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池濤的聲音就在耳邊:“你和程硯身上都是我的血……你怎麽睡得着覺?你應該去死!掉下去的人應該是你!”
池霧搖頭:“不是我推你的!”
“那就是程硯推的,你推和他推有什麽不一樣?”池濤成為黑暗中的蛇口,不停吞噬池霧的神經。
“不是我!不是我!”
“霧霧,霧霧!”程硯按着池霧的肩膀,不得不用力晃了晃。
池霧猛地睜開眼,直瞪着天花板,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身體在一瞬間回暖,湧生出所有真切地觸感。
“又做噩夢了?”程硯支着上半身,把他眼淚擦了,“哥哥在這裏。”
池霧抱住程硯,将頭埋進程硯頸窩:“哥哥,我害怕,他一直找我,說是我害死了他……”
“他只是成了植物人,沒有死,而且也不是你害死了他。”程硯在他後背上輕撫,“還沒到六點,躺下來再睡一會兒。”
池霧點頭,窩在程硯胸口,在程硯以為他要睡着的時候,說:“哥哥,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
“你馬上就要高考了,還每天被我吵醒。”池霧環着他的腰,“我明天不會了。”
從池濤掉下山崖到現在已經半個月,池霧仍然被噩夢折磨,每晚都不能安睡。池庭安悲痛欲絕,整個莊園都蔓延着一股死氣,事出之後他詳詳細細問過當時的情形,他們本意是讓李小姐和池濤單獨相處發展感情,所以保镖都跟着他們去了山林小道做守衛,池濤的死,最有發言權的就是李小姐。
而程硯和池霧是下山找救援的人,自然也是重點查問對象。
池庭安是不可能審問李小姐的,所以先從程硯和池霧下手,但池霧吓了很久好不容易睡着大半天,最後出現在池庭安面前的只有程硯。
“池霧和我剛上去喝了口水而已。”程硯說,“池霧貪玩,不肯坐在亭子裏,就四處溜達了一會兒,我跟在他後面。”
“你們是親眼看見他掉下去的?”池庭安并不太相信程硯的話,“他好好的,為什麽會掉下去?”
程硯擡頭看向他:“我和池霧都親眼看見了,他掉下去的原因我們不知道,我們也只是剛過去,見他在崖邊上,也沒來得及說話和打招呼,他就掉下去了。”
“他掉下去的細節你還記得嗎?”
程硯搖頭,良久,才說:“我的腦海裏就只剩下他掉下去的那個動作了。”
程硯的回答讓池庭安找不出漏洞,他盯着程硯的臉,打算把他和池霧交給公安系統。
“回去把池霧叫醒,讓他到我這兒來。”
程硯起身,走了兩步回頭:“池霧真的是您的兒子嗎?”
“你在說什麽?”池庭安問,“這是你該說的話?”
“你把他關在頂樓關了那麽多年,看他像看一個傻子,那你就該知道他不可能下手害任何人,他沒那個心,也沒有能力推得動一百多斤的池濤,”程硯說,“他吓的狠了,好不容易才睡着,你就不能等他醒來嗎?”
一個兒子在醫院躺着,另一個兒子又是傻子,池庭安意識到這件事以後陷入深深的疲憊之中,他讓程硯滾出去,但也沒有再找人去把池霧弄醒。
最後只程硯一個人被送去公安局,訊問不超過24小時,程硯在房間裏枯坐着,訊問員不允許他睡,在每個疲憊的時間點過來進行訊問,他的答複也都一直不變,第二天早上被放回去。
池霧和劉叔在大門口的警衛室等着,池霧紅着眼睛過去牽程硯的手。
最後李小姐出面為他們做證,說池濤的出事和他們無關。
折騰了半個月,池庭安終于緩緩接受了“池濤不慎墜崖”的事,他是個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人,當即重新振作,又開始繼續活動。
程硯的高考就在眼前,池霧在倒數七天的時候問他:“哥哥想考哪裏的大學?”
“就考在離島吧,”程硯說,“我不會離開你的。”
池霧想了很久:“哥哥,你想回內陸嗎,我知道程叔叔和你以前都是內陸的。”
“剛來的時候想,現在不想了。”程硯說,“你就高興我考去內陸?內陸可沒有春假,一年就寒暑假見兩回,你舍得嗎?”
池霧抓着他衣服:“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我反正……也不想留在這裏。”他又頓了頓,“劉叔也一起去。”
房間裏沉默了許久,程硯眼中神色不明,他最後給池霧扯了扯被子:“會有機會的。”
高考那天池霧送程硯到校門口,然後在一家咖啡店裏坐着吃甜品,池庭安給他買了一臺最新最時髦的手機,他還不是特別會用,百無聊賴的時候翻裏面的功能一個個點開。
兩天高考轉瞬即逝,池霧問程硯感覺怎麽樣,程硯自覺還行,搭着池霧的肩往回走:“不管了,我們先過暑假吧。”
“哥哥就要過生日了,”池霧說,“今年不想送賀卡,你覺得送什麽好?”
“怎麽還有你這種人,還問過生日的人怎麽買禮物。”程硯掐他臉蛋。
池霧搖頭晃腦:“那我還是送你賀卡好了。”
還沒到家,池霧的新手機就響起鈴聲,他看了眼:“好像是……”
“接吧。”程硯說。
池霧按下接聽鍵,很慢地喊了一聲:“爸爸。”
他木讷地聽着電話,然後“哦”了一聲,然後轉身看了看周遭,問程硯“我們在哪兒”。
他報了地址以後不過十分鐘,一輛黑色轎車就停在面前,将他們載回了莊園。
池霧被帶到主樓最大的會客廳,見到了老熟人李小姐。
黑市在離島壟斷近三分之二的交易,這麽多年內陸的特派員來來回回地換,也只能敲打了面兒,根本無法插手離島市場和與鄰國的進出口貿易。
而池庭安是個對時事有着極大敏銳度的商人,公益和捐款年年不落,在內陸明示要錢之前他毫不客氣交上一大筆的稅款,表面功夫做的不能再足。
但在相隔千裏的內陸掌權者早生了要對離島洗牌的心思,只是一直礙于池庭安在離島的勢力,遲遲沒有決斷。池庭安雖不能全得知,但也多多少少收到風聲,所以才極力促成李小姐和池濤的婚姻。
李官員在政治中心有一定的話語權,也有自己的黨羽,池濤和李小姐的聯姻就是為了這一步,李官員需要收納池庭安在離島的勢力,讓自己腰板更加挺直,池庭安則需要一個真正能夠說得上話的保護傘。
他們各取所需。
但現在,池濤成了植物人。
“過來坐着。”池庭安對他招手,随後笑着介紹,“這位是李叔叔,這位是李小姐,之前爬山的時候見過的。”
一個月前池庭安還對池濤的墜崖夜不能眠,如今已經能談笑風生地說出爬山,程硯在門口扯了扯嘴角。
池庭安:“你們都先出去吧,我們一家人說說話。”
池霧當即轉頭看向程硯,程硯對他眨了眨眼睛,然後離開。
李小姐警告過的話成真,沒了池濤,就是池霧。程硯從主樓一路回到房間,撞上在裏面坐着的程志山。
“你怎麽在這?”他問。
程志山發完短信:“他們會課,沒我什麽事。”
“池庭安想讓池霧替池濤。”程硯說,“這不行。”
程志山擡頭望他,額上的皺紋深刻而嚴肅,他說:“婚一定要結。”
程硯也回看他,起身關上門和窗,又從抽屜裏拿了屏蔽儀插上,低聲說:“你什麽意思?”
“有些事我不能和你說,”程志山說,“但你要知道——就在眼前。”
程硯眉頭輕蹙:“你們有什麽計劃?”
“你以為真的有人會冒犯頂層的意思,為了那麽點權利和池家聯姻嗎?”程志山只問了他這一句,随後起身,“你不要壞事,不然你對不起你死去的媽媽。”
程硯雙手慢慢握緊,從後面抓住程志山的手腕:“爸,不管怎麽樣,我要救他。”
“沒人要他死,他只是一顆擺錯了位置棋子。”程志山回頭,“我在這裏快十年了,無數個人埋着線,活在黑暗下,就為了這一天,你已經壞了一次事了,如果再壞事,我和你媽媽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十年前死去的近七十個緝.毒警察也不會原諒你。”
他說完掃了眼屏蔽儀:“拆了吧,現在誰還有空監視我們,恐怕都喜氣洋洋地準備辦訂婚宴了。”
池霧那邊聽的坐立難安,池庭安一直向對方描述池霧的生活,也力證池霧不是外界傳的那樣。
“女兒,你覺得霧霧怎麽樣?”李官員親切地問。
李小姐撐着頭:“池霧長的漂亮。”她又說,“不過,好像還沒成年吧。”
池庭安滿意地笑:“成年了,看起來顯小而已。”
他們之間又說了很多,兜兜轉轉最後說到訂婚,池霧噌的一聲站起來:“我不要訂婚。”
“你懂什麽,給我坐下來!”池庭安按住了他的肩,陪笑道,“還有點小孩子心性,再長大些會好很多。”
池霧在他掌下扭着身體,眼看着就要鬧起來,池庭安拖過他的肩膀:“你現在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訂婚的事最後還是商議下來了,李家稱只是個訂婚宴,不用大肆宴請,就內部人聚一聚就行,池庭安起初覺得有些不對勁,從內陸打聽消息。
線人說是因為李家和池家聯姻的事已經對李家有了警惕,李家自然不想讓這件事太過低調,給內陸官員抨擊的機會,池庭安知道後也配合李家。
按池庭安的性格,這件事得請夠離島有排面的官員和商人,但這次決定不向外擴張,只邀請自己這邊的人簡單做個見證。
訂婚地點選在玫瑰花園。
池霧自從當面拒絕過李家後,就一直被關上樓上,那扇鐵門又裝了回去,這次連劉叔都不被允許上去。
池庭安每天都會抽一點時間上去看池霧,對他進行精神洗腦,依然是從前那套說辭,結婚只是面上的,流程走完了大家各自玩各自的,池霧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也可以去莊園外的地方住。
他擺出條件,說訂婚了以後就讓他和程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