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煩躁感
阿沅想通透了, 意識到銀子最為重要,所以就回房數了一遍自己現在所有的銅板。
一共一百五十一文錢。
哪怕少,可比起一無所有的從何家村跑出來, 如今已然很好了。
即使不久就得離開這打鐵鋪子, 離開這清水鎮,如同浮萍一樣不知将來。可看着這一小捧銅板,阿沅卻還是覺得日子是有盼頭的。
前幾日是月初,手上還有霍爺給的四百多文錢。阿沅也就想着在臨走的前幾日,多做一些醬菜和肉醬存着,應當也能讓霍爺吃好些天了。
再過段日子, 霍爺也娶媳婦了,往後也不用到外頭買吃食了。
想到這事,還是難免心裏難受。所以捂住胸口呼了幾口氣,随即把自己的銅板放回了荷包中。
繼而拿起昨日未繡完的帕子繼續繡。
時至晌午, 阿沅去熬米飯,順道炒了兩個菜。
在鋪子後邊的門口處輕敲了敲,溫聲喊:“霍爺, 可吃午飯了。”
霍擎聞聲停了手中的活,解下身上圍着的皮子。去關上了鋪子的門,随即往後院走去。
進了院子, 就見阿沅端着菜走向飯桌的背影。
前幾日與阿沅說了那些話後,吃飯之時,霍擎不再避開她, 但她反倒開始避着他。
做了飯, 還是會喊他一聲。可等他落座後,就會端着飯說進屋吃。
知曉她臉皮子薄,霍擎也沒有攔她。
霍擎去洗淨了手, 在飯桌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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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給他盛了飯,放到了他的面前,也給自己盛了一碗,随即坐了下來。
霍擎微怔。
細細思索她今日不回屋吃原因——她這是想通了?
阿沅雖還是默默的吃飯,但也不如前幾日那樣躲着了。
吃完飯後,霍擎回屋歇晌,阿沅則去給黑煞喂幹草。
剛住進來的那小半個月,阿沅怕這匹大黑馬怕得不行。
可漸漸地,這大黑馬除了喜歡端着架子不理人外,卻也沒有對阿沅兇過。
大概是物随主人形,性子像它主人,所以阿沅漸漸的也不怎麽怕它了,偶爾還會給它喂些幹草和水。
次數多了之後,大黑馬似乎也習慣了。
阿沅看着大黑馬油得發亮的身體,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阿沅一直想要摸摸它的,但一直都不敢下手。可又想到若是現下不摸,恐怕以後也沒機會了。
想到這,也就大着膽子朝着它伸出了手。
大黑馬瞥了眼她,也不哼不躲,繼而高冷吃嚼着幹草。
許是因阿沅都在這院子生活一個月左右,大黑馬似乎也有幾分靈性,以為她也是自己的主人之一,所以任由她撫摸。
阿沅心肝膽顫的深呼吸了一口氣,颠颠巍巍的摸上了大黑馬的脖子。
摸上那熱乎乎的肌膚時候,見黑煞都沒有什麽反抗,阿沅頓時松了一口氣。
心想黑煞看着高傲,可性子溫順着呢。
阿沅想到這,微微笑了笑,溫聲細語的道:“黑煞,以後好好陪着你家主人,我離開後,會想你的。”
聲音雖小,可還是落入了站在窗戶後邊,霍擎的耳中。
霍擎站在窗戶後邊,半扇窗戶擋住了他身影,但他還是把院中阿沅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是她說的話。
屏息凝神去聽,這麽小的一段距離,難不倒耳力極佳的霍擎。
聽到阿沅與黑煞說的那句“我離開後,會想你的”話,霍擎下意識的蹙緊了眉頭。
她當真決定要離開了?
莫不是因他拒絕了她,而後又尋了媒人做戲刺激到了她,所以才決定胡亂找個人嫁了?
霍擎想到這個可能,想要去勸說她幾句,可一想到他沒有立場,頓時也不知從何開口。
呼出了一口氣後也不想了,随即轉身走回了床上躺着。
可依舊是沒有睡着,睜眼看着屋頂。心想,她真要離開,那就離開吧。而離開前他也會給她一筆銀子。
只是霍擎在銀子上向來沒有什麽規劃。也是她來了之後,才沒有在吃食上邊繼續花錢如流水,所以現下也沒有存下多少銀錢,只夠給租金的。
霍擎左思右想之下,有了想法。
下午,霍擎早早關了鋪子,去酒館買了一壇酒,再到小食肆打包了半斤的豬頭肉。
提着酒和肉去了木匠鋪子。
許木匠一見到他,心裏咯噔了一下。暗暗的想自家娘子最近的這幾日做了什麽他都知道,應當是沒有去與他家小娘子說什麽的才是呀。
那這霍鐵匠怎就尋上門來了?
就在許木匠胡思亂想之際。霍擎看到他那一會蹙得緊緊的眉頭,一下又滿腹疑惑的神色,大概猜出了他在想什麽。
所以先行開了口:“我來,是想請許木匠幫個忙。”
聽到只是來幫忙,木匠頓時松了一口氣,拿擦汗巾擦了一把幹活出來的汗,從一堆刨花中走了出來。
爽快道:“什麽事你且說,只要我能幫上忙,我都幫。”
霍擎把手上的酒和肉遞了過去:“打了些酒和肉過來。”
許木匠一愣,随即笑道:“不用這麽客氣的。”想了想又道:“我娘子回娘家了,要不你與我到後院吃兩盅酒,邊吃酒邊說,你看如何?”
霍擎點了頭應下。
許木匠讓小學徒看着鋪子,随後把霍擎領入了後院。
許木匠雖比霍擎矮了些,可生得也是虎背熊腰,長相粗犷,可他家的小院卻是很是幹淨惬意。
許木匠得意道:“我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家裏都是亂糟糟,但自從娶了我家娘子後,她愛幹淨,就把家中裏裏外外都收掇得幹幹淨淨的。”
霍擎看了眼院子,也想起了自家的小院。
先前一片亂糟糟的,如今也是幹幹淨淨的。
許木匠把霍擎迎到了葡萄架下坐下,随即才去洗手洗臉。
之後去廚房拿了兩個碗一個碟子,再端着一小碟的花生米走了出來。
放下東西,在碗中倒入了滿滿當當的兩碗酒後,也坐了下來。
“霍鐵匠到底要我幫什麽忙,盡管說。”
霍擎開口:“我要離家幾日,家中只有一個小娘子,她膽子向來小,若是有什麽麻煩,請你家娘子幫忙照拂一二。”
許木匠笑道:“我還當是什麽呢,這事簡單,我應了。”
但應下之後,又覺得奇怪。不是說這沒什麽意思麽,可怎聽這話,就覺得像和他離家時,不放心自家娘子一個人在家是一個樣的?
霍擎見他爽快應下,向來冷淡的語氣中帶着幾分歉意道:“還有前幾日我說的話重了,請不要介意。”
許木匠還未細想,就聽到這話,連忙道:“霍鐵匠不介意就好,我哪裏會介意什麽。”
許木匠也是有幾分歉意的。
在知曉自家娘子教唆人家小娘子做那等大膽的事情後,也覺着是自家娘子過分了。
“那我離開的這幾日,就麻煩二位了。”
“嗐,不麻煩不麻煩。”說着端起了酒:“來來來,先吃兩口酒。”
霍擎也端起了酒。
以前在軍中也能喝上幾口酒,所以霍擎再烈的酒都喝過,酒量自然也是好的。
這些普通的酒,就是一壇子下去也不會醉。
只是霍擎酒量是好,那許木匠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
那麽粗犷的一個漢子,一碗酒下去就臉紅脖子粗的開始說渾話了。
“我家娘子長得好看,及笄的時候就有大把人上門提親,但她還是嫁給了我。”
“那時候我還是個小學徒,什麽都沒有,人又木讷,長得又不如旁人,可她還是跟了我,所以能娶了我家娘子,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分。”
霍擎不言語,面色淡漠地喝着酒。
有了不反駁,也不打斷他傾訴的好對象,許木匠頓時說得更起勁:“我不知霍鐵匠你的腦子裝的是什麽漿糊,有那麽好的一個小娘子不要,還是說你有什麽顧忌不能要那小娘子的?”
霍擎再次倒酒的手微微一頓。
胡亂說的話卻蒙中了緣由的許木匠拍了胸脯自豪道:“我就不同了,這輩子無論有什麽磨難,只要我娘子和我在一塊,我啥都扛得住,哪怕我這輩子斷了根,我也就只認我家娘子。”
許木匠成親七八載,也沒有個孩子。巷中的人都說是那許家娘子不能生,也有親戚讓許木匠休了他娘子再娶一個。
可不管是誰在許木匠說這些話,向來脾氣好的他都會發好一頓火,吓得旁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再胡亂說什麽。
人人都有不能觸及的逆鱗,而許木匠的逆鱗就是自家的娘子。
霍擎倒滿了一碗酒,仰頭一口氣喝完。
等霍擎喝完酒再回去的時候,天色都暗了。
帶着一身酒氣回了推開門進了院子,就見屋檐下的桌子已經擺好了飯菜。
阿沅正坐檐下做針線活,聽到開門的聲音,擡頭望去。看到霍爺,也沒有說什麽,随即收回了目光,起身去盛飯。
直到人走進,阿沅才聞到了濃濃的酒氣。
阿沅微微一怔。
霍擎略過阿沅,在平時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在還未動筷前,開口道:“我明日一早會離開幾日。”
阿沅回了神,輕聲應了一聲“嗯”。許是因為現下關系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了,所以阿沅并未過問他到底要去何處。
霍擎感覺到了疏離感,可還是開口囑咐:“若有什麽麻煩,你去尋許家夫妻,他們已經答應了會幫忙的。”
阿沅點頭:“好。”
聲音雖輕輕柔柔的,可和那等冷淡不親近的态度卻是一樣的。
因這态度,讓霍擎的眉頭緊緊皺在了一塊。
先前與他說話的時候嘴角始終都是彎彎的,且一雙杏眸都是帶着笑意的小娘子,現在的态度轉變讓人委實不習慣。
阿沅會這樣,主要是為了讓霍爺知道她是真的沒什麽想法了,讓他放心才這樣的。
原本解決了問題,該松了一口氣的霍擎,現下心中卻是煩躁無比。
今日也不知是因喝了酒,還是因煩躁的心情。霍擎快速的吃完了一碗飯後,就沒有再添了。
放下碗筷,連澡都沒沖就直接進了屋子,倒頭就睡。
阿沅到底有些不放心喝了酒的霍爺。
細想了想,想到以前那繼父外出與人飲酒後,阿娘都會準備上一杯溫茶,她也就去燒了水泡了菊茶。
煮好茶後,搬了張椅子放在霍擎的屋子門邊上,再把茶水放在椅子上用碗扣着。
想了想,還是輕敲了敲門,溫聲道:“霍爺,我放了菊茶在你屋外,你若是醒了就喝一些,能醒酒的。”
說了之後,阿沅轉身離開了。
許久後,霍擎才開了門。
往門外椅子上扣着碗的菊茶盯着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拿開了上邊的碗,端起喝了幾口。
也不知怎的。
飲了幾口菊茶後,心中煩躁竟似消散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