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晚上怎麽睡是個麻煩。
池霧抱着毯子在客廳裏站了會兒,還是疊好,讓它看上去不足夠供人過夜,然後放回沙發一角。
“家裏沒有多餘的被子了!”他沖在做晚飯的程硯說。
“去我那邊拿,”程硯問他,“飯熟了,餓了的話先吃,先上一個菜?”
池霧到他後面,用腿踢了踢他,完全沒有要接程硯話的意思,固執地重複:“沒有被子了。”
程硯裝盤,悠悠閑閑,也重複自己的話:“不是說去我哪兒拿嗎?”
“……”池霧又踢他一下,“你的被子太大了,我的沙發放不下。”
程硯回過身,頗有些為難地提問:“那我晚上睡哪兒?”
“勉為其難分一半被子給你。”池霧說完,自顧自念叨着往外走,“但是你要睡外面,你太大只了,我怕半夜被你擠,掉到地上……”
他倆一唱一和,就這麽約好晚上要同床共枕了。
吃過晚飯,程硯和池霧去了一趟超市,經過旅館群的時候一堆人指指點點。
“不是說程硯不帶池霧過天梯了嗎,池霧上一階都是自己去的,聽說進去了差點沒出來,足足四天才醒來!”
“天梯還能這麽久?這可是創造歷史了啊!”
“你們哪兒聽說的啊?”
“哎呀,這點小事早就不胫而走了,你們都不知道,把顧燃兩口子急的。”
“我今早還聽人讨論,說池霧就是因為上一階天梯差點沒過去,又千番萬番辛苦求複合,終于又重新勾搭上程硯了。”
Advertisement
“能活下來,挨幾頓操那都是小事,何況還是程硯大佬……”
“程硯這麽帥,那裏肯定也很硬!好想試試哦!”
最後一句話,池霧扭過頭去,對那個擺出X型腿的男人,惡狠狠瞪了一眼:“我的拳頭也很硬,你要不要試一下。”
那人并不怕池霧的威脅,譏笑一聲,想嘲諷池霧,但池霧身邊的程硯把手上的紙袋換了,空手出來牽住池霧,越過池霧頭頂,冷冷看向那人。
“……”
散步回家又洗了澡,時間就不早了,池霧趴在床上,繼續看程硯那本手劄。
身後有輕緩的腳步聲,池霧沒回頭,問:“你這個月竟然見了這麽多人。”
他說完,身後沒有聲音,只能翻了個身,見程硯站在床前:“怎麽不說話?”
“這背不拔火罐可惜了,”程硯把他撩到胸口的寬大睡衣扯下來:“所以想了一會兒,是幫你把衣服弄好,還是——”
“還是什麽?”池霧問,“你想摸一下嗎?”
程硯眼睛眯了眯,看他良久,最後在他頭側拍拍:“睡進去。”
池霧滾了一圈趴過去,讓出一大塊地方,程硯就着位置躺下來:“都看了些什麽?”
“你寫了什麽我就看了什麽,”池霧撐起上半身,挪到程硯身邊,“你分的三塊,裏面道具和異能這兩塊,我都差不多看完了。”
“看到什麽感興趣的嗎?”程硯撐着一邊手臂,和他一起看手劄。
池霧翻了翻:“再看看。”
說實話,池霧在天梯呆了這麽多年,許多比程硯手劄上更有意思的異能他都見過,而且異能這種東西,有是一回事,怎麽使用又是一回事。
看上去非常牛逼且高大上的異能,也許在天梯裏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比如池霧的。
他能讀心,能讀到天梯裏所有生物乃至隊友的心思,但有一個致命弱點,就是一定要觸碰頭頂,NPC傻就算了,如果一直反複觸摸隊友的頭頂,恐怕早就被人發現了。
再比如程硯的,他能免疫特定時間內産生的傷害,但在這之後要承受十倍甚至百倍的疼痛感,非常人能忍受。
所以異能往往沒有特別完美的,無論是他們見過的影子女,還是五裏路,都各有各的局限。
“這上面寫的這個道具,”池霧指着,“天錐,買到了嗎?”
“買到了,在隔壁家裏。”程硯說。
池霧擡眼看他:“價格呢?”
“不便宜。”
池霧點了點頭:“沒關系,道具什麽的越多越好,咱們留夠吃飯的錢就行,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把鑽石賣了,應該還能住個一年兩年的。”
“不賣。”程硯說。
池霧挑眉,撐着側臉看他,腦海裏許許多多畫面重疊,他越陷越深,直到額頭被輕敲了一下,才恍過神來。
“我……”池霧垂下眼,翻身仰面躺着,頭枕在攤開的手紮上,“對不起。”
程硯按下手,躺在他邊上,他倆中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寂靜沉默的氛圍裏,很适合說一些貼心的話,似乎誰都能安下心,不用害怕自己亮出尖銳的刺傷到對方。
“你确定我是他嗎?”程硯問。
池霧本意是避而不談,他為了能這樣靠近程硯,已經強加很多給他。
“你這裏,”他伸長手,碰了碰程硯胯骨往上,接近褲口袋的大腿內側,“有一顆痣。”
池霧的手很軟,隔着褲子觸過來的時候程硯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說:“是。”
“那就是你。”池霧說。
窗戶開的大,夜風徐徐吹進來,露在被子外的肩頭發涼,池霧讨厭被子裏空空的,更讨厭涼風吹進被子裏。
他滾了滾,填補和程硯之間的空隙,同時貼住他。
“有點冷。”他低低說道。
程硯掖了掖被子,在池霧往他肩頭拱了兩次以後,将池霧摟進懷裏。
抱的不是很緊,但池霧聽到程硯的心跳。
“我知道現在這樣是在為難你,”池霧手搭在他腰上,“你想知道以前的事嗎,我可以說給你聽。”
程硯沒有說要,也沒說不要,只是摟着池霧的那只手臂收緊了。
“他……我死以後的那些記憶,你也有嗎?”他問。
池霧在他懷裏很明顯地僵了身體,他能明顯聽到池霧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有。”池霧喉結滾了滾,表情變得羞赧而慚愧。
一想到自己世界鏡裏看到的池霧的狀态,是那麽真實地發生着的,就在自己懷裏這個人身上,程硯就覺得心被人狠狠剜過。
氣氛沉悶許久,程硯勾勾池霧的耳朵:“那你是不是真的養了一只狗?”
“……”池霧在他懷裏擡頭,疑惑,“我确實有一條泰迪犬,叫牛奶,但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的世界鏡會以牛奶的視角呈現。”
程硯:“牛奶?”
池霧抿抿嘴:“……嗯。”
耳邊伴着笑聲吹來溫熱鼻息,池霧在程硯後背推了一下:“我只是随便取的。”
“牛奶挺好的。”程硯忍着笑說。
池霧捂住他的嘴:“不許說話,到時間睡覺了。”
程硯将弄亂的被子整理好,摸摸池霧的頭發:“晚安。”
“晚安。”
本以為是安穩的一夜,卻在某個時間點突然醒來,池霧手垂下來,發現身邊的位置空蕩蕩。
還是溫熱的,他喊程硯的名字,沒有立刻聽到回應。
他穿上鞋在家裏找了一遍,聽見對面房間的開關門聲,很快,鑰匙插.進了自家門裏。
程硯一身穿戴整齊,手裏拿了幾件道具。
池霧臉色冷下來,瞳孔輕微震動,表現得非常慌張,他抓着程硯的手:“現在嗎?”
“是。”程硯将池霧抱進懷裏,“一會兒就好,十幾分鐘,我就又回來的。”
池霧摟程硯腰的手很緊,程硯感覺到他的顫抖,他吻了吻池霧額頭:“我答應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你要回來,”池霧的聲音哽咽,“一定要回來。”
“好。”程硯的外套洇濕漉了一小片,他彎了些腰,和池霧平視,“你永遠不會再失去我,我說了算。”
眼眶裏滑下一顆滾圓的眼淚,燙疼了程硯的心,他第一次,在不是池霧主動的情況下,吻向池霧的眼睛。
時間到的很快,程硯摟着池霧重新躺下,便昏睡過去。
池霧躲在程硯的胸膛裏,一動不動,眼睛睜開,面對程硯外套的濃重黑色。
十幾分鐘說起來很短,對于等待的人卻無比漫長,漫長到每一秒都那麽清晰,程硯每一次心跳都在耳邊鄭重再鄭重。
他不知道程硯等自己出天梯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但卻體會到在時間無限拉長,而自己無法蘇醒的時候,程硯會有多大的恐慌和絕望。
池霧在程硯的胸膛裏汲取溫度,耳朵貼近他的左胸,靠撲通撲通的心跳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該相信程硯的。
以程硯的能力,四階天梯沒有那麽難。
但無數客觀理由也抵不過有心而生的害怕,即使程硯承諾。
“程硯?”池霧輕輕喊他的名字,“時間是不是到了,過去好久了,你醒來了沒?”
房間裏依舊安靜。
池霧:“那我等一下再叫你。”
他攥着程硯的衣服,在半分鐘以後:“是不是要醒來了?”
安靜。
“醒來了嗎?”
無人應答。
“還沒醒來嗎?”池霧說,“真的過去很久了,一個小時。”
“醒來了?”
“怎麽還不醒來?”
“你快醒來啊……”他晃程硯的肩,“快點醒來!”
“醒了醒了,”程硯睜開眼,“快被你晃死了。”
池霧一頓,看向程硯,那雙眼睛在黑夜裏鮮活明亮,帶着笑意。
他撲過去,摟着程硯的脖子:“你怎麽去那麽久,怎麽才醒過來,你不是答應我要回來的嗎!”
程硯不知道自己究竟去了多久,讓池霧這樣着急。
他撫過池霧汗濕的後背:“對不起,對不起,我去久了,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好的很。”
池霧還在他身上無聲地流眼淚,程硯掌着他後腦勺:“這兩天哭這麽多,下次去天梯可就沒有眼淚用了。”
回答他的是池霧抱怨的一巴掌。
“走,先去擦個臉。”他把池霧從床上拉起來,跟在自己後面慢吞吞地走。
到客廳的時候擡頭,距離他進天梯過去二十分鐘。
掐頭去尾,程硯進入天梯大約十五分鐘,池霧關心則亂,連十五分鐘都沒熬過。
他刮刮池霧的鼻子:“池霧,笨——”
要接下去的那個字沒有出口,程硯停頓,發現自己如何都沒辦法說完“笨蛋”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