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徐小姐給您發了律師函

徐安瀾特意将葉錦約在老張的田園山莊,之前老張說時嶼是幕後的老板之一,她把人約在他的地盤,免得最後他覺得她這個前未婚妻欺負了他的心尖尖。

“老板今天不在。”服務生說。

徐安瀾挑眉,她一點都不怕老張告狀,偏偏他不在。

“葉小姐來了直接帶她進來。”她說。

服務生說“好”。

趁着葉錦沒有來,徐安瀾專心看資料。見完葉錦她還約了衡豫食品的方總,他在衡豫的雲南分部,他們只能視頻談。

“徐小姐。”葉錦來得很快。

徐安瀾擡手:“抱歉,稍等。”她還在處理一份文件。

葉錦便老老實實坐着,她一聲不吭,毫無存在感。

服務生上茶,徐安瀾對着手機跟洛娅說M·A·G的事情。餘光裏,葉錦捏着茶杯,一直看着她。

挺奇怪的。

對這個變相讓她被議論的女人,她其實氣不起來。

“葉小姐,抱歉,久等了。”徐安瀾放下手機。

葉錦搖了搖頭,神色焦灼,“沒關系,我……”

她似是無處安放雙手,捧着茶杯握住,再松開,再握住,反複幾次。

徐安瀾看在眼裏:“你不用緊張,我不吃人。”她開玩笑。

葉錦卻沒有笑。

徐安瀾沒轍,她往後一靠,輕松狀,也試圖讓對面的女人放輕松。

老實說,葉錦長得挺漂亮的,照片裏的女孩笑容溫柔,氣質恬淡,妥妥的鄰家女孩。這會兒見到真人,她五官還是照片裏的五官,只是大約歲月不留人,曾經的女孩眼角已經多了幾道痕跡,氣質……

徐安瀾不知道怎麽形容。

畏畏縮縮,怯懦。

沒想到時嶼喜歡這樣的姑娘。

“葉小姐,你找我有事?”徐安瀾主動挑明,“如果是我跟時嶼之間的婚約,那沒什麽好說的,結束就是結束。”

葉錦聞言一驚,像是受了驚的小白兔。

在自己這只假白兔面前,葉錦這只真白兔真真的楚楚可憐。

徐安瀾笑了笑:“如果是你跟時嶼的事,跟我也沒什麽好說的,與我無關。”

葉錦咬唇,茶杯被她轉了轉,杯裏的茶水一不留神濺到手指,她猛地抽手。

徐安瀾瞟了眼桌上的紙巾盒,并沒有動作。

“徐小姐,我23歲跟我現在的丈夫結婚,至今十年。”葉錦終于開了口,“不瞞你說,我都記不清自己真正快樂的日子有多少天。”

徐安瀾沒料到葉錦竟開始講故事,她單手撐着腦袋,手指輕點自己的太陽穴。她昨晚看資料看晚了,有些頭疼。

葉錦左手碰了碰右手濺濕的手指:“在濟南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工作。”

“起先,他跟他媽媽對我很好。”她頓住,努力忍着情緒。

徐安瀾看去,她挺不愛聽這種苦情故事的。

葉錦忽的低頭,紅了眼圈,“後來,不知道哪天起,我婆婆有意無意在我耳邊說起時嶼。”

說她明明認識那樣的人家,卻從不會拉拔她的丈夫一把。還要她去找時嶼,把程峰安排到衡豫濟南的分公司。

“他們覺得我對這個家沒有做過一丁點貢獻。”葉錦低着頭,盡量不讓徐安瀾發現自己的軟弱,“再後來,我懷孕了。”

徐安瀾停手,她嘆了口氣,将紙巾盒往葉錦的方向推了推。

然後,她轉過頭,裝沒看到。

“沒能生下來。”葉錦抽了張紙巾,“他喝多了,孩子就沒了。”

她略過了很多,但徐安瀾是律師,同事有專打離婚官司的,一下就猜到其中的過程。

她又望向面前的女人,葉錦仍是低着頭,沒有大哭,只無聲的抽泣。

很簡單,也很悲慘的故事。

家暴,流産,身體“衰敗”,幾年懷不上孩子,持續的家暴,惡性循環。公婆指責她不能生,老公指責她對家庭毫無貢獻。她逃了兩次,公婆又是道歉,又是補償,她忍了下來。

直到今年,她再次懷孕。

葉錦自嘲:“還是沒留住,同樣的理由。”

“時嶼兩年前知道我的真實情況他就勸過我,是我心軟,懦弱沒聽。”

徐安瀾沉默,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有點明白時嶼為什麽不肯說他去濟南的原因。

葉錦這性格脾氣……

“徐小姐。”葉錦突然激動,“時嶼幫我不過是念着我們小時候的情分,沒有其他任何原因。他這個人啊重情,真正令人難堪的事情絕不會做。”

這一點徐安瀾認同,過去無論她怎麽糾纏,哪怕他再煩,也從沒有真的對她發脾氣,或是讓她難堪過。

“視頻我也看到了,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生日,那天我……”葉錦哽咽。

徐安瀾不想再聽了,面前的女人為了時嶼不惜挖開自己的傷疤,其實完全沒必要。

“那天下午程峰在醫院糾纏不休動了手,他又反咬時嶼一口。在派出所,我們待了一下午。”

“我不知道他手機沒電了,也不知道你一直在找他,我真的不知道。”

葉錦語無倫次。

徐安瀾心裏頭五味雜陳,她想了想,“葉錦。”她叫她的名字。

葉錦擡頭看着她,眼中帶着祈求。

這是個善良,也軟弱的女人。

徐安瀾嘴邊的話忽然說不出口:“葉錦,我原諒你。”

葉錦怔住。

“因為你,時嶼沒有來赴約,這件事我原諒你。”徐安瀾也很認真。

葉錦期待:“那你跟時嶼?”

徐安瀾給她倒上茶水:“我跟時嶼之間與你無關,我們本身就有問題。解除婚約是我們彼此鄭重思考後的決定,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這樣你懂嗎?”

葉錦只當她是在安慰自己:“徐小姐,可你們确實是因為我……”

徐安瀾蹙眉,她總算是明白時嶼在看着黏黏糊糊,動不動就哭的自己時有多頭疼。

好說歹說,對方怎麽都聽不明白,多愁人啊。

她索性說得再徹底些:“你應該知道,這個圈子裏向來信奉強強聯姻,我們說白了就是家族之間的結合,沒有感情,只有利益。但我跟他都覺得婚姻不是兒戲,與其浪費一生在沒有愛的婚姻裏,不如各自找尋真愛。”

“這樣你懂嗎?”

葉錦沉默不語。

徐安瀾耐心耗盡:“今天這事謝謝你,謝謝你不惜挖開傷疤也要跟我解釋前因後果,你的解釋讓我心裏好受多了,真的。”

葉錦試圖再勸,對上徐安瀾的眼睛,怔松。

那是與她截然不同的一個女孩,自信,也驕傲。

她終于放棄:“耽誤你時間了,徐小姐。”

徐安瀾如釋重負:“需要我幫你叫車?”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

臨走,葉錦握着門把手回頭,“徐小姐,我不是要勸你的意思,那天在派出所一片混亂,時嶼仍記挂着你。”

徐安瀾淺笑,颔首致意。

葉錦離開。

徐安瀾揉揉眉心,頭更疼了。

【徐安瀾:這回倒是真冤枉時嶼了。】

洛娅秒回,發來語音電話,“怎麽說?”

徐安瀾跳過葉錦簡單說了說,手機裏一瞬的沉默。

洛娅:“那怎麽着?”

徐安瀾聳肩:“還能怎麽着?這事過程不重要。”

“就是有那麽點慶幸,算是沒有大看走眼。”

她一直覺得時嶼不該是那樣插足旁人婚姻的人。

“否則,多膈應。”徐安瀾笑。

浦東機場,從新西蘭到上海的航班落地。陸珺母女三人取完行李,坐着等車。

陸蓁蓁打開手機,莊佳慧發了幾條消息。

【莊佳慧:歡迎回國。】

【莊佳慧:今兒你應該忙,還要倒時差,我就不來找你了。】

【莊佳慧:我哥那你也悠着點,他為了徐安瀾最近連我都不理了。】

陸蓁蓁看完,氣急敗壞。

陸珺剛給丈夫打完電話,看到女兒神色不對,問:“怎麽了?”

陸蓁蓁把手機扔包裏:“沒事。”她對媽媽輕聲細語,“媽,我想去看看姐姐。”

陸珺一愣,表情略不自然。連一旁玩手機的沈晞都看過來,她戴着墨鏡,因而擋住了那警惕的眼神。

陸蓁蓁忐忑:“我想去看看安瀾姐姐。”

沈晞關上手機,欲言又止。

陸珺拍拍女兒的手:“也好。”她笑起來,神色溫柔,“畢竟回來了,是要見見。”

她思忖了會兒,對女兒說:“如果可以,讓你姐姐帶你回去看看你爺爺和你爸。”

畢竟是在上海,如果有徐家保駕護航,陸蓁蓁會走得更順一些。

陸珺看看另一側的小女兒,沈晞也是。她接下來幾場秀都在國內,有人護着總比沒人強。

“晞睎。”陸蓁蓁越過媽媽,去看一旁比自己小了兩歲的異父妹妹,“你跟我一塊去。”

沈晞低頭,躲開了。

陸蓁蓁擰起眉:“你不是一直對你安瀾姐姐心心念念麽。”

之前一言不發的沈晞卻像是炸了毛:“我沒有!”

陸蓁蓁奇怪的眼神,陸珺也看去。

沈晞扶了扶墨鏡,幹巴巴解釋:“我等會兒就要去酒店參加JTF的開場秀彩排,沒有時間。”

她挺不自然的,也別扭。

陸珺沒有勉強:“好了,車子快來了。”

沈晞推着行李車,陸蓁蓁走在一旁,細高跟踏在光潔的地面,清脆響亮。

“姐。”沈晞覺得不對,“你見安瀾姐姐真沒別的目的?”

陸蓁蓁看了看走在最前頭的媽媽,不耐煩道:“我能有什麽目的?不就是看她被她那個未婚夫甩……”

“姐!”沈晞打斷。

陸蓁蓁改口:“她現在不是需要親人在身邊安慰麽,作為妹妹,除了我還能有誰?”

她停住,瞪着沈晞,“還有,你怎麽回事?你要不信你跟我一起去啊,讓你去你又不肯去。”

沈晞不吭聲,她确實是一點都不信。

徐安瀾跟方總視頻完,又在包間裏坐了會兒。

老張來敲門:“安瀾。”他笑眯眯進來。

徐安瀾收拾東西:“你不是不在?”

老張走到她跟前,卻不敢坐,“這不是剛回來。”他比往常更小心,倒是沒有嬉皮笑臉,“安瀾啊,帳給你結了,算我的。”

徐安瀾把包一背:“別。”

“沒事,咱們是自己人。”她這回替他賺的,夠她在這兒吃完下半輩子。

徐安瀾笑笑,不說話。

老張跟着她,幫她開門,“要不去我辦公室坐坐?”

徐安瀾看着他,審視的目光。他實在頂不住這來自律師的犀利注目,渾身難受,笑容都僵了。

“有什麽好坐的?”她覺得奇怪。

老張打哈哈:“去吧,請你喝杯茶,再問你咨詢點你專業的事情。”

徐安瀾轉了個方向,跟他去。

老張殷勤的打開辦公室,請她先進,她一進門,眼前發黑。

會客的沙發上,時嶼坐着,像是在發呆。

徐安瀾瞪向老張。

“不關我的事。”他站在門口,舉起手,“你們聊。”

他“嗖”的關門,退了出去。

兩個都是活祖宗,他誰都惹不起。

門外,老張拉着門把手,耳朵貼上去,什麽都聽不着,改天他得換個門。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靈光乍現,他打開一直沒有解散的微信群,打字:要不再開一局?我還押徐安瀾!

老張把門一關,裏頭只剩下徐安瀾跟時嶼,她只覺得尴尬,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葉錦找你了?”時嶼視線在她身上一掠而過。

他面無表情,神色漠然。

徐安瀾想起葉錦說的,坦然落座。

時嶼沉吟:“抱歉,葉錦找你的事情我剛知道。”

今天的事汪助理瞞不住了才對他說,他看着徐安瀾,誠懇道:“葉錦以後不會再找你。”

徐安瀾詫異,挺有意思的,他替葉錦在跟她道歉。

她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葉錦敏感,想的多,如果她說了什麽給你造成困擾,請你不要放在心上。”時嶼客客氣氣。

徐安瀾也不是計較的人:“她沒說什麽,只是解釋你們的關系和你去濟南的事情。”

她頓了頓,忽然拿捏不好對他的态度。她過去在他面前丢臉太多,她自己都不忍直視。要說真的都是他的錯,她也有責任。她除了演戲就是演戲,說起來她對他也未曾真心相待。

徐安瀾能屈能伸,不管旁人如何,她只需自己活得坦蕩無愧,“時嶼。”她起身主動伸手,認認真真,“我承認,從一開始我就對這場所謂的婚約不感興趣。調查了你的喜好,刻意出現在你前面,對你造成困擾和麻煩,我道歉。”

“對不起,時嶼。”

時嶼吃了一驚,他望着面前的小姑娘。她坦坦蕩蕩,眼睛裏寫滿了認真。

他回握上去:“我接受。”

“謝謝。”

“不客氣。”

兩人大大方方握了手,算是和解,但也僅限于此。

徹底兩清,再無瓜葛。

徐安瀾心頭的石頭落了地,那股悶氣散了個幹淨,尴尬消弭于無形。

時嶼大約是挺忙的,他手機響了幾次,她坐到另一側,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看了看他,也拿出手機。

【Cici:給你說個段子。】

收到Cici的消息,徐安瀾下意識看時間,新西蘭應該還早。

自從上次Cici說要在她生日那天出現給她surprise後,就沒了下文,只有生日那天對她說了聲生日快樂。

不過,她并不在意那些有的沒的。

【徐安瀾:行,你說。】

Cici發了一長段話,徐安瀾看完笑了笑。

【Cici:開心了不?】

徐安瀾打字:開心。

【Cici:那就好。】

這一句徐安瀾看着挺奇怪,Cici這是在哄她開心?

為什麽?

【Cici:撤了,有事。】

【徐安瀾:78。】

徐安瀾剛跟Cici說完,洛娅來電。

時嶼聽到聲音,分出精力看她。

不黏黏糊糊的徐安瀾,他突然有點不習慣了。

“說件事。”洛娅的聲音傳來,“你別難過。”

徐安瀾好奇:“你說。”

“我知道沈茴的侄女是誰了。”

原來是這個,她早就知道了。

洛娅小心翼翼:“竟然……是陸蓁蓁。”

徐安瀾很淡定:“嗯。”

洛娅見不到她,自以為她是強顏歡笑,“萬萬沒想到,沈茴為了陸蓁蓁營銷買那麽多熱搜為她鋪路!你說,是不是壓根就是利用我們這些真愛粉?啊啊啊啊啊!!!”

徐安瀾拿開手機,耳朵疼。

“爺青結,脫粉脫粉!”

徐安瀾忍俊不禁:“這樣就脫粉了?還爺青結,至于嗎?”

剛打完電話的時嶼一愣,她剛才說的他一個字都沒聽懂。還有上次的什麽爺青回,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麽愛說鬼話?

刻在骨子裏的好學分子在跳動,他又去百度。

看完,他很是無語。

洛娅表忠心:“那是!十個沈茴也抵不過你一個!”

徐安瀾“嘿”一聲:“哦,昨兒是誰要我犧牲終身幸福,百年好合的?”

洛娅:“……”她一下挂了電話。

徐安瀾看着手機屏幕,哭笑不得。她把手機放口袋裏,一擡頭,不偏不倚撞上時嶼的目光。

平平淡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徐安瀾收住笑,好心提醒:“我知道衡豫在你的帶領下發展很快。”她重新坐到他對面:“但衡豫旗下涉獵的産業太多,難免有你顧及不到的。”

“甚至……”

徐安瀾斟酌措辭:“甚至有你山高皇帝遠,欺上瞞下的情況。”

她跟當事人方總聊過,在她看來,過河拆橋這樣的事不像是時嶼能幹出來的。

葉錦也說他重情。

時嶼又是一句也沒聽明白:“比如?”

徐安瀾:“……”

顯然,他對此一無所知,她也不能提前說太多。

“算了,當我沒說。”她拿上包,“律所還有事,我先走了。”

時嶼沒動,只點了點頭。

辦公室被推開,又合上,落鎖。

時嶼皺皺眉,認真思考徐安瀾剛才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下午回到辦公室,汪助理跟着進來。

“時總。”

時嶼脫外套,同時打開電腦。OA跳出幾條消息,都是秘書篩選過需要他批閱的事項。

他點開一條條看:“嗯。”

汪助理将手中的信封遞出去:“十分鐘前,我們收到一封律師函。”

時嶼又“嗯”了一聲,頭都沒擡。

他們這樣的公司時常要收到律師函,也發出去不少,沒什麽好意外的。

汪助理面色卻很精彩,他支支吾吾說了來函的律所名字。

時嶼沒什麽反應。

汪助理瞅了他幾眼:“是徐小姐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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