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客棧

“你醒了?”

祈年關切地問道。

他還穿着先前那襲白衣,只是手上多了一把畫着明月桃花的紙扇。

陵引就坐在他身邊,正悠哉悠哉地掰着手指。

“你們……”連孟捂着腦袋回憶一陣,才猛然醒悟過來,“你們先前都是裝來騙我的?”

祈年合上扇子,連忙搖了搖頭:“我從來不會騙你。”

“……”連孟知道跟他說不清楚,就轉向了陵引。

誰知那人竟也搖了搖頭:“我跟你說的也都是實話。”

“那你幹嘛打暈我?”

“如果我不弄暈你,你會這麽聽話跟我們離開嗎?”

“……”

連孟氣急,卻也無話可說。

他實在搞不清這兩人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不過,管它什麽蟲生不蟲生、瘋傻不瘋傻的,他的任務只是取得那枚白玉牡丹花佩。

如今耽擱的時間已經夠長,心軟也該有個頭了。

想着,連孟便朝祈年伸出手,蹙眉,說道:“快把玉佩給我,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見他出言威脅,陵引正欲開口,怎料祈年卻用折扇擋下了他的手。

他笑着看連孟,眉眼彎彎的樣子,看起來溫柔極了:“我知道你奉命要取那枚花佩,但眼下那花佩不能給你。”

“是嗎?”連孟又摸到了腰間的暗器。

“嗯,現下給你不行,但借你無妨。”

“借?”

“嗯。”祈年合上折扇,然後從衣襟中取出了那枚白玉牡丹玉佩來。

連孟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但見花佩在前,便下意識伸手去奪。

誰知這時,突然一道暗器從馬車外飛了進來。

那黑影徑直從連孟耳邊掠過,最後随着一聲鈍響,重重插在了馬車的窗沿上。

這電光火石的……

連孟呼了口氣,過了一會,終于反應了過來:“哈,我師弟他……”

他邊說邊回頭,卻在看到那枚“暗器”的一瞬閉了嘴。

因為,那根本不是他以為的飛镖骨釘,而是一只黑色的毒蠍。

“看來你師弟等不到你,便化成這毒蠍來尋你了?”邊上的陵引笑出了聲。

“……”連孟沒有應話。他看着那毒蠍,覺得有些奇怪。

那毒蠍身上沾着詭異的綠色汁液,看來不像是中原之物。

而且以毒物為武器的門派,江湖上更是沒有幾個。

思來想去這答案都只有一個。

連孟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誰知這時,陵引竟拿出一根竹筒,将那毒蠍收入了其中。

“蠍子有毒!”他驚詫地說道。

“所以?”陵引看了他一眼,然後将那手掌長的木筒塞上蓋子,放入了袖中。

那動作之随意,就像在路邊摘了朵不起眼的小花。

然後他轉過頭,神色嚴肅地看向了祈年:“有人追來了。”

“嗯。”祈年還是慢悠悠地搖着扇子。

“來人是誰,你可有眉目?”

“……”祈年收起折扇,微微蹙起了眉頭。

連孟看着他倆,突然有些奇怪:“怎麽,你們仇家還不少?”

“……”陵引瞅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以為他們都是誰招來的?”

見他眼神不善,連孟不禁一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話音剛落,一道黑影便從車窗外一閃而過。

連孟警惕地看了一眼,然後就翻出窗外,小心伏在馬車邊沿上。

其實方才看到那毒蠍之時,他就有所疑慮。

江湖上用毒蟲作為武器的門派不多,排頭的非南疆天蠶教莫屬,只是他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在此時出手。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馬車急急奔走在深山古木中。

風聲蕭蕭,馬蹄達達。除此之外,再無動靜。

連孟朝四周觀望了一陣,屏息等待了片刻,最後決定先發制人。

他便從馬車邊沿攀出些許,以身作餌。

果然,沒過多會,一道細小黑影便疾風般朝他襲來。

連孟定睛确定了那毒物的位置,迅速扔出骨釘,一下便将那毒蠍釘死在了路旁的樹幹中了。

然後,他又朝先前樹影亂作的地方擲了幾枚飛镖。

飛镖擊中了密林中的黑影,藏匿之人向下跌落幾步,似有負傷,随即便輕功飛走了。

确定四周再無其他動靜之後,連孟便攀回了馬車中。

他看那祈大少爺還優哉游哉地搖着扇子,似乎全然不知剛才的情況有多危急。

“來的是天蠶教的人。”連孟坐回位置上,看着他們說道。

陵引沒有說話,祈年也只是輕點了點頭。

兩人表情平淡,但連孟可不準備将那事就此揭過。他看着那兩人,裝作随意地問道:“話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天蠶教的弟子就突然死了呢?”

祈年拿着扇子的手明顯停頓了一剎,但他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太波動,聲音也異常平靜。

“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連孟揚眉看着他。

這時,邊上的陵引接過了話頭:“聽人說,那日他們在大廳喝酒,喝着喝着,人就沒了。”

“那是中了毒?”

“我去看了屍體,那死狀不像是毒。”

“……”

事情有些蹊跷,也難怪天蠶教決定死磕到底。

只是連孟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會相信這些都是這瘋瘋傻傻的祈少爺做的呢?

“反正這事跟我家少爺無關。”陵引慢悠悠地說道,“設宴那三日他都卧病在床,而且……”

“好了,陵引。” 祈年收了扇子,打斷了陵引的話,“我有些累了,莫要說話了。”

既然大少爺開了口,連孟跟陵引就果斷閉了嘴。

那時天色漸晚,祈年閉眼開始小憩。他又開始用手敲打起木案來,嘴上又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曲子。

連孟本想向陵引再打聽些什麽,但他突然也覺得困乏得很,閉眼小睡了起來。

※※※※

等馬車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入了夜。

天空漆黑一片,周圍也是樹影憧憧。

而在這無垠的黑暗中,不知為何,竟生生多出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客棧來。

連孟是被陵引叫醒的。

他醒來時,祈年正笑着看着自己。

然後三人稍作交談,就一起下了馬車。

也是在這個時候連孟才發現,原來此番出行的,不止那主仆二人。

同行的還有個四十來歲的車夫,左臉臉頰上有道很深的傷疤,表情也稍顯陰沉。

陵引說那人叫做達守,是從戰場回來的老兵,在莊裏呆了近十年,是個能幹可靠的人。

連孟饒有興趣的看了一眼,卻被他一個駭人的眼神給瞪了回來。

這邊吃了癟,他只得疾步跟上陵引和祈年,跟着他們一起朝客棧走去。

不多會,店小二就笑臉盈盈地跑了過來,問他們是打尖還是住店。

陵引聲音不帶起伏應了聲,然後那小二就興高采烈地抖了抖肩上的抹布,對着連孟說道:“這位小哥,要不要我幫你,把你家公子的行李先從馬車上搬下來?”

“啊?”連孟沒聽明白。

店小二以為連孟沒聽懂,忙用手比劃了一下。

連孟一下恍然大悟,他特無語地瞅着那店小二,悶聲說道:“我不是他們的下人。”

“是嗎?”

“……”這反問句,聽得連孟頭上的青筋冒了出來。

他正想發作,祈年卻馬上轉身面向了陵引:“你先把馬車上的行李提出來,然後讓達守去馬廄安頓好馬匹。”

陵引應了聲“好”,然後就喚了小二跟自己一道。

連孟看着那店家小二遠去的背影,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正想再罵幾句,就被祈年拉到了掌櫃的桌案前。

“掌櫃的,我們要三間客房。”那公子好聲好語地說道。

“四個人,三間客房?”

那老掌櫃重複一次,祈年也還是點了點頭。

連孟在邊上光顧着生氣了,過了一陣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

“為什麽只要三間房?”

祈年理所當然地看着他:“達守一間,我跟……”

“我不跟你住一間!”連孟又炸了。

祈年看着他,一下笑出了聲:“當然了,因為我跟陵引住一間。我的病情不穩定,需要陵引一直陪護。”

“……”這連環“糗”讓連孟有些難堪,他清了清嗓子,趕忙找了個桌子坐了下來。

不一會,陵引也回來了。

三人在客棧裏坐了下來。說是吃晚飯,順道讨論一下接下來的行程。

連孟奇怪那個叫達守的人怎麽沒過來,陵引也只說了聲下人不能跟主人同桌。

“你不算下人嗎?”

“剛才被當做跟班的可不是我。”

“你……”

兩人是戰火欲開,祈年忙叫着別鬧了。

還好沒多會,小二就上了菜。

統共五個菜,碰巧都是連孟最喜歡的。

連孟沒多想,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夾了幾口菜之後,他終于忍不住問道:“直說吧,你們到底有什麽打算?”

“我不是同你說過了嗎?”祈年喝着茶,表情閑适。

“是嗎?”連孟詫異的看着他。

“我跟你一同前去連尹門,将事情解釋清楚之後,我們就找個小村落住下來,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

這才過了多久,就加了個“永生永世”了。

連孟深吸了一口氣,決定等祈年吃了藥之後,再說這件事。

他們正吃着,這時,客棧外突然走進來一個一身朱紅的男人。

那人帶着鬥笠,渾身裹得紅彤彤的。

連孟盯着那身紅衣看了許久。

奇怪的是,那人的樣貌他明明不曾見過,卻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別看了。”耳邊突然傳來了那祈大少爺的聲音。

連孟回過神來,才發現祈年正在給他夾菜。

他提醒連孟要好好吃飯,末了還加了一句:“那個人是你師弟。”

“什麽?!”連孟特無語地望了過去。

恰是這個時候,那個紅衣男人也回過了頭來。

他眨了眨眼,然後朝連孟使了個眼色——

雖然五官樣貌全然不同,但那神色動作……真的跟連清仁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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