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送走王爺,顧涵坐在床邊自行退去衣衫,窸窸窣窣之聲還是弄醒了本就半夢半醒之間的金璨。
她也覺得人世奇妙,她和顧涵性格相差甚遠,她好像也沒做出什麽讓他感動不已之事,偏偏顧涵就能對她愛得欲罷不能。
尤其是剛才顧涵見她~下~身出血,緊緊抱着她大叫“大夫”的時候,猩紅的眼睛和凄厲的聲音,真是……終身難忘。
如果自己真有什麽好歹,顧涵癫狂起來……王府裏還能剩下多少活人可就不好說了。
原來,她挑來選去還是撈了個心靈脆弱且有點缺陷的伴侶。
金璨不由失笑,伸臂從後環住丈夫的腰身,含糊道,“你不在,睡不香。腿疼不疼?”說着,又輕輕在他右腿上輕點幾下,“不會又裂了吧。”
顧涵剛剛的惱怒與後怕都還沒散盡,偏偏遇上閃閃一番柔言軟語,他也略感寬慰,“沒事。”轉過身子,還輕輕地抱了抱閃閃。
等夫妻倆并肩躺好,金璨又往他懷裏一靠,“在你出手之前,且想想孤兒寡母在群敵環伺之下會是什麽下場。再想想你受了傷,我又是如何煎熬。”
對付這樣有點自毀傾向的丈夫,只能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你愛他,非常需要他;孩子們也很愛他,一樣非常需要他。
果然這話就是特效藥。顧涵稍微低下頭,輕吻過閃閃的額頭的臉頰,低聲溫柔道,“我知道了,睡吧。”
金璨純粹是餓醒的。
玉嫣和玉喜聽見動靜,連忙上前,金璨問道:“中午了?”
玉嫣笑道:“都快到後晌了。少主先墊墊肚子,再叫大夫過來瞧瞧,王爺和姑爺為此都打發人過來問了好幾回了。”
世子遇刺,二兒媳還在世子的院子裏中了招險些小産,顧晟與顧涵父子這些日子可有得忙了。
以前還要稍微控制下飲食,因為自己是個喝口涼水都長肉的底子,如今肚裏多了張嘴,金璨只能先吃到飽,身材的事兒以後再說。
金璨用過兩碗肉粥和若幹小菜,精神頭足了,大夫也前來診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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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金璨喝下的提神茶裏還放了活血止痛的藥材——而且藥量頗大。幸虧金璨喝了兩口便嫌棄茶冷了,吩咐人重新換了盞熱乎的上來。要是這一碗加料的茶都下了肚,她今天怕要血流不止了。
深得信任的大夫看過之後,覺得雖有些危險卻沒那麽要緊,便開了些安胎安神的藥,又囑咐多休息不要傷神動氣,過些日子自然無礙之後,就起身告辭,再去向王爺父子禀告細節自不用提。
得了診斷,玉嫣玉喜她們也明顯輕松下來,房裏的丫頭們更是笑容都真摯了不少。
金璨看着玉嫣,笑道:“你們是不是想說,實在不行咱們就家去,不用搭理王府的是是非非吧?”
少主猜中心思,玉嫣也毫不羞赧,“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話音剛落,葉靈恰在此時歸來——外面雨中夾着小雪花,他額頭和發梢也免不了些許水痕。
金璨打量了下葉靈的臉色,關切道:“先坐下喝口熱茶,暖和暖和再說也不遲。”
少主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葉靈又能如何,只好按照她的意思,先緩上一緩:他和太子一樣,從深秋開始關節和那處傷口就隐隐作痛,有“暖包”相伴之後行動已經舒暢自如了太多。
而最心疼長子的皇帝與皇後亦在私下裏說過,只憑暖包這一樣,他們就欠了金璨一份人情。有帝後雙重護佑,就算金璨真的稍微胡鬧一下,都不會如何,更何況這回少主還占理在先。
葉靈端着溫熱的手爐,不由輕嘆一聲:你們何苦急着送死呢。
等到葉靈凍得微紅的臉色恢複正常,金璨才問道:“咬鈎了吧?”
葉靈鄭重點頭道:“正是昨晚的事兒。”
金璨的工坊如今便是以粗淺分餾石油,生産半固态的潤滑油為主。這種新式的潤滑油不知解救了多少車軸,使陸運提高了多少效率,節省了多少維修人力……這些數據金璨當然無心統計,她只知道自家的潤滑油供不應求就行。
這樣~暴~力的獨門買賣如何不惹人惦記?
于是昨夜世子遇刺,金璨自己也險些病倒之際,有人出手從工坊裏偷出了幾份“重要的文書”:主要內容就是介紹何時開閉開關,收集餾分等等。
沒準他們自以為得計,正在得意偷笑,卻忘記了最關鍵的溫度數據……這也是金璨故意毫不提及的關鍵事項。
其實,金璨和葉靈以及陳叔他們早早定下計劃,就等着有人自投羅網——就算沒人中計,他們也能弄一出監守自盜。
因為存放重要資料的書房,除了自己人就是出自梅家以及西南的幾個釘子在始終留意,且有機會接觸得到了。能讓他們兩家狗咬狗一場,在邊上看看熱鬧也是平生樂事一樁呀。
不過能在這樣一個“精準”的當口丢了這些材料……還是等顧涵那邊查出些什麽再進行下一步計劃吧。
金璨和葉靈都覺得,此事定是內外勾結,多家聯合出手才能有這樣的結果。
說過正事,葉靈便變着法兒地哄起金璨開心——就算他眼神兒不算頂好,也看得見閃閃面色蒼白,我見猶憐卻在兀自強撐的樣子,讓他頗為胸悶……
半刻鐘過去,蕭懿也到了:表哥好歹也得擺出樣子,去追一追那偷走重要資料的蟊賊……
其實早上,金璨還在呼呼大睡的時候,蕭懿已經來瞧過她,甚至當衆給了顧涵一拳。顧涵臉色再怎麽難看,都沒還手。
金璨氣色不算好,但心情顯然不錯。蕭懿跟表妹說了“追人”的過程,順便靠譜地猜測了一下,“梅家和安國公那邊一直眼紅你的工坊,這回也算得償所願了。”之後,就跟葉靈心有靈犀一般,只撿閃閃愛聽的話來說。
你們不用這樣啊……我又不是顧涵這種精神上的小嬌花,動不動就得憐惜一二……不過腹诽歸腹诽,她還是不會開口拆穿二人的好意。
到了晚飯點兒,顧涵才卷着身寒氣姍姍來遲。他沒把自己焐暖和,絕不會往閃閃身邊湊,站在炭盆邊上烤手的時候,火光熒熒,照得他臉上的疲憊與猶豫……都纖毫畢現。
得,也不用問了,金璨就知道沖她下手的是誰了——若不是謝家老人,顧涵如何能是這種神情。
媳婦的體貼,顧涵記在心裏。
大家一起吃過晚飯,蕭懿告辭回府,而葉靈也回了廂房休息,只剩夫妻兩個的時候,顧涵才埋在閃閃的懷裏,委屈道:“居然是娘的陪房。”
也只有王妃謝芙蓉身邊的舊仆,才能得到世子顧澤夫婦信任,才有機會從容加料嘛。
金璨眉毛一挑,撫弄着丈夫的頭發,“只算計了你我,還是連大哥一起下手了?”
“大哥那兒,他還沒來得及……”
“誰給他的膽子?”金璨忽然福至心靈,“你那個白蓮花表妹不是要到南安了嗎?”
顧涵咬牙切齒道,“都怨我一時婦人之仁!”
金璨心說:別逗了,她當時最多就是惡心人,你還真能下狠手害命不成?不過她還是捏捏丈夫的臉,“吃一塹長一智。”
顧涵低聲道:“你那個樣子,我都快吓死了。”終于可以毫無負擔和舅舅家決裂……他居然一身輕松全無留戀不舍之意。
與此同時,遠在湖廣與兩江交界之處的白蓮花表妹,正翻揀着一沓子厚厚的書冊,每一頁的右下角有鮮明的“金家工坊”四個字。
而她身邊圍着幾十個彪悍之氣外露的高大衛士,身前更有恭謹賠笑的梅家族人。
親自檢查了數遍,覺得并無遺漏和缺失,白蓮花表妹才吩咐梅家族人道:“西南那人……你手尾可利索幹淨?”
此人垂首道:“小姐盡可放心。此番,我們梅家三房最是誠心不過。”
白蓮花冷笑道:“我會和父親說的。”牆頭草還想得重用?想得信任?白日做夢。
說完,她邁步上了馬車,在侍衛們團團護送之下順着官道迅速走遠。
望着這群人遠去,梅家族人“呸”了一聲,心道:以為別人不知道你的醜事?若不是父親覺得安國公八成難以和皇帝抗衡到底,自家這一系人馬正該早早改換門庭,我堂堂公子,何至于還要受你這~蕩~婦的鳥氣?!
罵了幾句,心裏舒坦了稍許,他也上馬帶着随從,趁着夜色返回南安。
卻說白蓮花一群人先在官道上行進,後來又轉入小路,就在經過一片樹林時,一群黑衣人忽然殺了出來。
馬車中的白蓮花慌忙将那幾本書冊分散,藏在車中幾處暗格之中,她知道若是黑衣人找不到來自金家工坊的資料,她還有條活路——否則定會被滅口無疑。
可在心驚膽戰之下,她雙手都在顫抖,此時馬車門忽地大開,一個貌若好女身段妖嬈的男子,正看着她笑得春~光~滿面。
“反正就在馬車裏。”這男子提着劍用力一刺,“我還留着你做什麽呢?”
白蓮花瞪大雙目,竭盡全力卻又徒勞地握住劍刃,終究還是喉頭噴着鮮血,“噗通”一聲載倒了下去。
男子欣賞了下白蓮花凝固在臉上的驚恐,以及死不瞑目的慘狀,喃喃道:“你還曾是我五哥的女人,我就更不能留你了哈。”
此時,混戰也告一段落,黑衣人也有死傷,但比較起他們的所得,“些許”人命并不在話下。領頭的男子也不着急,吩咐随從們把馬車大卸八塊,終于從零碎的暗格中找到了他們主公的目标。
妖嬈男子清點了下書冊的數目,與得到的情報相符,這才捂着因為藥膏用完,還不時疼痛不已的傷處,上了特制的馬車。
他趴在寬敞又輕便的馬車上,翻看着那些書冊,不免感慨:連治傷都要留些後手的女人,她工坊裏的東西……真是這麽容易到手的嗎……
直到天色将明,才有人尋到了出事之地。
此人在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謝家侍衛中找到了具已然僵硬的屍體,從他緊攥的手心裏拿到了個小小紙團。此人也不敢久留,邁開大步,幾息之間身影便消失在了樹林之中。
京城,得到密報的皇帝顧昊氣得摔了自己頗為喜愛的前朝筆洗:謝家!謝家!
而皇後直接屏退了衆人,上前挽住丈夫的胳膊,“謝家心大了。”
皇帝聞言,猛地扭過頭直視與自己相濡以沫的愛妻。
皇後迎着丈夫的目光,徐徐道:“咱們已經把給他家的女兒指給了淳兒……這些日子他家的女孩兒學了點工學皮毛,就常常和澈兒‘偶遇’呢。”頓了頓,她又小聲說道,“陛下,你可忘了當年馳援西北西泰城的大軍……謝永廉正是副将呢。”
前朝秘庫至今下落成謎。原本大家都以為金家遺孤會是最後的知情人,如今看來這分明是有人故意為之。
思及此處,皇帝忽然笑了笑:謝家的心……真的大了。
當年他和他弟弟顧晟殺了太多人,直殺到他們都有些再殺不下去的時候,他曾暗暗起誓,助他登基的那些功臣,他要保他們顯耀一生的。
如今看來,他還是太天真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花皮貓親愛的票票,非常提升士氣!
即使已經身在溫暖被窩,還險些睡出了口水,起床喝水時忽然想起今天沒更,于是大半夜地勤奮了一章!
(掌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