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安宮牛黃丸這種丸劑在病人神智不那麽清醒時,不好吞服,大約是要化成藥湯才好服下,為了化得均勻一些,八成是是要加熱再加攪拌……但是內裏的雄黃遇熱會生成砒霜,而砒霜中毒也是上吐下瀉。
那麽,兇手就可以把一場蓄意下毒謀殺,變成誤診至死——只要廠花不那麽仔細妥帖,反應再稍微慢上一點,表哥的性命興許真就不在了。
當然,如果是真正的安宮牛黃丸,即使含有的雄黃真的轉化為砒霜,因為用量極少也藥不死人,但給表哥的這丸藥肯定是“特制”的,敗露之後那大夫毫不猶豫地服毒自盡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按照金璨的猜測,估計昨晚和表哥一起吃飯的那兩個異母兄弟為了避嫌,也會表現出一副“同吃同中毒”的模樣,比如表現出自己也患了急性腸胃炎之類。
不過現在,金璨只想盡快治好表哥,暫時不想理會表哥如狼似虎的兄弟們。
小夫妻兩個根本衣裳都來不及換,各自一身大紅,也不是出門或者會客的樣式,而是特地為新婚訂做的家居服……顧涵背着老婆一路狂奔,惹得把趙家的仆從,包括趙敏卿都不由行了“注目禮”。
這小夫妻倆帶着侍衛們走遠,趙敏卿才招了心腹過來,“仔細去打聽打聽。”
若是安國公的兒子們真要在南安開打,說不得他們趙家也要順勢立上些功勞了。
作為太子妃的娘家,與若斯國作戰時無功而返,在和安國公鬥法時也落了回下乘——要是再無建樹這臉面又往哪兒擺啊。
卻說顧涵與金璨直接殺進蕭懿的卧房,金璨從新婚夫婿的背上下來,就直接是表哥的床邊。她擡手就按在了表哥的腦門上:果然燙手。
蕭懿費力地睜眼,嘴唇翕動卻沒能說出話來,金璨輕聲道:“安心睡吧,我們都在呢。”
蕭懿緩慢地點了下頭,合了眼便再不動彈。
顯而易見,好消息是表哥還沒燒糊塗,認得出她來也聽得清她的話;壞消息則是……大概距離燒得神志不清也不太遠了。
金璨在天朝更擅長化學合成,包括理論和實驗技巧,捎帶腳兒地也知道常見病症的治療方法和藥物用量。她連忙吩咐表哥房裏的侍衛們先用上“降溫冰袋”,并用酒精擦身物理降溫,還讓人準備蜂蜜鹽水給表哥補充電解質,然後才定了定神,向自家備受信任的專屬大夫詢問起脈案來。
而表哥常用的那位大夫的屍首正丢在宅子的角落裏,被仵作們輪番查驗呢。
至于表哥的脈案,金璨怎麽琢磨都覺得……這麽像沙門氏菌感染。簡而言之,他的确是“中毒”,且是“食物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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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蕭懿戒煙靠的是“硬戒”的法子,難免心情煩躁,食欲下降,從而體質變弱,一頓特地炮制的飯菜撂倒他還真不新鮮。
金璨此番不得不高看表哥的異母兄弟了,從無機毒藥上升到生物毒藥……主事之人還真是了不起。
此時金璨沒有通天的本事,弄不出抗生素來,只能用補充電解質的法子不讓表哥繼續失水,至于高熱……她實在是不耐煩大夫們再敖出苦澀的黑藥湯,給已經吐得什麽都不想下咽的表哥灌下去了。
她給在一邊悄悄揉撚眉心提神的廠花比了個手勢,葉靈會意,把小工具箱提了過來。這個看起來和妝奁沒什麽差別的工具箱當然另藏玄機:最上面和中層都是各類小工具,最下層則整整齊齊地碼着十來個晶瑩剔透的小瓶子。
金璨撿了最邊上的一瓶出來,“摻在蜂蜜杏仁牛乳粥裏給表哥喝下去。”
這小瓶子裏裝的就是金璨這半年多來最重要的成果:乙酰水楊酸的飽和水溶液,也就是大名鼎鼎歷史悠久的解熱鎮痛抗炎藥:阿司匹林。這一百毫升的飽和水溶液正好差不多是一次服藥量。
乙酰水楊酸合成相對簡單,且用料易得——柳樹皮和醋酸酐這兩樣在科技有了一定發展的大秦都比較容易買到,還不限量。
至于另一種應用廣泛且副作用不大的解熱鎮痛藥,對乙酰氨基酚……金璨可就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真心弄不出來了。
她自己合成的藥水當然經過了多次檢驗,還給家裏的數只“汪星人”反複且多次喂過,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發覺汪星人依舊活蹦亂跳;而金璨自己也在“洶湧澎湃”大姨媽來襲的那次喝過一點,能體會到它的确起了效,而且自己至今也……依舊活蹦亂跳……
親眼看着表哥喝下溫熱的加料奶粥,明明美人表哥額頭糊着塊“涼寶寶”,還難受得都脫了形,仍不忘生擠出個扭曲又虛弱的笑容,“攪了你的好日子了。”
他要是不病,肯定不會當着顧涵說這種軟話,金璨真是哭笑不得。
顧涵也不至于不滿,而是情不自禁的憐憫:他家裏有後媽有庶母,還有一群異母弟妹,也沒到非要“處之而後快”的地步。因為他那個混蛋老子能允許子女争鬥,卻不能容忍他們傷及彼此性命,還幫他娶到了好老婆……在比較過究竟哪個上梁更歪之後,顧涵忽然覺得幸福了那麽一點點。
吃完東西,蕭懿又躺下睡了。
金璨、顧涵和廠花,再加上表哥的兩個心腹到了書房,大家也不講究那些虛禮,坐下來一起聊天。
說道昨晚的夜宵,表哥的心腹誠實道:“少主也是看了兩位少爺都下了筷子,才跟着用了幾口。”
另外一個心腹也道:“那兩位少爺如今在府裏也上吐下瀉着呢,只是遠沒有少主這般兇險。”在古代,沒有合适的抗生素和抗炎藥的情況下,高燒不退真是個很兇險的病症。
這二位深受蕭懿倚重,清楚表小姐金璨的厲害,見她帶足了人手,還給自家少主服了藥,就覺得少主應該沒有大礙,只是得安心靜養罷了。
金璨不知道表哥的心腹對她有如此信心,只看他們兩個說話依舊條理分明,不驕不躁,顯是穩得住也靠得住的人物,便又追問道:“那個大夫的事兒你們可知道一二?”
兩個心腹對視一眼,還是那個年紀稍大些的開口道:“那大夫家裏已經沒人在了。看那樣子,應是夜裏匆匆收拾了便逃跑了,在下想着,興許是有人窩藏了他們一家子。”
金璨點了點頭,問向庶務百事通葉靈,“買通大夫下毒害命,得多少銀錢?”在大秦,大夫屬于“士”的一種,社~會~地位比較高,收入自不必說。
葉靈輕聲道:“總不會少于千兩白銀。”二十兩銀子足夠一個四口之家在南安城舒舒服服地過上一年了,所以千兩銀子真不是個小數目。
顧涵又趁機補充道:“若是威脅,不用花費半個子兒。”
金璨眨了眨眼,“那大夫要給表哥用的丸藥還在不在?”
那年長的心腹應道:“留着呢。表小姐稍等。”
金璨叫上自家的大夫,當着顧涵和廠花還有心腹們的面兒,把那丸藥泡在水裏,仔細洗去可溶物,剩下的部分經過過濾和分離……橙黃色的雄黃細末真的不要太明顯!
大夫小心地稱過分量,一臉震驚道:“這一丸藥裏有一半多都是雄黃。”
金璨捏着個小鑷子從雄黃粉末裏分出些白色的晶體,“你看,還有砒霜呢。這麽簡單粗暴的下毒方式,”她回過頭來看向表哥的兩個心腹,“像是哪位少爺做的?或者是兩個人全都有份?”頓了頓,又問,“吃一頓大家一起病倒,這招苦肉計和後續的下毒……怎麽不像是一個人的手段?”
心腹一起低下頭,也不答話。
金璨也不逼迫,“難為你們了,回頭我去問表哥。”
這一“回頭”就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因為擔心這宅子裏還有人欲對表哥不利——連常用的大夫都能買通或威脅,焉知沒有後手?所以金璨一夜沒睡,顧涵自然也要陪着妻子一同熬着。
至于葉靈,給東廠的同僚寫了幾封密信,又借調了些人手重新布置了守衛。等他再收到同僚的反饋,又忙活了一通,此時已經是晨光熹微了。
而這時蕭懿的燒也退了。
表哥一身汗,金璨也不嫌棄,摸完額頭摸鎖骨,最後還探了探他的肚皮,感覺全身的溫度都降了下來,才輕松道:“太給我面子了,加了藥的粥你居然沒吐出來,到現在也退燒了。”
顧涵還打趣道:“虧你也能把那玩意兒算成粥,清得看不見幾粒米。”
蕭懿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慨,除了本就萬分愛護的表妹,連這個表妹夫也順眼多了。
看見表哥臉上多了個淡淡的笑容,金璨這才拉着顧涵起身,“我們回去睡覺了。你多喝些蜜水,再按時吃藥,明兒咱們還有正經事商量呢。”
到了晚上,蕭懿雖然依舊只能用些流食,好歹燒是徹底退了,于是金璨和顧涵便回王府安歇去了。
剛回到自己的院子,衣裳都還沒換完,王王妃跟前的大丫頭便到來“傳喚”,“王妃叫您過去呢。”
說實話,金璨十分佩服王王妃這種持之以恒的“損人不利己”精神。
昨天早晨請安後,就直奔了表哥家,事後當然派人向王爺和王妃解釋了緣由,同時也獲得了顧涵兄弟們的諒解——本來那天敬過茶之後,就該去拜訪世子顧澤夫婦,并等着顧沛他們上門說話了。
王王妃如今卻還要發作……她究竟圖個啥啊。
如果王妃此番還是拒不識趣,金璨也只好出手讓她“自顧不暇”了。
顧涵臉色也很難看:好好的新婚蜜月,他本想跟心愛的老婆在家~恩~愛個夠本,然後夫妻倆在四處游覽一番。結果蕭懿忽然中招倒下,這段時間怕是離不了南安了。
希望落空,顧涵的火氣當然不能沖着蕭懿,也不屑于遷怒王王妃……他覺得有必要和父親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了:管好你老婆!
小兩口各有打算,到了王王妃正房……當年謝王妃與王爺的正房如今保持原樣,王爺在府中時便在這裏起居,而王王妃則是在後面另蓋的一處宅院居住——其實,這件事本身就昭示了王爺對這位三娶王妃的态度。
規規矩矩地拜見過這位後媽,王王妃居然全無刁難,請他兩人坐下,便嘆道:“娘家那邊讓我給你們夫妻兩個些教訓,我剛開口賞下兩個丫頭,王爺就能當着大家掃我的臉面。再聽從娘家這樣昏了頭的安排,我在這王府裏怕是連立足之地也沒了。”說着,兩道清淚就淌了下來,哽咽道,“這樣的娘家也太讓人心寒!”
顧涵與金璨心有默契,同時腹诽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王王妃哭夠了,捏着帕子拭淨淚滴,又問道:“奉承好王爺,不苛待你們,我總有活路吧。”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親。金璨暗道:您老實待着……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沒空折騰您的。除非您自己揮刀上來砍我,不然我丈夫顧涵他也是不屑于跟一個後宅婦人計較的。
顧涵此時卻道:“您有話直說吧。”扮可憐這種事兒不适合您這種糙漢子似的婦人。
王王妃一噎,自己喝了半盞茶,又順了順氣,才道:“我跟梅側妃明争暗鬥這麽多年,她娘家的事兒我也是探聽到一些。”
俗話說,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敵人。金璨深信,就算讓廠花發動南安東廠的精英成員全力探查梅家隐秘,那些重要的細節恐怕依然不會比王王妃知道得更多。
王王妃接着道:“梅家不止和王爺有往來,和安國公那邊也私交甚密。我只知道,這些日子,梅家動了大筆銀錢……我估摸着,和安國公新到南安的兩位公子有些牽連。”
這個……小夫妻倆面面相觑:還真是拜這後媽所賜,才知道了這種重磅消息。那究竟是出于何種理由,才讓安國公那兩個兒子非要除掉表哥蕭懿呢?
小夫妻倆再次默契對視:還能是什麽?!公器私用呗,也就是說這二位公子購買的東西……顯然不想讓安國公知道!
雖然蕭懿完全不曾承認,但從話裏話外不難發現,相對其他兒子而言安國公更為偏疼他。
金璨無可避免地郁卒了:這回要是幫着表哥攪了他那倆異母兄弟的計劃,可就等于暗助安國公一回……
這份糾結一直延續到了晚上,沐浴脫衣~上~床之時,顧涵知道老婆心裏憋悶,就更想好好表現一番,安撫下閃閃的身心……
金璨一時也沒想出什麽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便把滿心悲憤化成了下盤發狠用力。
顧涵還想着伺候老婆呢,結果反而讓他爽得就像上了天,他腦子裏都快成一片白,便有些語無倫次,“啊……要……漩……漩渦。”
金璨大為惱火:什麽漩渦,我是下水道嗎?!于是她猛地挺身擡頭,一口含住丈夫的~乳~首,還狠狠地嚼了兩口。
作者有話要說:補充一下,這種條件下合成的阿司匹林裏面肯定還含有不少的水楊酸。水楊酸的藥效和阿司匹林類似,只是對腸胃刺激比較大,所以必須和食物一起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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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畢業設計時就是做的腸溶藥物胞衣,隔壁實驗室做的是填充物……沒錯,就是隆胸的那種,不含矽的高分子材料。當時為了檢測成品的生物親和性,就得把這東西注入小白鼠的皮下,然後觀察一段時間。
我那個同學是男的,他給小白鼠注射的地方是腹部,所以實驗空隙跑來跟他聊天時,看着他桌子上籠子裏大着肚子的雄性小白鼠,我挺佩服他的品味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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