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符青主瞥他一眼,将槍匣遞給葉骁,自己把“龍骨”收好,便匆忙拱手告辭。
等符青主一行離了牛梁凹,葉骁慢慢踱回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南莊,“南廬主,我知道你必然心下不忿。”
南莊剛要說沒有,葉骁似笑非笑地一擡手,攔住了他,“擅闖國界、擄掠山民官員,這一件件一樁樁的賬,孤今日心情好,不跟廬主計較。能在孤面前全身而退……廬主應該高興才對。”
他這幾句話說得好聲好氣,面上也是一副風流含笑,眉眼忒是多情,南莊卻聽得冷汗涔涔。
然後葉骁傾身,在他耳邊極低的柔聲呢喃了一句,廬主,孤呢,倒是真的希望你反抗一下的。
南莊渾身一抖,連忙幹笑着說殿下多心了,便抹着冷汗,帶着人灰溜溜地回去溶洞放人,燦星漢也跟了去。
沈令看四下無人,靠近葉骁,低聲道,“……殿下為何拿龍骨換了鳳鳴?”
“哎呀,換了好啊,我拿着龍骨那玩意兒又沒用,你看,一換符青主就乖乖走人。南莊要想從符青手裏奪回龍骨他就去咯,兩邊誰死了我都挺開心的。”
葉骁笑眯眯地道,沈令點頭;這層他也想到了。
他把槍收好,雙手奉給葉骁,卻被葉骁一推,“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
“對啊,你不是用槍的麽?”葉骁含笑看他。
昔年山南關下,沈令白馬銀甲,手中一柄雪色□□,好看得緊,他當時就想,若是天下有哪柄槍能配得上他,便只有鳳鳴了。
他笑着說,沈侯,只有鳳鳴配你,而當世之下,也只有你配得上鳳鳴。
葉骁本就生得極其俊美,這一笑,無限風流多情,容止奪人,沈令不禁看得有些愣了,葉骁卻咦了一聲,俯身過來,湊到他身前,說我才看見,你這邊挂了點水草,說罷伸手去摘。
葉骁的聲音本就好聽,此時刻意低聲,伏在他耳邊,合着灼熱吐息和指尖一點溫度一并拂過他耳垂,沈令半邊身子都酥癢起來,他捂着耳朵猛的往後撤身,把葉骁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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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侯?”
“好像有人下來了……我去看看。”沈令心如擂鼓,胡亂找了個借口,狼狽逃開,葉骁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愣愣的看着他飛快跑遠。
沈令剛才,似乎,臉紅了?
葉骁想,剛才夜色裏借着頭上火把驚鴻一瞥,沈令漆黑眸子受了驚一般看他,清亮瞳仁帶着股濕漉漉的水汽,白皙面孔上一抹胭脂似的菲薄暈紅,嘴唇微微張着,上面一痕潤澤水光——他像是一只受驚的鶴。
不知怎的,想到沈令剛才模樣,他居然也微微有點兒面上發熱。
第二天一早,葉橫波和羽林衛率先醒來,葉骁和他們交待了幾句,快中午時分,看人基本都醒了,葉骁就開始一本正經地胡扯了。
簡言之,就是個山神勇鬥惡鬼的俗套故事。
八九月的時候,這山裏有惡鬼抓人,山神爺打敗惡鬼救出諸人,他和沈令打此路過,被山神召喚,受命将被抓的人領回人間。
他清了清嗓子,“山神爺還說,這谷裏現下的蘑菇乃是惡鬼鮮血所化,一年之內不能吃,這湖裏也曾被惡鬼藏身,為了避免穢氣傷身,水必須燒開了喝。切記,懂了麽?”
這裏的山民大都知道之前那樁阖家投水的案子,也有人依稀記得那戶人家确實是吃了這裏采的蘑菇之後才死人的,越發信了。
又說了幾句,葉骁就帶着大家浩浩蕩蕩地下山了。
一行人快下午時分抵達山下的平湖鎮,留在村子裏的那個羽林衛看到他們,先是整個人都呆住,随即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偌大一條漢子,嗚嗚地哭了起來。
當天傍晚,縣令和頭人趕來,看到他們,幾個地方上的頭目虛脫一樣長長出了口氣。
葉骁和沈令這才知道,當他們在預定時間沒從棧道出來的時候,绛刺史吓壞了,一邊飛鴿向京城報信,一邊把整個青陽道都掀了個底兒朝天,轟轟烈烈地找他們。
尤其給馬峰山這邊的土司頭人縣令知府下了死令:要是葉骁他們出事了,誰也別想活!
他們全須全尾的出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這命算保住了。
當天晚上,重新複盤:葉橫波他們剛到牛梁凹,就被白玉京在火堆和食物裏下了藥,燦星漢這次确實中招了,裏頭唯一沒事的是黛顏——他沒事是因為黛家有給子弟自幼喂食微量毒藥以培養抗毒性的關系,但黛顏是個文官,反抗不得,情急之下他把身上攜的辟毒丸塞給了燦星漢吃,自己假裝中招,與大家一起被白玉京擄走。
燦星漢武功極高,加上那丸辟毒的藥物,她很快就醒過來,但是略加衡量,她判斷無法救出全部的人,而看對方也似乎沒有太大惡意,只是讓他們昏睡,她也就假裝昏迷,趁機尋找機會。中間所有注射的藥物她都用內力化掉,反而是黛顏,雖然抗毒,但是卻不怎麽抗麻藥,注射了兩次之後就真翻了。
葉橫波頗為自責,葉骁對自己這個外甥女極好,并未怎麽深責,大家修養了兩天,便啓程離開了這個偏僻的國境小村。
第二十回 不堪剪(中)
青陽道進來容易出去難,滄浪江河岸筆直,只是落差甚高,出來順水,逆向則不行,所以入靠棧道,出靠水航,從豐源京算起,進去要差不多二個多月,但走水路出來只需要八天就能到豐源京。
這一路行來心力交瘁,上了船放下心,沈令難得的不顧禮儀,第一件事就是在船艙裏睡了個昏天暗地,等被人叫醒的時候,才知道已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吃過飯,他去看了一眼葉骁,葉骁中午就醒了,吃過飯又睡下,黛顏讓人莫去擾他。
這次黛顏好歹是被他救了,又知他升了六品主簿,态度總算軟了一些,至少肯跟他寒暄。
和黛顏說了幾句,沈令慢慢走到船頭,只見兩岸峭壁夾江,數點白帆在青碧江水中飛流而下,宛如綠波白萍。
葉橫波也在,她一身茶白男裝,烏黑頭發挽個男髻,一根無紋白玉簪,江風獵獵,吹動她發上發帶随風搖曳,翩然若仙,越發顯得她鬓如刀裁,眸若朗星。
葉橫波長得肖似青城君,長身玉立,美貌閑雅,不見一絲脂粉之氣,卻有一種大多數男子都不及的潇灑落拓。聽到腳步聲,她一回頭,看到沈令,“沈侯。”
沈令行了一禮,站在她身旁,葉橫波掌中灑金折扇一合,往前一指,“沈侯你看,再往前就到了三跳峽,那兒水勢洶湧,落差很大,多大多好的船到那兒都要颠上幾下,就此得名。”
沈令看了看,“……哪裏出個閃失,船就撞在山壁上了。”
“是啊,所以下面有個地方叫喊魂灘,船翻了如果運氣好,屍體就能被沖到那個淺灘上,運氣不好……”她沒說完,只是搖了搖頭。
沈令笑了一下,換了個話題,說我可算知道,為何塑月如此羁縻青陽道一脈了。
葉橫波饒有興趣側頭看他,一雙淺灰色的美目輕輕眯起,“沈侯的意思是……?”
“此地易守難攻,真是打進去不容易,打出來太簡單。”
“……誰說不是呢?但是為政用兵都是一個道理,當如雷霆震怒,也需清風化雨,還是老實對人家土著好點吧。”
沈令聽了這句,不禁望向她,橫波不避不讓,唇角含笑,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微微眯細,那張美麗面孔上忽然就現了一種近于妖豔的媚意。
沈令剛要說話,葉橫波忽然噓了一聲,她極輕地道:“沈侯,你聽。”
他聽到了滾燙的情歌。
兩岸山道上有大膽的小夥子和姑娘隔江對唱,歌詞他聽不懂,卻能聽出內中一股悱恻愛慕。
他不由得聽得癡住,他身邊的女子擊節漫吟,“……今夕何夕兮,得與王子同舟……”
他看向橫波,“葉大人聽得懂?”
“聽不懂,但自古情歌無外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而已。”她這麽說着,轉頭看向沈令。
——她看到男人露出了一個清澈如水晶一般的笑容。
沈令似是看着她,又似是通過她看着別人,溫柔而澄澈地柔聲道,是啊,到最後,若是喜歡的心意能被那人接受,那“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也就不在乎了。
那一瞬間,橫波腦中冷靜地想,她想得到這個人。
她掌中折扇輕輕搭在肩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令,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沈令随她看,過了片刻,橫波噗嗤一聲笑出來,把手裏的扇子硬塞給沈令,沈令有點兒莫名,她曼聲道,“……肌膚若