之後,毫不留情轉身離去。

正好電話響了。

是辛語的。

“寶貝!你到底在忙什麽?我微信都給你發99+了,你還不回我?!”辛語的大嗓門從聽筒裏傳出來,“難道你在忙着平衡兩個男人之間的關系嗎?我迫切的想知道沈歲和知道那件事的表情!哈哈哈哈!”

江攸寧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單刀直入,“你在哪兒?”

她聲音凜冽,帶着幾分怒氣。

任誰聽到阮言那樣的話也高興不起來。

遇見她可能也高興不起來。

辛語在電話那天愣了兩秒,爾後啪地一拍桌子,“我操!沈歲和欺負你了?”

“不是。”江攸寧也不知道辛語是怎麽聯想到那兒去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情緒稍微調整了一下,“我在漫游古堡,你過來接我一下。”

“成。”辛語說:“你別動啊,我保證十五分鐘內過去!”

說完後立馬挂了電話。

江攸寧看都沒看籃球場下膠着的情況,徑直出了籃球館。

再呆下去怕是要窒息。

裴旭天看不上她。

阮言覺得她輕浮。

沈歲和的朋友,就這?

江攸寧很失望。

“把球傳給我!”阮暮喊了聲。

籃球從裴旭天的手裏徑直從空中飛了過去,阮暮揚起臂跳起來打算接球,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沈歲和攔截了下來,他運着搶來的籃球從對方籃架下層層破防,一路到了中線,稍微往前,跳起來就是一個三分球。

籃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線,徑直入了籃筐。

戰績21:18。

紅隊略勝一籌。

衆人都打得滿頭大汗,比賽一結束,立馬坐在地上大口呼吸。

“我一年的運動量都搭在這裏了。”其中一個人開口道:“太可怕了。沈哥,你平常鍛煉麽?怎麽感覺你一個人運着球跑半場一點兒都不累啊。”

“偶爾。”沈歲和從休息處拎了瓶水,擰開之後咕嘟灌了一口水。

他其實也累。

但他不是易出汗體質。

所以和衆人比起來,他算是全場最清爽的。

“攸寧呢?”楊景謙忽然問:“她去哪了?”

阮言正好從看臺上下來。

只有她一個人,不見江攸寧。

“接電話。”沈歲和在一旁淡淡開口。

他看見江攸寧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也就兩三分鐘的事兒。

估計還沒打完。

他刻意投了個三分,快速結束了戰鬥。

“我也不是她的監護人。”阮言聲音淡淡地:“我怎麽知道她去哪兒。”

這話明顯在針對楊景謙。

楊景謙卻只是笑笑,溫聲道歉:“不好意思。”

阮言沒理。

裴旭天過來打圓場,“走吧,洗個澡吃飯去。”

“沈律。”裴旭天喊他,“你去看看你老婆,我們先去主廳了。”

“行。”沈歲和轉過身,摁了下眉心。

他有點兒頭疼。

随意披了件兒衣服後出了籃球館,環顧一圈也沒看見人。

初秋的風還有幾分涼意,他冷得打了個寒顫。

正打算回去換衣服時,迎面碰上裴旭天等人。

“找到人沒?”裴旭天問。

沈歲和搖頭,“可能回那邊了。”

“哦。”裴旭天說:“那你也換了衣服一起過去。”

“知道。”

他面無表情和他們擦肩而過。

阮言忽然道:“我突然想起來,寧寧接電話的時候好像是讓對方來接她。”

“嗯?”裴旭天問:“什麽意思?”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阮言聳肩,“她好像說自己被無視了,所以不想在這邊待着,就讓她朋友來接了。”

“被無視?”裴旭天皺眉,“是我們打籃球無視她?”

“可能吧。”阮言嘆了口氣,“你們打籃球,我在拍照,忘記照顧她的情緒了,說來也是我的問題。”

“沒有。”裴旭天說:“你忙你的,怎麽就是你的問題了?”

“那你的意思是江攸寧有問題?”沈歲和淡淡的聲音從後邊傳來,惹得裴旭天無意識打了個冷顫。

這小子。

法庭上多了,氣場都變強大了。

這會兒這麽一說,裴旭天頓時有種站在法庭的錯覺。

“沒有。”裴旭天立馬否認,“現在又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你給你老婆打個電話,問她去哪兒了?這邊大,她又沒來過,小心迷路。”

“她叫江攸寧。”沈歲和淡聲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昂?”裴旭天愣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他翻了個白眼,“難道她還不是你老婆了?”

“聽着別扭。”沈歲和說。

“矯情。”裴旭天嗤道:“你這麽嫌棄人家,當初別娶啊。

“狗屁。”沈歲和掃了他一眼,“我什麽時候嫌棄過江攸寧?我娶她當然是因為喜歡。只不過,叫她的名字,是對她的尊重。”

沈歲和掃他的時候,順帶掃過了阮暮,也掃過了楊景謙。

這話,亦真亦假。

他低斂着眉眼,拿出手機,點了兩下屏幕。

“不能因為嫁給我。”沈歲和說:“你就剝奪她的姓名權。”

裴旭天:“……”

沈歲和給江攸寧撥了個電話。

沒人接。

他皺着眉,忽然擡頭問:“阮小姐,你确定江攸寧走的時候說自己被無視了?”

客氣疏離。

帶着幾分質疑。

“不确定。”阮言說:“當時我正在給你們拍照。”

“我國雖然倡導言論自由。”沈歲和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一絲溫度,“但不代表可以随意在背後議論別人。你所說的一切都可能會對另一個人的聲譽有重大影響,所以,我希望阮小姐以後,不确定的事情不要亂說。”

“啊?”阮言回頭看他。

沈歲和逆光站得筆直,眉心微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然,套用一句老話,你所說的一切都将成為呈堂證供。”

說完之後,轉身離去。

裴旭天愣了兩秒後才朝着他背影喊,“沈歲和,你有病啊。”

“你有藥?”沈歲和頭都沒回。

聲音就那樣散在風裏。

裴旭天本以為阮言會生氣,沒想到她站在那兒笑了。

裴旭天:“……”

阮言脾氣不好。

這是圈內公認的。

阮家是做鐘表的,在今年成功跻身一線品牌。

阮言家裏的條件并不差,她本人也足夠優秀。

長相漂亮,名牌大學,英國海歸,個人創業,雜志主編,履歷就跟鑲了金似的,裴旭天也喜歡她,一直都追着她跑。

阮言所有的壞脾氣,他都受着。

有時候阮言會因為莫名其妙的一件小事生氣,直接送裴旭天拉黑套餐。

裴旭天可得找各種辦法哄她。

現在兩個人感情總算是趨于穩定,阮言的脾氣也有所收斂。

但據裴旭天認識的那個阮言來說,收斂脾氣不包括別人在她面前叽裏呱啦說這麽一堆話後,她還會笑。

阮言并沒理會他的疑惑。

她只是看着沈歲和的背影,直到其消失不見。

“兩個人真像啊。”阮言自言自語道。

都在倡導自由。

但誰又能真正自由?

幼稚。

沈歲和坐在休息室裏。

他洗了澡換了衣服,手機依然沒響。

之前給江攸寧打了兩個電話,她都沒接。

發了一條微信消息,她也沒回。

裴旭天聯系了管家,江攸寧的确是離開了,坐着一輛白色奧迪A6走的。

就在兩分鐘以前,車剛開走。

因為被無視?

不可能的。

在這種場合裏,江攸寧喜歡被無視。

她恨不得自己只是塊背景板,所有人的談話都不要往她身上扯。

時間一到,她會微笑着跟所有人告別。

然後等到衆人離開,她的笑會瞬間消失。

就跟被迫營業似的。

沈歲和腦子裏浮現出她的神态。

低下頭看向手機,仍舊沒有消息。

他溫熱的指腹摩挲着屏幕,又給江攸寧發了條消息。

【回家了?】

幾秒後,左上角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但在十秒後,那句話消失,江攸寧沒回。

他皺着眉。

江攸寧怕無視?

她怕是只會無視別人吧。

“沈歲和還是不是人?”辛語開着車,速度飙到了120邁,在無人的落日大道上疾馳。

秋風吹起她們的長發,辛語的聲音也随之散到風裏。

江攸寧輕倚着車窗,閉上眼假寐。

“帶你去玩,然後就這?”辛語說:“他要是不想帶你就明說,帶着去了讓你不高興成這樣?”

“他娶你是為了侮辱你嗎?!”

“不是。”江攸寧抿了下唇,“你開慢點。”

辛語的速度降了下來,江攸寧感覺心髒才好受了一點兒。

她順帶把開着的天窗也關掉,車內的溫度上升了一些。

“我是真搞不明白。”辛語氣得就差砸方向盤了,“你為什麽不……”

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攸寧打斷,“我想休息會兒。”

她聲音充滿了疲累。

不想再聽見辛語說那兩個字。

離婚。

離婚。

離婚。

這個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現在時不時就從她腦子裏蹦出來。

甚至,想了很多遍。

有時候就和無限循環似的,在她腦子裏放個不停。

她甚至拿了張紙,列出了離婚的優點和缺點。

盡量從客觀的角度出發。

優點是她自由了。

她不需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別人的title,不需要再按時回家做一個好妻子,不需要上下班三個小時,不需要被曾雪儀呼來喝去,不需要被朋友說傻,不需要期待,更不會得到期待落空的結果。

很多優點。

缺點也只有一個——

失去沈歲和。

偌大的一張A4紙,一分為二。

優點那一欄寫了近十條。

而缺點只有五個字。

即便如此。

她還是不想離婚。

失去這兩個字沉重地壓在她心頭。

她能失去嗎?

能。

想失去嗎?

不想。

甚至有時候刻意不去想。

但生活裏的“雞毛”接踵而至。

她現在的心,比玻璃還敏感。

車裏很安靜。

手機微震。

江攸寧瞟了眼,坐在後排的路童給她發了條微信。

很長。

幾乎占滿了她5.8英寸的屏幕。

【雖然不知道你在古堡裏發生了什麽,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們一直都在。辛語雖然性子很急,但她對你也是真的好。我知道你不愛聽離婚這兩個字,但有些事實客觀擺在眼前,你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你精神狀态極度不好,我聽辛語說你經常半夜被沈歲和的手機聲吵醒,只要有一點聲音晚上就睡不好,可大學時你不是這樣的,那會兒我們在宿舍裏玩游戲,你依舊能睡着,甚至半夜姜梨接電話,你都不會醒,所以我合理懷疑你現在的精神衰弱跟沈歲和有關。你和他之間的感情我不做評價,畢竟再怎麽樣也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我知道你喜歡了他很久,但我希望你能站在時間的縱切面看一下,這麽多年來,你喜歡他,但從他身上得到了什麽?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有結果。你現在所有的委曲求全,我不知道于他而言是什麽,但于我們而言很難受。說這些不是勸你離婚,你太沉默了,有些話,你不說,有些人永遠都不會知道。就像我們,對你跟他的事情一知半解。江攸寧,我不是說沉默不好,但沉默久了,便連話都不會說了。】

她很嚴肅鄭重的叫了她的全名。

江攸寧。

只有在她的朋友面前,她還是江攸寧。

而不是——沈太太。

她很多時候不知道該怎麽去描述自己的心情。

更不喜歡把感情的事情和朋友們說。

她年少所有的悸動、歡喜都給了沈歲和。

但那時候她們不知道,後來她便也懶得說了。

時間久了,這忽然就成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說就要從很多年前說起。

她便沉默了。

路童說得對。

沉默久了,她便連話也懶得說了。

原來參加辯論賽舌戰群儒,現在一天說話都不超過一百句。

原來模拟法庭她能拿第一,現在她連訴訟程序都快忘了。

原來她特別喜歡自己的名字,現在跟着曾雪儀出去參加名流聚會,她都得稱自己為沈太太。

連姓都沒了。

不知不覺間,她失去了這麽多東西。

她不是江攸寧了。

江攸寧應該不是這樣的。

但從什麽時候變的呢?

是從喜歡沈歲和的那一刻起,還是從嫁給他的時候?

江攸寧想不起來了。

她看似平靜的前半生裏,其實波濤詭谲。

一場車禍差點讓她沒醒來。

後來她醒了,腳也廢了。

她覺得自己什麽都不配了。

嫁給沈歲和,她覺得自己是高攀。

并且這種念頭還在她心裏不斷紮根生長。

江攸寧閉着眼。

眼淚順着側臉劃下來,落在玻璃車窗的縫隙間。

隔了很久。

辛語的車停在了萬榮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江攸寧緩緩睜開眼,眼睛濕潤,泛着紅,但在燈光微弱的車裏看不真切。

“做什麽去?”江攸寧問。

“吃飯。”辛語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下車,“我大中午的把你接出來,你就讓我餓着?”

“那肯定不會。”江攸寧笑着下車,“想吃什麽,我都請。”

“就那種人均消費三千的地方。”辛語說:“我不挑。”

最後三人去吃了涮肉。

味道濃郁的白色湯底在銅鍋裏咕嘟咕嘟,霧蒙蒙的熱氣從鍋裏蒸騰而出。

正是中午人多的時候,店裏人聲鼎沸。

江攸寧點了很多肉。

路童坐在她身側,一路上都悄無聲息。

就跟沒這麽個人似的。

“你咋了?”辛語喝了口啤酒,“替江攸寧傷心呢?”

路童翻了個白眼,“她都不傷心,我傷什麽心。”

江攸寧:“……”

辛語就這樣,不高興的時候就喊她全名。

高興的時候就是寶貝、寧寧、寧兒。

江攸寧給她倒了杯酒,“不提那些不開心的。”

“不啊。”辛語挑了下眉,“我還等着你說那些不開心的,讓我開心開心呢。”

江攸寧:“……”

她坐在那兒,抿着唇沉默了很久。

服務員開始上菜的時候,她才在沸騰的環境裏溫聲說:“讓我想想吧。”

“想什麽?”辛語嗤道:“你現在記憶力都這麽不好了嗎?剛發生過的事兒都不能複述?就這也好意思稱為法學院之光?”

江攸寧:“……”

辛語還是這麽不客氣。

但江攸寧沒有生氣,她表情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我說,我會考慮離婚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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