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路上·花信2

綿延不絕的冰雪森林中,樹木的葉子都已經脫光了,枝條上挂着冰棱,地上的積雪中偶爾冒出些枯草,一個背着大旅行包、穿戴得密不透風的人正踩着小腿深的雪往前走着,這個萬籁俱寂的冰雪世界中唯一的聲音就是他的踏雪聲。

不知過了過久,前方傳來了流水聲,走近後,可以看到這是一條河,水很清,大約有齊腰深,背包客毫不猶豫地走下了水,到了對岸後,他全身已經濕透了,他沒有停下來換衣服,而是攀上了他面前滿是碎石的山坡,然後繼續沿着蜿蜒的白色山脊往前走。到達最高的山頂後,他停下了,他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蒼茫的灰白世界,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起伏的白色山脈。他沒有花太多時間欣賞這幅壯麗的畫卷,因為他已經看到他的目的地了:那是對面山腰上的一個簡陋小屋。

翻過山谷,爬上半山腰,然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小片平地,上面長着幾棵巨大的樹,有人在樹下搭了一個木屋,牆是木頭的,上面釘了些補丁一樣的樹皮,屋頂上蓋着厚厚茅草和木板,上面壓着石頭,估計是為了防止被風掀走,門是由幾塊木板和一些曲折的樹枝釘在一起做成的,沒有軸承,只能把它搬開,人進屋後,再把它搬回原處。

這個小屋沒有窗戶,牆縫和門縫裏透進了一些光,但屋內還是很暗,房間中間的空地上有一個用幾塊石頭搭成的簡易竈臺,那中間正閃爍着幾點紅色的炭火。竈臺旁邊的地上倒着一個人,借着淡淡地火光,可以看出那人消瘦臉頰很紅,他額頭上滿是汗珠,但可以肯定他并不是熱的,因為他穿得并不多,而這個地方卻太冷。

背包客只短暫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後便像什麽也沒看到一樣,做自己的事去了。他先把背包卸下,把帽子眼鏡除下,露出了他俊美的臉,他是楊思覓,如果程錦在這裏,肯定會立刻把他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把他淩亂的頭發理理好。

楊思覓在竈臺邊簡陋的小木凳上坐了下來,他往那幾塊石頭間放了些用來引火的幹茅草,等火點着後,他又加了幾塊幹燥的木柴進去,然後他起身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從背包裏拿出幹燥的衣服換上,接着把濕透的衣物用樹枝挑起來放在火堆旁烘着。

借着火光,他重新打量着房間,這根本不能被叫做房間,這就是個窩棚,用來遮風擋雨都很勉強,地面是泥土地,牆是透風的,屋頂和牆上都被煙熏得黑乎乎的,靠北邊的牆角處堆着很多木柴,旁邊是些鍋盆之類的生活用具,南面的牆有一塊不透風,因為它上面挂着地塊塑料布,靠着塑料布的地上鋪着厚厚的幹草,上面放着一個睡袋,這便是屋主的床了。

楊思覓走到牆邊拿了一個鐵鍋,他走到門邊把門搬開,出去用鍋裝了一些雪回來,把鐵鍋架到火上,等水開了後,他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個杯子,倒了些熱水出來,接着他去牆角的一個歪歪扭扭的木架上拿了一包面條下到鍋裏,等面條煮好後,他把鍋從火上拿了下來,把鍋裏的水濾掉,往剩下的面條裏倒了些屋主的辣椒醬,拌了拌,然後便拿着筷子坐在鍋旁開始吃了起來。

“很難吃。”楊思覓在吃了半鍋面條之後才這麽評價。

地上的人似乎聽到了,他動了動,好半天後他才虛弱地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麽說。”他在地上又躺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坐了起來,往火邊挪近了一點點,“面條有剩嗎?”

楊思覓把鍋移到那人身邊。那人低頭在鍋邊吸了口氣,“香啊!”他直接拿起鍋裏的筷子開始夾面條吃,速度極快,沒兩分鐘他就把那些面條都吃光了,把空鍋往旁邊一放,他舒坦摸着肚子,“我很久沒吃得這麽飽了,你下了多少面條?浪費我的存糧。你肯定把我的辣椒醬都進去了,浪費啊!”沒人理他。

沉默片刻後,那人繼續道:“那麽,楊,你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來?”

楊思覓扔了一張紙給他。

紙張差點就被火舌卷走了,那人飛快地把它撈了回來,這是一份級別很高的密令,也可以說這是安全部的通緝令,上面的照片确實是他,名字處寫着:巫雲上,這也不算錯,他用得最多的是這個名字,再往下看罪名,不得了啊,判國罪?!上面沒寫很詳細,只簡單地說了句:威脅國家邊境安全。

巫雲上抖着手上的那頁紙道:“我威脅了那裏的邊境安全?我被勒令停職,雖然沒明說,但大家都知道這應該會是永久性的停職,我手上根本沒什麽資源,哪裏有能力對國家産生威脅?”又沒人理他。

巫雲上嘆氣,“喂,怎麽說你也吃了我那邊多面條,說點話不過份吧?說起來,你居然沒在我昏迷時把我解決掉?為什麽,別說你有了情人後,開始手軟了,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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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覓道:“你知道程錦?”

巫雲上道:“知道你的人,都會去了解一下他。你們不是形影不離?現在倒是離了,你們這是要分了?聽說有個賭局就是賭你們能在一起多久。”

楊思覓道:“我出來逛逛。遲幾天再回去。不急着殺你。”

“……”巫雲上道,“我早該知道你沒變。”他拿起一邊的水壺打開看了看,裏面還有水,但早涼了,他直接把水壺放在石頭上,他才不管這是幾次沸騰,反正他都快死了。“那麽,你和程錦吵架了?”坐着也無聊,他保持安靜,楊思覓又不會就不殺他,那就死前滿足一下好奇心吧。

楊思覓道:“怎樣算是吵架?”

“普通人的吵架那是互相指責,你們怎樣算是吵架我還真不知道。”巫雲上打開水壺蓋,往水壺裏扔了把幹草葉,“你為什麽要跑出來。如果來的不是你,我至少也可以掙紮一下。但你居然一點往日情宜都不顧,直接殺上門來,熟人該避嫌吧?那些人怎麽能讓你來?”

楊思覓道:“我随便抽了一張。”然後看到上面的頭像是認識的人的。“我和程錦不吵架,但我最近很想把和他說話的人都弄死。”

“但你不敢,只好來弄死別人,那你也別找上我啊!”巫雲上又往水壺裏加了把幹草,“我也不知道是要恨他還是感激他,沒有他你就不會接殺我的密令,但沒有他,你或許一進門就把我幹掉了,我都來不及知道這到底怎麽回事。我在這裏呆了三個月了,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這地方與世隔絕……你真的覺得威脅邊境安全的事是我做的?”

楊思覓道:“是不是你不重要。有人把西北的一部分邊境防線圖賣了,當年布防線時,你在那裏,而你一直吸毒,你需要錢。”

“……”巫雲上這一生最大的污點就是毒品。他吸毒戒毒再複吸,已經反複折騰過幾十次,還因為攜帶毒品坐過三次牢,但由于背景關系,很快便又給放出來了,而他現在才剛三十歲出頭。回想起來,他總覺得是開始幾次戒毒太容易,這讓他低估了毒品的威力,他太自信自己的自控力,以至于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體已經被毒品浸透,再也無法成功戒除了。

“水快幹了。”

巫雲上一震,把水壺從火上提了下來,倒出一碗漆黑的水放在一邊涼着,“來了這裏之後我還沒吸過。”楊思覓來時他就是因為毒瘾發作不得不把自己暫時弄暈。

楊思覓道:“你戒不了。”

巫雲上笑道:“死亡的好處之一就是我不用再戒毒。但不管怎樣,我真沒賣過邊防圖,我不需要錢,我要的是毒品,說實話,我沒缺過毒品。”他摸了摸那碗墨汁一樣的東西,不是很燙了,他端起來慢慢地喝了一口,“這是一個戒毒的偏方,好像有點用處。”

楊思覓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碗液體裏沾了一下,放進嘴裏嘗了嘗,“只是你的心理作用。”

巫雲上道:“應該是吧,我試過不少偏方,現代版的神農試百草。你打算歇上幾天?”

楊思覓道:“看情況。”

“不是吧?”巫雲上很郁悶,被人在他脖子挂了把刀,還不知道要挂上多久。他想着有沒辦法能弄死楊思覓,好像很有難度,就算僥幸弄死了,那他也将升級成為最需要被解決的叛變者,到時來追殺的人将會變成很大的一群,“我沒叛變,我要求一次公開的審判。”

楊思覓道:“你會死得更難看。你會被定罪是因為人證物證俱全。”

物證可以僞造,他自己就是行家。巫雲上皺眉,“人證是誰?”

楊思覓道:“據說是你的老相好。”

巫雲上眉頭皺得更緊,“據說?”

“人證是董柏,聽說他是你的好相好。”

董柏……是他就不奇怪了。巫雲上透過火光,震驚地看着楊思覓,“你也會信這種八卦?看來程錦影響了你不少。”

“程錦不喜歡八卦。”

巫雲上搖頭,“我如果能活下來,那一定要去認識一下程錦。還有,董柏不是我的老相好。”

楊思覓道:“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你們有過性關系。”

“……”巫雲上幹咳一聲,為自己辯解道,“我吸毒,毒瘾上來時,很容易失控,但那和感情無關。”

楊思覓沒說什麽。房間裏安靜了下來。

董柏家的家族生意就是毒品,董家是西南邊境地區最大的毒品商,巫雲上在多年前接觸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混入這個家族,他成功了,董柏的父親和兩個兄長還有一些其他親戚都是直接或者被他幹掉的,但那個家族很頑強,也或許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反正,直到現在,這個家族還在茍延殘喘着,而它的現任當家人正是董柏。

巫雲上道:“他也能當人證?居然有人信?上頭到底和他做了什麽交易?你幹掉我之後,會把我的頭砍下來寄給他嗎?”

楊思覓想了想,“不知道。”接這個任務時,他正想着程錦,沒注意有沒有注意事項,當然,他以前也不怎麽注意這些。

“……”巫雲上道,“多謝你沒讓我死不瞑目,但我現在死了,肯定還是會有一只眼睛閉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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