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民風開放的邊城,夜間才是最熱鬧的時候。小販彼此交錯的叫賣聲,河畔女孩子成功放出花燈的歡呼聲,天空一簇簇炸開的煙花照亮了一張張年輕的面孔,是白日沒有的雀躍歡騰。
長街人來人往,薛靈渺依賴地抓着未婚妻衣袖,得以放心聆聽周圍散落一地的歡聲笑語。看不到畫面,她心裏已經有了畫面。那定然是很美好的。
“要吃松子糖嗎?”蘇玙從袖袋摸出一顆,出于慣性,問出這話的同時手指靈活剝開了糖紙。
“松子糖?”少女腳步微頓,扭頭‘看’向她,櫻唇微張,比小錦鯉吐泡泡都好玩。擡眸的剎那眼尖地捕捉到她粉嫩的小舌,蘇玙手疾眼快地把糖果塞進去。
來得太突然,吓了靈渺一跳,害怕的反應便是齒貝閉合差點咬了她手指。
“小沒良心的,還想咬我?”
薛靈渺腮幫子鼓鼓的,舌尖抵着松子糖滾到另一邊,左左右右玩得樂此不疲,不忘含渾不清地辯駁:“哪有。”她眯着眼,看得出來很是愉悅。
蘇玙存心想把小奶喵花在她身上的銀子還回來,一顆松子糖可不夠。
将東西交給跟在後面的小丫頭,她牽着少女的手來到猜燈謎的攤子,攤主吆喝聲不絕,薛靈渺吃着松子糖将話聽了個明白:“猜燈謎?我擅長啊。阿玙,我拿下終極大獎送你可好?”
蘇玙多精明的一人,此刻也傻了眼:小姑娘怎麽把她的活搶了?
圍觀者衆,少女嗓音猶如天籁,人們聞聲看去免不了又是一陣驚呼:邊城的水土可養不出這樣如桃花春杏一般的美人。看清她身邊站的是誰,衆人不約而同收回打量的視線:嗯,蘇纨绔,惹不起。
“阿玙,我想試試。”
小姑娘自卑怯弱,沒想到在猜燈謎上表現地很是英勇。蘇玙不想打擊她,做好了她不行自己再上的準備,點點頭:“那我就等你的終極大獎了。”
“我、我會努力的!”
攤主瞧她年輕,友好地笑了笑:努力如果有用的話,他的終極大獎就不至于半月來無人猜中了。帶着一股自矜,慢悠悠道盡謎面。
和他的故弄玄虛相比,少女的态度就很是可圈可點了。話音剛落,她的答案脫口而出,比春風還要迅疾:“是月光!”
竟然是月光啊。書生們想通後自嘆弗如,薛靈渺臉紅地湊近未婚妻:“阿玙,我答對了哦。”
是呀,是呀,蘇玙郁卒地翻了個白眼,所以繼糕點、衣服、玉佩、擺件之後,我又多了一……她眼睛慢慢瞪圓,心裏嗷了一聲:一匹通體雪白神采飛揚的駿馬!
人聲疊起,燈火璀璨,看着那匹馬優雅地朝她走來,蘇玙所有的郁悶消去,只剩下驚喜,察覺到周遭環境的嘈雜,少女心生好奇:“阿玙,是什——”
喉嚨猝然溢出驚呼,雙腳離地,她被人抱了起來。
“是一匹桀骜不凡的馬兒,全身和雪一樣白!”蘇玙激動地摟緊她腰,在原地痛痛快快繞着圈。少女臉頰通紅,害羞地抱着她脖頸,只覺腰部以下都要軟了。
阿玙聽起來很開心呀,太好了,早知她喜歡漂亮的馬兒,我……我就該牽着馬來找她。
人影紛亂,身穿織錦長裙的女子盯着某處面沉如水:“那是阿玙?她…抱着別人?”
丫鬟探頭看去,吓得縮了縮腦袋:“回大小姐,确實是蘇小姐。”只是蘇小姐怎會當街抱着別人還笑得熱情肆意?
整座秀水城有誰不知大小姐愛蘇小姐愛得不可自拔,大小姐十六歲就敢寫詩向蘇小姐求愛,為贏取心上人芳心寒冬臘月風雪不歇地往蘇宅送了四十三日膳食,若非身子吃不消,恐怕還要堅持下去。
就是如此,也沒能打動蘇小姐的心,那位眼裏只有玩,何曾有過別人?小丫鬟隐約聞到了濃濃醋味,升起不知名的擔憂。
女子攥着錦帕重重冷笑,神情高傲地朝那人走去。
落地時少女失力地半倚在未婚妻懷裏,微.喘着氣,笑得眼睛彎彎:“阿玙,你帶我騎馬好不好?”
蘇玙剛要答應,一道強勢的嗓音橫進來:“阿玙,你喜歡哪種名貴馬匹,我送你。”
她擡頭:“寧晞?”
寧大小姐笑容柔和下來,她知道阿玙喜歡哪種人,餘光瞥向仍倚着蘇玙的少女,她眸光低沉暗罵了聲不知羞,眸子輕轉又是一副好顏色:“阿玙,和我介紹介紹?”
“薛靈渺。靈渺,這是寧晞。”
對面望過來的視線鋒芒銳利,靈渺背脊繃直,抿唇不語。
寧晞端的是落落大方,揚唇戲谑:“小姑娘是羞于見人嗎?”
少女咬了唇,出于本能地尋找安全領域,她埋頭在蘇玙脖頸,未曾想周圍傳來此起彼伏倒吸涼氣的聲音。
小丫鬟死死捂着嘴,寧晞眼裏的嫉妒快要化作一支冷箭射.出來。
路人開了眼界,自從四年前寧大小姐一鞭子險些鬧出人命,怎麽還有小姑娘敢明目張膽地招惹這位女纨绔?
他們都在等着蘇玙推開少女,哪知蘇玙仰了頭,猶猶豫豫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冷嗎?怎麽身子在發抖?”
“阿玙,帶…帶我走。”
“好,我帶你走。”蘇玙朝寧晞歉疚一笑,寧大小姐克制着怒火上前兩步:“等等阿玙,送你個小玩意。”
很靈巧可拿在掌心把玩的玉貓,蘇玙見之心喜,她搖擺不定,終是為難地在玉貓和小奶貓之間做出了選擇:“這東西很別致,你留着吧,我先回了。”
死物哪有活物有趣?她的小奶貓哆嗦地貓毛都要掉了,蘇玙輕笑:“靈渺別怕,咱們回家。”
寧晞攥着玉貓的手猛地收緊,笑着目送那人縱馬離去。
寧大小姐的熱鬧路人不敢多看,紛紛作鳥獸散。定在原地,寧晞揚手摔了那方精巧的玉貓:“再去找材質更好模樣更乖的來。”
阿玙明顯是心動了的。她差點就收了自己的禮物!
她臉色陰沉的可怕,和先前的柔善大方大相徑庭。小丫鬟習慣了大小姐說風就是雨的暴戾性子,低聲應下。
“注意到了嗎?那名少女。”寧晞欣賞着戴在指節的白玉扳指,噗嗤笑了出來,極盡嘲諷的口吻:“模樣簡直是貼合阿玙喜好長得,可惜,是個瞎子。一個小瞎子……有什麽資格和我争?!”
月色皎潔,馬背上,蘇玙環着瑟瑟發抖的小可愛,哭笑不得:“就那麽怕她?”
“她、她好可怕。”
“這話從何而來?是你先不理人的。”
“我沒想不理人,是她看我的眼神像狼盯着兔子,我害怕被她咬碎。”靠在她懷裏,薛靈渺小聲道:“阿玙覺得她好?”
回想這幾年發生的事,蘇玙苦笑:“不,你說得對,寧晞是很可怕。”兩人青梅竹馬,可她永遠忘不了那日血濺當場的畫面。
就因了一名歌姬在皎月樓放言要邀請自己做入幕之賓,寧晞得知後一鞭子抽得對方衣衫崩裂,要不是她及時趕到……人怕是要被活活抽死。
“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薛靈渺暗惱被壞女人攪了夜游的興致,賭氣道:“你不準說她好。”
“嚯,好個欺軟怕硬的小姑娘。當着寧晞的面吓得直顫,怎麽,我就比她弱了?”
“才不,你比她心軟。”
“欺軟怕硬!”
聽不出她聲音的喜怒,盲眼小姑娘扭過頭來,一本正經道:“你軟,我比你還軟,你可以欺負回來。”
要命,這話要人怎麽接?
蘇玙揚眉:“閉嘴!”油嘴滑舌,少來哄她了。
哄她的女孩子有很多,可能哄得滴水不漏甜得人想要摸她頭的……
蘇纨绔望着小姑娘後腦勺,沒頭沒尾地誇了一句:“靈渺,你腦瓜殼生得挺好看啊。”
“……”
因為寧晞的出現,敏感的小姑娘有了很強烈的危機感。沒計較未婚妻別具一格的說辭,薛靈渺歪頭用臉頰蹭了蹭阿玙臉頰,顫着聲道:“我不止腦瓜殼好看的,我渾身上下,除了眼睛,都好看。”
星夜溫柔,蘇玙臉熱得比連競十場蹴鞠都要誇張,月色映入少女眼眸,她看得罕見失神,鬼使神差道:“靈渺,你知道何為撩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