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月亮 “小孩兒,跟哥哥回家?”……

江倚月深深吸氣,努力克制住從喉嚨深處溢出來的哭腔,“我馬上過去,他在哪個病房?”

“住院一部VIP區,15號病房。”

還未等她再說什麽,電話便被掐斷了。

江倚月手指一點點收緊,啞聲道:“可可,去聖心私人醫院,快。”

蘇可可早就看出她臉色不對,神色亦是凝重的。

通過剛才那幾句話她能猜到,霍先生可能出了什麽事情……

“好。”她低聲應道。

保時捷駛離地下車庫,一路疾馳。

二十五分鐘後,終于抵達聖心私人醫院。

未等車子停穩,江倚月就打開車門,直接跳了下去。

她連車門都沒關,拿起手包奔向住院一部。

他的胃病又犯了麽?

還是,出了什麽意外?

不是說今天下午三點才到南城麽,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一條又一條的猜測紛至沓來,江倚月腦子快要炸掉了。

她眉心緊緊擰着,從護士那兒打聽到VIP區的具體位置,一間間病房找過去,跑到盡頭,終于看到15這個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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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倚月擡手敲門。

緊接着,她聽到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

下一瞬,病房門被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那位莊小姐。

莊輕雪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心輕輕蹙起。

站在她面前的小姑娘微彎着腰,氣喘籲籲,一襲黑色長發亂糟糟的,額頭上的細密汗珠清晰可見。

莊輕雪勾唇,聲音輕緩柔和,“江小姐,你來的倒是挺快的,路上闖紅燈了麽?”

江倚月深吸氣,因方才慌亂急切的奔忙,她的聲音顫而啞,甚至帶了幾分哭腔,“我可以進去嗎?”

莊輕雪側身,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位置,“進來吧。”

江倚月走進病房。

她看到了霍辭。

他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左手手背上插着針,點滴一下一下落入透明軟管。

卻是無聲。

江倚月朝他走過去,輕聲喊道:“哥哥。”

莊輕雪食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噓”的手勢,輕聲道:“阿辭睡着了,別叫他,讓他好好休息會兒吧。”

江倚月捏緊手指,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她對霍辭的稱呼,将聲音壓得更低,“他到底怎麽了?”

莊輕雪朝病床上的人看了眼,淡淡道:“出差這幾天,他根本沒怎麽休息,也沒好好吃飯,犯了胃病。”

除卻這些,他還患有創傷應激障礙。

與普通患者不同的是,霍辭的症狀表現除了睡眠障礙,情緒焦慮之外,還患有嚴重的畏火症。

簡單來說,他不能看到火。

對于正常人而言的一束簡簡單單的小火苗,對他來說卻是引爆劑。

一周前,霍辭來南理工找她,其實是為了那三件衣服。

他為江倚月訂制的衣服。

霍辭去南理工找她的前一晚,她的雙胞胎妹妹莊輕梨已經将打包好的衣服送到了她這兒。

那天輕梨剛好有工作要忙,有位女藝人看中了她的設計品牌,想要與她簽約,她去談了。

否則的話,霍辭也不必跑那一趟。

莊輕雪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時候聯系的輕梨,不過,輕梨告訴她,三件衣服自設計到完工,他都有參與。

說巧不巧,南理食堂有個窗口是做炒菜的,現炒現賣的飯菜。

火光從鐵質炒瓢上方噴湧而出。

那時,她與霍辭恰巧一同路過——

之後,便導致他産生了眩暈、心悸、出汗等一系列症狀。

在小姑娘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是在強撐。

而她,之所以在江倚月面前親昵地喊他阿辭,其實是為了清楚地看到江倚月本人與他的反應,從而為霍辭做好後續的治療規劃。

莊輕雪作為他的心理醫生,自然想看到他盡快恢複,不再受到心理障礙的困擾。

但,她不能把這些告訴江倚月。

其一,是因為她的職業操守不允許她這麽做;其二,是因為霍辭,他不允許他的心理狀況被江小姐知曉。

他身上,藏着即便是她也并不完全清楚的秘密。

作為一名心理醫生,卻不能讓病人對自己敞開心扉,莊輕雪偶爾也會感到挫敗。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面對,亦或是想要掩藏的東西,她不想逼霍辭。

他不謹守醫囑,她只能搬出小姑娘來管他了。

她來了,而且很着急,神色比莊輕雪想象中的還要慌亂。

江倚月低頭,看到他幹燥發白、毫無血色的唇。

她忽然覺得心髒像是被人猛地劃開了一道口子,疼得鑽心裂肺。

江倚月深深吸氣,竭盡全力克制着情緒。

現在不是難  過的時候,他需要人照顧,她要打起精神來,照顧好他……

金絲邊眼鏡大概是被莊小姐取下來,而後又擱在了床頭的桌子上。

江倚月将手包放在眼鏡後頭,低聲道:“我出去下。”

莊輕雪沒說什麽,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倚月拿上手機,直奔電梯間。

兩三分鐘後,她攥着剛剛買來的棉簽和嶄新的玻璃杯,從電梯間跑出來。

走廊上,江倚月接到了蘇可可的電話。

她問自己現在在哪兒,說想要來幫忙,但江倚月拒絕了。

她一個人也能把他照顧好的。

江倚月讓可可先開車回學校,說這邊她能應付得來,讓蘇可可不要擔心。

蘇可可大致能夠猜到霍辭于她而言意味着什麽,也就沒再堅持。

15號病房。

江倚月将玻璃杯用熱水燙了兩遍,沖洗幹淨後,往裏面接了半杯熱水,又兌上了一半冷的。

VIP病房內有一臺自動飲水機,水溫可調。

莊輕雪看着她忙碌的身形,張了張唇,柔和嗓音淡淡敘述,“VIP病房有專門的護工,江小姐不必凡事親力親為。”

江倚月搖頭,聲音依舊是啞的,“不需要別人。”

莊輕雪唇角輕抿了下,“我對于江小姐而言,也是別人吧?”

江倚月側眸,看向她,聲音低低淡淡,“是。”

“但,你對……對哥哥來說,應該有特別的意義。”

他這幾天的狀态莊小姐都很清楚,這就說明,他出差時,是有她陪着的。

江倚月掩飾好從胸腔中竄出來的酸脹感,垂眼,啞聲道:“莊小姐你不是他的初戀麽?”

初戀?

莊輕雪唇角上掀,輕輕勾起。

她想起,陸先生來幫霍辭拿藥那天,輕梨上了他的車,同他一起走了,那天剛好是霍奶奶的生日。

輕梨說想去看看霍奶奶,她沒道理不應允。

孰料,他們在路上出了點兒意外。

一輛瑪莎拉蒂和陸先生的那輛黑色賓利追尾了,對方全責。

然後,她和陸先生一起,被霍辭帶到了生日宴會現場。

難不成,輕梨在霍奶奶生日宴那天背着她同江小姐說了什麽?

很明顯,江小姐把她當成了輕梨。

莊輕雪又想起,輕梨最近的穿搭風格似乎有意無意的在向她靠攏。

回國前一天,她還把頭發染成了和她一樣的顏色。

莊輕梨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她跟江小姐說這些有的沒的,難道,她真的喜歡上霍辭了?

莊輕雪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眼睫輕顫了下,淡聲道:“這個問題,你完全可以問你哥哥。”

江倚月站在她對面,唇角微動,卻不知該怎麽回答。

她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他的答案。

莊輕雪眼眸微垂,看了眼微信消息,對江倚月道:“江小姐,我有事要先走,你好好照顧阿辭。”

她并不是只有霍辭一個患者。

她要對所有的病人負責。

江倚月點頭,低低應聲,“我會照顧好他的。”

“好,再見。”莊輕雪道。

江倚月看着她,擠出一個笑容,算是回應她的道別。

她搬來一把椅子,将其放在霍辭的病床邊。

江倚月拆開棉簽,從中抽出一根,蘸了蘸杯子裏的溫水。

她捏着被潤濕的棉簽尾部,用它輕輕點了下他近乎龜裂的唇。

江倚月眉心從頭到尾都未舒展過。

她唇齒翕動,小聲道:“你以後不要再熬夜工作了好不好,早些回家,回老宅或者你的別墅都可以,只是不要再在公司睡了,可以麽?”

“還有啊,一日三餐你一定要按時吃,飲食規律些就不用來醫院了,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不喜歡醫院的。”

“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

她手上動作一直沒停,循環了輕點了三遍,他的唇看起來終于沒那麽幹了。

江倚月站起來,将棉簽扔進垃圾桶。

而後,她傾身低眸,盯着他細密纖長的眼睫看了又看。

忽然,鼻尖湧上一股酸意,江倚月仰頭吸氣,忍住沒讓眼淚落下來。

她看着病床上的他,唇角緩緩抿成一條直線,将呼吸都放慢了些許。

江倚月驀地想起,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

回憶就像是慢鏡頭,将她思緒慢慢拉長——

那天是六月十六號,周六,陽光很好,是個晴天。

她正蹲在村口小河邊洗衣服。

洗了将近半個小時,她終于将那些衣服洗幹淨。

至少看起來比原來幹淨了些。

江倚月起身,正準備抱着洗衣盆離開小河邊時,忽然看到一輛黑色的車朝這邊駛來。

車輛速度很快,她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不打算再走了。

她想等這車開過去。

江倚月呆呆地立在那裏,并未動彈。

然後,她看到那輛黑色的車在河邊停了下來。

緊接着,“吱——”的一聲,車轍與土地接觸,甩出一道明顯的深痕。

她所生長的那座村莊破落偏僻,位于南城最邊緣地帶,村子裏的路全都是土路,并未修繕。

村子裏沒什麽富人,富起來的那批人早早就搬了出去,留下的幾乎都是老人,就算把他們的所有家當都抽空,怕是也湊不齊修路用的費用。

江倚月盯着那輛黑色的車看了幾秒,腦子裏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這車一定很貴。

黑色車漆在太陽的折射下,熠熠生輝。

她伸出手臂擋了下太陽。

而後,她看到車輛左側的車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緊接着,一個年輕男人從車上下來。

江倚月朝他看了眼,他穿着一身墨藍色西裝,腳下是一雙黑色皮鞋。

他戴了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很漂亮,似若桃花,又如朗星。

他整個人的氣質與氣場,與她身後的破落村莊格格不入。

也許旁人并不相信,可她自己清楚,她長這麽大,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清矜貴氣,讓她覺得,他們根本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沒想到,他會朝她這邊走過來。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但她的心髒像是被掉了一根細長的麻繩,他每走一步,她的心髒就會被繩子扯一下,輕輕顫栗着。

江倚月不想被人看到她窘迫的樣子,她咬唇,端着洗衣盆轉身,想直接離開那個地方。

——卻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動彈不得。

與他強烈對比下産生的窘迫感,漸漸演變成了濃烈的緊張與不安,她的聲音微顫,“你……你放開我。”

他卻是笑了,她看清,他那雙恍若桃花的眼眸,是琥珀色的。

像玉石,又像珍珠。

或者,二者都不像,那雙眼睛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獨一無二的寶貝。

“你是不是姓江?”

他低沉幹淨的嗓音落入她耳中,一節一節地敲打着她的耳骨。

江倚月擡眸,放在洗衣盆底下的手指慢慢捏緊,安靜了片刻,才緩聲道:“你怎麽知道?你……你認識我嗎?”

“這不是認識了?”他微微俯身,對上她的視線,語調不緊不慢。

她捏緊手指,看着他,眼底分明多了幾分警惕。

然而下一瞬,低淡而深靜的三個字從他喉間溢出,“別怕我。”

他的聲音低沉清冽,她卻不自覺被他引誘。

“我怕什麽。”她抱着洗衣盆的手微微收緊,清甜的嗓音落入空氣中。

她唯一的親人早在三年半以前就已經離開。

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了。

正因為一無所有,所以才什麽都不會怕。

半晌,霍辭欠身,對上她那雙靈動杏眼,嗓音低低淡淡,“小孩兒,跟哥哥回家?”

江倚月抿起漸漸泛白的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似乎是早有準備,面上一丁點兒的煩躁情緒都瞧不見,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片刻後,她看着他,抿起泛白的唇,點了點頭。

江倚月其實并不确定他的話可信度有多少,于是又問了一遍:“你真的願意帶我回你的家?”

然而,她的話音堪堪落下之際,她卻聽見他說——

“以後,也會是你的家。”

***

江倚月将自己從回憶中抽離,安靜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忽而扯了下唇。

如果沒有遇到他,她現在,又會是什麽樣子呢?

她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遇到他之前的那些經歷,她不想再去回憶了。

江倚月手肘撐着下巴,目光駐足在他清隽的側臉上。

可以吻他一下麽。

她好想……

這突然冒頭的旖旎之念惹得江倚月心尖兒輕顫了下,她鼓起勇氣,緩緩俯身。

江倚月閉上眼睛,就在她的唇即将觸碰到他側臉的前一秒——

“小月亮。”

她聽到他略微喑啞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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